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相会 ...
-
博文大概有四五天没有跟田歌联系。他们公司接了一个去南方跟拍的单子。他被指派过去。与客户同行。临行前,他告诉田歌已将淘气寄养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宠物店,那里干净卫生,条件不比家里差。一切安排妥当,叫她放心。
她便没再说什么。每天下班回家,看书,睡觉。生活规律。佟怡偶尔来她家蹭饭,她们一起聊天。佟怡经常鼓动她主动跟博文说话,可她觉得没有什么突然兴起的话题,也就没说。
博文返程前一天,突然问她能不能见一面。
他说,“如果你不方便出门,我去找你。如果你能来当然更好,还可以见到淘气。”
他在西塘的一家民宿停留最后一晚。整理出一些照片和小视频发给她。弄堂深处的中式小院,江南水乡的清蒸鱼,胥塘河畔的仿古服饰,酒吧对岸的一曲女儿红,玻璃窗下的一杯桃花酒。白墙、黑瓦、青街、桥畔、流水,亭榭、乌蓬、灯影。
“看样子,你想把整个西塘装进相机里。”她一一看过后,这样对他说。
“还不能够。”
“谢谢你的分享。很美。”
“不客气。我想给你拍一组照片。可以让你和淘气一起。”
“你还记得我长什么样吗?”
“当然。难道你不记得我了?”
她回想了一下,如实回答,“只记得,五官端正,穿一身藏蓝色工装。不是谁都能穿出范儿的款式。”
“哈哈,我当你是在夸我。”他又发给她一张照片。她一眼就认出昏暗街头里的身影。那是她跟他交接淘气后,离开的背影。
“你这样不太好吧。这是偷拍。我可以告你的。”
“职业病,没办法。当时觉得拍得挺有意境。一个落寞的女青年,怅然若失的背影。满是孤独的味道。”
“呸。我自认为身材挺苗条,个头也不算矮。怎么被你拍得这么挫?你是专业摄影师吗?赶紧把它销毁了。不然我跟你没完。”
“是啊。可惜了。死亡角度。拍得不完美。当时牵着乱跳的淘气,不方便拍照。现在的确越看越觉得这张照片是我职业生涯中的败笔。所以,想重新给你拍一组照片。拍到完美的,这张就可以销毁。”
“不要脸。你请模特有偿吗?”
“可以有。”
“给修片吗?”
“可以啊。”
“那这张怎么不修?”
“手机拍的。像素不行。修完以后感觉就不对了。”
田歌突然没话说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田歌。我真的想再见你一面。”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有些话,我觉得要当面说才能说得清楚。我需要看到你的态度,才能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既然如此,你一定想过有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你自己有答案了吗?”
“两种结果,我都能欣然接受。只是遇到能放心把故事讲给对方的人,属实不容易。所以,我想再见你一面。”
“隔着网络说得出的故事,见了面未必还说得出。而且见了面,可能以后隔着网络也说不出了。”
“我知道。如果是那样……我依然会好好养淘气。请你放心。”
田歌跟车队的人串了班。乘坐动车过去。
临近中午。博文在车站接她。她在出站口一眼就认出他。他穿简单的白色卫衣,彩色鲜艳的拼接外套,颜色干净的牛仔裤和运动鞋。她喜欢干净的男子,扔在人群里一眼就能辨认出来当然最好。但又不太喜欢第一眼就能用“帅、时尚、有范”这类词语去概括的人。过去总感觉这样的人更倾向于张扬,失去内敛和成熟,不适合相处度日。
他迎过来,“田歌,你能来,我很高兴。”
“你就用这么肤浅的对白接我?”
“我觉得你能来至少说明我这人还行,可以获取你的信任。”
“嗯,不至于是个坏人。”田歌说罢,与他并排走路。
“谢谢夸奖。”他拉过她的单肩包,“我帮你背。”
“少来这套。我可不是那种让男人替我背个包就能感到幸福的小女生。你这招儿留着骗别人吧。”她又把包挎回自己肩上,问,“去哪里?”
他翻了个白眼,“你想先去看淘气,还是先吃午饭?”
“先看看淘气。再吃午饭。”
“好。”他摆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河井日料店,师傅。”他说着拉开副驾驶的门,潇洒地坐进去。
她跟着上车,在后座坐稳后,发现他正侧过头看着她笑。
她也对他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征求我意见吗?我说先看淘气。你又选择先吃饭。”
“你介意吗?”他一脸得意洋洋。
“介意你个鬼啊。反正肚子饿了。吃完再看淘气也是一样。”
“那等一下你把这口恶气统统吃回去。”
“一定。”
田歌跟着他,进了他选好的日料店。小店不大,干净整洁。坐在餐桌旁,可以清楚看到厨房操作台。用大片玻璃隔开。料理师傅在里面专注于制作美食。
“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他落坐。
她一把拿过菜单,“我看看。”
“好。”他耸耸肩。
“只吃寿司,你能吃饱吗?”她翻着菜单问他。
“如果你吃不饱,可以多点些。我请。”他说。
“那你爱吃米饭还是拉面?”她继续翻着菜单。
“不挑食,都爱吃。”
“哦。”
她点了文火寿司五种,鳗鱼饭一份,豚骨拉面一份,中华海草,三文鱼冻,又加了一份溏心蛋。
“可以吗?”她问他。
“可以。喝什么?”
