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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 57 章 ...

  •   田歌给胡生倒了热水。自己也喝了两口。又去厨房洗梨子。
      她一手拿着一颗梨咬,将另一只手里的梨递给胡生,“没啥招待你的。你也吃一个?”
      胡生接过来,咬了一大口,“嗯,挺水灵的,也甜。”
      “那是,我挑的。我可会买水果了。看长相就知道甜不甜。”田歌盘腿坐在沙发上。
      “你还爱吃什么水果?”胡生问。
      “什么水果都爱吃。是水果,我就爱吃。”
      “没看出来。见你三次,都在啃这个。”胡生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梨。
      “碰巧了。”
      “既然这么碰巧,那就说说为啥爱吃它?”
      “你真想听?可能有些不太愉快的东西在里面。”
      “我昨天还少听你讲那些烂事了啊?远的近的都听了,还有什么不能听。”

      田歌若有所思地说:
      “那年,我小姨一冬天都穿一件绿色的大毛衣呆在姥姥家。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像怀里抱了个大西瓜。每天午后,她都坐在一把大扶手椅里,将旧的毛衣毛裤拆成线,再把线绕成球,再从球里抽出线,织成小小的毛衣,小小的袜子。我知道那些都是织给将要出生的妹妹。当时,大家都不许小孩子们说小姨肚子里那个是妹妹。一说便会挨骂。大人们都教我们说那是弟弟。可不知为何,我总感觉那一定是妹妹。
      妹妹出生后,我心里惊叹自己的直觉太准。那几年一直以为她是西瓜变的。也间接相信了小孩子都是各种水果变的。很多事情无从获知。我完全凭直觉去挖掘与不同人之间的缘分。也有人说过我是梨变的,我就信以为真。小时候因为家里穷。我从小就知道节俭克制,有好吃的,总是宁可自己不吃,让给别人。唯独见到梨会急于吃掉。那是我消灭一个新生儿的方式。而且要亲自嚼碎才能安心。 ”
      田歌说完,继续咔嚓咔嚓地咬下去。
      “幼稚。”胡生歪倒在沙发上,东张西望的观察田歌家。
      “怎么?很无趣吧?”田歌问。
      “还真是,你家也没点儿好玩的东西。除了日常所需,也就剩点儿书了吧。”
      “嗯。我确实除了读书,也没有什么爱好了。”
      “没事。以后跟我混熟了,爱好就多了。”胡生一副自信甚至有点儿自命不凡的样子。
      “对了,一直没问过你做什么工作的?”
      “主播。”
      “主播?难怪……”
      “难怪什么?”胡生直起身,好奇地问,“是不是觉得我很有范儿?”
      本来田歌想夸她长得好看,也挺时尚。可是看着她自命不凡的样子,夸她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田歌将梨核扔进垃圾桶。抱着娃娃倒在沙发里。
      胡生没再说话。独自玩着手机。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都睡着了。
      胡生在田歌一串严重的咳嗽声中醒来。田歌咳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整张脸憋得通红。她伸手要茶几上的纸巾。胡生连忙递给她,问“是不是感冒了?我就说你也好不到哪去。吃点儿药吧。”田歌吐痰时,说不出话,手指着垃圾桶。胡生一脚将垃圾桶勾过来,推到她面前。
      田歌又咳了一会儿,清理了喉咙里的粘液,说,“不是感冒。是老毛病了。天一冷,鼻炎和咽炎就双双犯病。”
      “老毛病?怎么不去医院治疗?”
      田歌摆摆手示意她没事,继续清嗓子。
      胡生倒了杯水递给她。
      她押下一口水,说“不是什么大病。再说也治不了根。”
      “胡闹。这么严重,怎么能不看医生呢!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不用,真没事。这不算严重,常有的事。早习惯了。”田歌嘴上硬撑,心里却脆弱得想念博文,如果他在就好了。
      “经常睡着睡着咳醒?”
      “嗯。这毛病也就睡觉的时候严重。”
      “那就更得治了。你这要是睡着睡着一口气没上来……额……”胡生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就挂了。”
      田歌忍不住笑了,“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这点儿小毛病要是能死人,那一天得死多少!”田歌说着又倚着沙发扶手,“我再眯会儿。你自便。饿了叫我。我们出去吃饭。”
      “好。我在这守着你。要是感觉不行,别硬撑。我陪你去医院。”
      “嗯。”田歌却满脑子想的都是博文。眼角慢慢湿润。
      胡生看着她,叹了口气,“想他了吧?”
      田歌鼻子一酸,闭紧双眼。
      “你快别装了。用脚趾头都能猜着你在想什么。人在生病脆弱的时候,都会想自己期待的那个人。快起来吧。这么憋着不哭出来,一会儿鼻子又不通了。鼻子堵不下了,鼻涕就会反流到嗓子里。你说鼻涕反流之后,你是咽下去,还是从嘴里吐出来?”
      “你有完没完啊?”田歌突然哭笑不得。
      “完了。你现在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千万别憋着。”胡生又拿起手机刷抖音。
      田歌说,“你说的对。人在脆弱的时候会想……”她停下话语。
      胡生表情生动地看向她,“继续说啊。你不是想他了嘛。有什么不能说。”
      “可我不想再想他了。我要克制。以后都不想了。”
      “我靠,大姐,你不是吧。这样就被打到了?岂不是让情敌得逞?不行。你得死不撒手,让耍你那女的难受去。谁叫她那么不讲究,你当她是朋友,她当你什么,事先不跟你说他们的关系,等你爱上那小子了,她才突然袭击,什么人啊?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如果是我年少的时候,也许会与她抢一个男人。可如今我不会。我不需要胜利后的沾沾自喜,也不需要热烈后的再次孤独。”
      “哎……什么啊?哪跟哪?脑子坏了吧。听不懂。听不懂。你要抢,我就帮你。你不抢,我也不想听下去。这也太不解气了。气人。”胡生唠叨着,继续玩手机。
      “不听算了。”田歌换了个姿势躺下。但感觉情绪已经好多了,突然没了想哭的感觉。

