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们内省不疚》僖年

56、第 56 章

　　博文给田歌堆了个小雪人。
　　田歌吵着，“我也要堆一个。”
　　博文拉起她冻得通红的手，心疼地说，“玩一会儿得了，别冻坏你。”
　　“不行。要一对儿。”田歌撒娇。
　　“那我来，你不许伸手。”他弯腰抓雪。
　　她拉住他的手臂，“算了，不要了。我也怕你冻坏。回家吧。”她转身走在前面。他跟在她身后。

　　两人窝在沙发里。
　　博文问田歌，“今后有什么打算？如果你要一直留在这座城市，我可以搬过来。我想离你近一些。”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田歌对着双手吐了吐热气，然后捂在博文耳朵上。
　　他抓起她的手，塞进怀里，“我的工作不挑城市。在哪里都可以重新开始。我愿意为你搬过来。不想和你异地。我怕想得发疯。”他还谈到，要陪她回家，去见她父母。
　　田歌开心地倚在他怀里，听着他对未来所有的细致的规划。

　　佟怡突然敲门。
　　博文跟在田歌身后，一同去开门。
　　门打开的一瞬间，博文整个人愣住了。佟怡的眼睛里仍有感情。
　　田歌看着佟怡的眼神，突然心悸。她转身看着博文的眼睛，问：“你们……？”
　　“哥……”佟怡先开了口，脸上露出田歌从未见过的甜美笑容。
　　“怎么是你！”博文看看佟怡，又看向田歌。
　　田歌突然恍然大悟。冷笑着，抓起博文的手机和背包，塞在他手里，不由分说地推他出去。
　　“不是……你听我说……”博文慌乱中不知说什么，就已经被田歌推了出去。他不停拍着门，“田歌，你听我说，你先开门，听我说……你别一个人胡思乱想，好吗？……”他将耳朵贴在门上，久久听不到任何声音。
　　佟怡站在一旁默默看着他。内心紧张，她看他时眼里仍有感情。
　　“田歌，你开门，好吗？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开门，我们聊聊……”博文焦急地在原地转圈，一遍遍拍门，“田歌，我求你了，你出来一下，就给我5分钟，我说完就不打扰你了。你出来……我不求别的，就求你别胡思乱想行吗？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
　　“哥……”佟怡好像有话要说，在等他的回应。
　　他看了佟怡一眼，长出一口气，转身一拳重重砸在楼道间的墙壁上。又心有不甘地回去敲门。
　　“哥，你别这样。田歌是很有个性的人。你现在把门敲烂了也没用。”她抓住他刚刚砸墙的手，“疼不疼啊？我看看。”
　　他将手抽回。“我没事。你和田歌什么关系？”
　　“朋友啊。”佟怡发出虚弱的声音。
　　“朋友？什么时候的朋友？”
　　“我们认识不久。这不是住邻居嘛。她搬过来后，我们俩很投缘，就成了朋友。”
　　“邻居？你经常来她家？”
　　“是啊。”
　　“那你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佟怡低下头。
　　“行，我懂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田歌我们过去的事？你明知道她很有个性，为什么不提前说清楚。现在弄成这样，让她怎么想？”
　　“你是在怪我吗？”
　　“我不怪你。怪我自己。”博文转身向楼下走。
　　“哥，你等等……我们很久没见面了。你就这样走了吗？”
　　“不然还能怎样？你已经嫁人了。别告诉我，你还对我有感情。”博文冷笑，“还有，以后别用这种眼神儿看着我。”他继续向下走。
　　“那你就不怀疑田歌吗？为什么你不问她呢？是不是她在跟你交往的过程中，早就知道了我们的关系？”
　　博文突然停住脚步。思考了片刻。又转身回来。
　　佟怡看着他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走上来，走向田歌家门口，却不料，他使劲儿拍了几下门，情绪激动地对着里面喊，“田歌，我对你是认真的。我现在心里只有你一人。现在不会变，以后也不会变，更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里面仍然没有回应。他的手臂慢慢软下来，从门上收回，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我先回去了。你冷静冷静。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糕。我发微信跟你说。还有，我走之后，这门就彻底别开了。”
　　博文说完，转身下楼。
　　“哥……”佟怡伸手拉他的手臂。
　　他抽回手臂，将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看着佟怡的眼睛，“你还是你吗？我为什么不怀疑她，你心里最清楚。好好回家跟你老公过日子。不要再跟田歌搅在一起。”
　　“你就这么不能没有田歌吗？为了她，对我说得出这么狠心的话？”佟怡脸上已经挂满泪水。在过去，他是最见不得她哭的人。可此刻他却无动于衷。她用嘲讽的语气说，“什么爱情，什么青梅竹马，都他妈见鬼去吧！果然是新人换旧人！”
　　博文定在楼梯拐角处，没有抬眼看她，淡淡地说，“回家好好跟你老公过日子。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你该想的事。婚都结了，还要什么多余的爱情？”

　　佟怡回头看了一眼田歌家的门。默默下楼。她在楼下将博文给田歌堆的雪人踢得粉碎，边踢边哭。哭着哭着又突然蹲下，将它修复。然后又在它旁边，开始堆另一个雪人。

　　田歌在楼上一直看着佟怡，直到天色暗下来。佟怡将两个雪人都堆好了，欣赏了片刻，转身回家。田歌冷笑，雪人到底还是凑上一对了。
　　博文一直在发消息给她，她全部看完，回了一句，“你堆的雪人，到底还是凑上一对儿了。”
　　博文秒回，“你别看她做什么，也别听她说什么。你就记得，相信我。我不会因为她改变。……”
　　可是，无论他怎么说，田歌都没再回消息。
　　他继续发消息给田歌，“我今晚收拾东西。明天就辞职。过去陪你，带着淘气一起去你的城市。我们一起生活。我会把你和淘气都照顾得很好。绝对不会让人伤害你。相信我。除了你，我心里已经没有别人。等我。”