她翻到饮品页,目光停在一杯好看的调制饮品上面。它的名字叫蓝海忧伤。看到图文时,眼前一亮,却不想尝试。“算了,给我来杯热水。”
“好的。”服务员答应后,对着他们重复一遍已点的菜品名称,离开。
他一只手拄着头,侧脸看她。
“看什么?”她梳理了一下刘海。
“为什么不点一杯蓝海忧伤?”他问。
“突然想到贝壳。”她回答。
“贝壳?”他一脸疑问,“什么神仙逻辑?很清奇嘛。”
“对,贝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贝壳。但看到那杯酒的时候就这么清奇。感觉如同在海边捡到的美丽贝壳,遇见但不想带走,把它留在沙滩里,记忆中,如此更好。”
服务生端过来两杯热水。桌面上摆放的都是石头质地的器皿,水杯也不例外。他们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句,“谢谢。”服务生很礼貌地退开。
“所以,我说看得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他端起水杯,“敬你。”
田歌也拿起杯子,“谢谢。”她对着杯口吹气,戳了一小口,放下,“好烫。”
他笑了。
她这才发现,他并没喝,只是把杯子放在嘴边,就那么端着。她有种被捉弄的感觉,但却怎么也冷不下脸,压着笑意问,“你吸收热量呢?”
他把杯子放下继续笑。
“嘻嘻嘻……你是嘻嘻怪嘛。”她从桌面的留言盒里,抽出一张卡片。卡片上面印着:“请您提出本店还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她观察了一下整间小店,用签字笔在上面写下,“希望服务生再帅一点儿。”然后,将卡片递给他。他看了看,在上面写下,“希望菜品再便宜些。”
她也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啊?”
他说:“你点的都是我爱吃的。”
“哦,那就好。不好意思。挺长时间不怎么跟人接触了。不会照顾人。”
“没关系。如果我想吃其他的,就自己点了。”
之前在不同城市吃过几家日式豚骨拉面,家家不同。只有溏心蛋犹如出自同一个厨师的手。可能只有最简单的东西,才能最大程度上相似。而对辅料可多可少的食物,厨师们便各有了心思。
中华海草,很小的一碟,不足家用的米饭勺大小,味道极好。三纹鱼冻,也是很小的一碟,4块方糖大小的鱼冻,味道也很鲜美。文火三文鱼和鳗鱼饭就不用说了。他们吃得一粒米都没剩下。鳗鱼饭和拉面都是两人分着吃的,她吃了大半。五个寿司,她吃了三个,他吃了两个。鱼冻他只吃了一块儿,都被她吃了。溏心蛋也是她独吞的。海草一人两筷子就没了,不够塞牙缝。
她擦嘴的时候,他问她,“这顿饭是否可口?”
“极好。”她点头,“但是,为啥第一次请人吃饭请日料啊?不会让人觉得你有崇洋媚外的嫌疑吗?”
“我本来也想请你吃中餐。但估计以我们俩的饭量,两个小菜足够。可毕竟是第一次请你吃饭,不摆个四菜一汤也不好看吧。吃不了的话,我是打包还是不打包?不打包,怕你觉得我浪费粮食。打包,又怕你觉得我小气。”
“不会啊。打包很正常。我在外面吃不了的也打包,可以晚上回家热一热再吃。”
“但是晚饭,我想自己下厨。不吃剩饭。”
“会做饭!可以啊。”田歌眼睛亮起来。
“还行吧。吃饱了吗?”
“嗯嗯。你呢?你是不是没吃饱?好像我吃的比你多一些。”
“刚好。很舒服。”
“怎么现在的男生都饭量这么小吗?是不是假装的啊?”
“真的吃饱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少而精的食物,与吃得很饱很满足相比,更喜欢吃得刚好舒服。”他突然盯着她的眼睛,问,“你说,我这是老了的征兆,还是真正由心而发的清简趋向?”
“也许你只是疲劳。听没听过一句话,身体是相对于灵魂更诚实的东西。所以它比你想象得要早些遇见自己。”
“你说起话来,有时候戳得人疼疼痒痒的,却又怎么也对你恨不起来。”他拿起水杯喝水。
她望着墙上一副布艺画,说,“愿有一日,我衣柜里的衣服也能如此精简,却觉得舒服,内心富足,自信。”
他别有趣味地点着头,“你经常这样说话?”
“也不一定。如果感觉跟对方说起话来不费劲儿……”
“挺有意思。你应该有男朋友吧?”
“有男朋友能大晚上跟你打游戏?能独自来见你?”
“不应该啊。你这么有趣儿的人不应该单身啊。”
“有时候,别人也这么说我。”
“那你仔细思考过没有?”
“思考什么?”
“思考你为什么单身。”
“可能我这人太有趣儿吧。”
“臭不要脸。”博文不自觉地笑着,继续喝水。
“我得给你纠正一下,你刚刚那句话呢,适合女说男,不适合男说女。”
“行。我错了。”
“认错态度积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凭什么?”
“轻浮。”
“行吧。我当你开玩笑的。”他指着墙上那副画,“看够了吗?如果看够了,我们走。”
“等等,其实我刚才只是在思考。”
“思考出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的时候会对着别人所问非所答。说得好像无关吧,其实又有关。只是你得细想。”
“有道理。我认同。所以这是你单身的原因?”
“对啊。所以我不能找个普通的男人一起生活,那样会很无趣。跟无趣的人在一起,得到的一定不只是无趣,还有彼此的互不理解和撕扯。”她背起单肩包,悠闲地出去了。
他买单后,出来找她。他们乘地铁去他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