      下午田歌的情况又严重了。几次咳得喘不过气,被胡生送进医院。医生说是气管炎,还好肺部没有炎症。留在医院输液。
      胡生埋怨道,“你看看,叫你不看病,严重了吧。幸亏肺子没事。”
      田歌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瓶。
      医生建议这几天,禁食一些生痰的食物。本来田歌是嘴不馋的人。可听了这不让吃那不让吃之后,反而突然想吃很多东西。
      她跟胡生说了几样想吃的食物,胡生都摇头。
      她看实在拗不过,突然说,“那吃梨子总行了吧,梨子化痰的。”
      “医生说今天先尽量不吃。梨子太甜了。明天好点儿再吃。”
      “求你。”田歌央求着。
      胡生平素里是喜欢纵容自己的人,尤其在吃这件事情上。她看着田歌憔悴的脸,“那就纵容你一次。”她出去买梨回来,在水房洗干净。
      田歌啃着梨,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胡生忍不住又问了那个问题。“为啥这么爱吃梨呢?这有什么好吃的。我就好奇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因为小的时候家里穷,我怕梨变成弟弟妹妹,给家里添负担嘛。”
      “扯淡。你好像心情不好就吃这个。”胡生的眼中闪着光,背过脸,不看她。
      田歌安慰她,“我现在没有不开心。没事的,都过去了。其实,这个习惯可能只是一种依赖,对童年天真无知的依赖。”