　　田歌看着那张餐桌，曾经摆过他亲手做的蛋糕。再看看那张沙发，她长时间窝在他怀里，一动也不想动，就想那么赖在他身上。她笑了。她抓起外套，出门。她想一个人出去兜风。可上了车，不知开向哪里。她随便放了张CD，将脸贴在方向盘上，默默听着音乐。突然想起了胡生。
　　她拿出手机，发消息给她，“在干嘛？”
　　“我以为你不会联系我呢。怎么了？不怕我是个定时炸弹了？”胡生问。
　　“人孤独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怕你什么？”
　　“那你想做什么？”胡生问。
　　“找人喝酒。醉一场。把自己的不痛快都抛出去。”
　　“你觉得我会愿意听吗？”
　　“随便你。”
　　“我去找你。在大门外等着我。”
　　田歌低着头，站在小区外面的广告牌后面。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博文的情景。他到达以前，她也是站在广告牌后面的背光位置，等着他。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地点，另一个时光里。
　　胡生带着田歌去了自己常去的酒吧。喝酒的时候，田歌什么也没说，只管自己喝。胡生也没问，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田歌喝到感觉上头的时候，起身离开。胡生与她同行。
　　酒吧门前有几个卖花的小女孩儿。田歌定神看了看，摆手叫躲在最后面的小女孩儿。那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小姑娘，也就五六岁的样子。她怯生生地看着田歌，一动不动。一个像她母亲模样的女人推着她，硬生生将她推到田歌面前。
　　田歌蹲下，抱住小女孩儿，问，“这么晚还卖花，累不累？”女孩儿摇摇头，又低下头。她身后的女人一直从旁催促，“这孩子真笨，你快跟阿姨说话啊。你看看别人家的孩子都卖出去好几支了。你就不能跟她们学一学吗？你说话啊。快说话……”女孩儿的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儿。脑袋低得更沉。田歌狠狠地瞪着她身后的女人，“她的花，我全买了。”
　　“谢谢，谢谢……”女人忙推女儿，“快，快谢谢阿姨，亲亲阿姨，抱抱阿姨。”
　　“不必了。如果你比得过别人，也不会在这里为难孩子，让孩子去跟其他孩子比。”田歌付了钱，冷冷地撇了那女人一眼。跟小女孩儿道别。
　　其他小孩儿在家长的教唆下，都追着田歌，有哭的，有抱大腿的，躺下打滚儿的……田歌狠狠地对那几个大人说，“叫你们的孩子给我滚开。我从不心疼没有羞耻心的人。”
　　她摇摇晃晃走在前面。胡生无奈地说，“你是真喝醉了？夜场经常来，像你这样买花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嗤笑，“我是第一次来夜场嘛。”她又想起博文。想象他过去在夜场工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一定比这里的客源经理有魅力。
　　“那下次别这么冲动了。她们天天都来卖花，以此为生。你今天全包了。明天那孩子也得照样来。你可怜她一天，能天天可怜她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都得做自己的事。”
　　田歌停下脚步，望着夜空，“其实，我不是可怜她，我是可怜儿时的自己。她跟我很像。我从她脸上看到了腼腆、内向、不善讨好和深深的无助感……她跟其他孩子不同。我想在她童年的记忆里留下那么一点儿温暖而已。算是对自己的补偿。小时候，我那么期待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在所有家人都一边倒地怪我没用、要求我说话的时候，能站出来帮我一下。可我幻想过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过。我不可怜她。我在可怜小时候的自己。”
　　田歌的思绪就这样打开了。她借着酒劲儿跟胡生讲了很多很多事。她们在马路边坐着，讲到她酒都醒了。然后，各自打车回家。

　　第二天中午，胡生发微信给田歌，“下楼，给你送药。”
　　“送药？”田歌心想，确实每年一入冬，鼻炎、咽炎都会犯，昨夜饮酒过多，又在路边吹风，的确也加重了这些毛病。但始终觉得自己并没表现出难受。她这毛病一般在躺下睡觉的时候才会明显。胡生应该不知道。她问，“送什么药？”
　　胡生说：“我感冒了，想着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给自己买药，顺便带一份给你。”
　　“哦。谢谢。”
　　田歌下楼找胡生，并邀请她上楼坐坐，喝杯热茶。胡生毫不见外，欣然答应。
　　经过佟怡堆的那两个雪人时，胡生想起昨天田歌跟她讲的事情，指着那两个雪人，问，“是这两个吗？”
　　田歌无奈地点头。
　　胡生上去就是几脚，将两个雪人踢烂。
　　“你干嘛啊？”田歌下意识地向佟怡家窗口瞟了一眼，嘴里嘀咕着，“万一被她看见。”
　　“她看见又能怎样？这么碍眼，留着干嘛，找堵吗？拆了它。”胡生说完，接着又是狠狠两脚，雪人已经不复存在。
　　“我的天呐。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性格，我昨天跟你说那些干嘛？真是疯了。”田歌加快脚步，一溜烟冲进楼道里，定在门里探头等着胡生。
　　胡生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怕什么？应该是她没脸见你才对。你干嘛羞成这样？又不亏欠她的。遇上这种人就得给她拿出点儿态度来。不然明天不知道她又要拿什么事耍你。”
　　佟怡经过一夜的冷静，其实心里有过一丝后悔，不管她和博文怎样，田歌是无辜的，而且佟怡能感觉到田歌曾经对自己的好是真的。可是，看到雪人被一个陌生人踢得粉碎时，她的胸腔里胀满了气，像要炸裂一样。她知道田歌一定恨她了，所以才会对外人说了她们之间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