      田歌小的时候,总偷偷躲在门后,从门缝里偷窥父母打架。有一次因为父亲拿家里的钱去接济别人。母亲赶父亲走。父亲转身就走。母亲说,“叫你走,你就走?你还有没有点良心啊?你老婆孩子都吃不上好的,你还拿钱帮外人?连个男人都算不上,还出去要脸面?”她愤愤地追上去,从背后打他。他转身抓起她的头发,将她拽倒,打她的头。她从地上随便抓起东西砸他。那个时候,田歌不知道人与人相处会有许多事合不来。她以为他们每次打架仅仅是因为缺钱。田歌从小就因为穷而伤感,因为家里一直好像很缺钱。
      小学入学的第一天,母亲给了田歌一张崭新的5角钱,放在书包里。那是田歌第一次独立管钱。田歌从未想过钱的用途。她只知道因为缺少它,父母会打架。那天,她总忍不住把手伸进书包,摸摸那5角钱还在不在。放学的路上,怕它丢掉。于是,干脆从书包里拿出来,死死地攥在手中。
      她一路小跑回家,跑得气喘吁吁。
      母亲刚从橱柜下面掏出几个长芽的土豆,泡进清水里,用小勺刮去上面的泥土。她回头看到田歌,问:“在学校里学什么了?”田歌很自豪的伸出手,说:“妈妈,给你。”那张5角钱已经被田歌手心里的汗液浸湿,皱巴巴的一团。母亲突然变了脸,狠狠扇了田歌一个耳光。田歌当时只知道疼,坐在地上哭起来。母亲说,“你想像我一样命苦啊?天天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钱都让男人给败光了。我过这种日子已经过够了。你还要跟我一样?”从那时起,田歌的性格里就增添了一种东西,委屈。田歌总莫名的感到委屈。她是个从未得到过表扬与理解的孩子。那仿佛是她的命运。她在这样的命里长大成人。小时候,确实是怕梨变出弟弟妹妹,才见梨就要咬碎。因为母亲总说孩子是累赘,太拖累大人了。但懂事以后,她想要咬碎的却是自己。

      那天夜里,田歌在病房里连着挂了两个多小时的吊瓶。她和胡生对彼此讲诉了自己的童年。两人的眼中都溢出泪水。对彼此的童年感同身受。

      胡生与田歌不同的是她很小的时候就对成年人的事情了解太多。获知的途径并不光彩,甚至让她觉得恶心。
      她发现姥姥与邻居家老头的秘密。他们总是在姥爷下班回家以前匆匆告别。这件事情,不只发生过一次。也不只发生在姥姥身上。
      爸妈离婚后没多久。爸爸来姥姥家给胡生送生活费。胡生哭闹着说想爸爸,要跟爸爸在一起呆两天。爸爸无奈带着她去单位值班。夜里,她起来上厕所时,发现爸爸和一个女同事在一起……但后来爸爸再婚,娶的竟不是那个女同事,而是另外一个更年轻的女人。
      那些都是她曾经爱的人,敬的人。可她偷窥到了关于他们的真相。爱是她无法理解,甚至令她心慌恐惧的东西。她小时候对贫穷没有深刻体会。因为她始终困惑于成人的情欲。
      每周的班会演讲,小朋友都有故事可讲。但胡生没有。她沉默。因为没人给她讲过故事,她不知道讲什么给大家听。她沉默。与贫穷相比,她更怕小朋友知道发生在家长身上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她清楚自己无法爱上男人,无法与他们亲密接触,到了疾病的程度。可她乐于与男人做哥们。她只是喜欢身边有更多人存在,因为她害怕寂寞。他们可以一起吃饭、聚会、交换思想,甚至一同出没酒吧去评价其他女人。只要不谈感情,不谈婚论嫁,她是乐意与他们来往的。
      如果说田歌是在感情中所获微薄的人。那胡生就是害怕感情靠近的人。
      胡生没想到自己可以对着只见过几面的人如此坦白。这些事,连熟人都不知道。

      田歌出院后,她们开始一起逛街,一同去买汽车CD,一同去那个名叫“等你回家”的小甜品店,看望桑和。他们一直在打赌,那个男人是否会继续等莫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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