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tumn》阿朝不念潮

40、Chapter39

　　酒井正三的家距离他的工作地点并不很近。安室透骑着借来的警用摩托，开着警笛，一路疾驰。到最后一个路口时，有几辆消防车和他并行，两种警铃声混在一起，安室透看到了不远处居民区的一处天空已被浓烟笼罩。
　　“糟糕。”
　　在空间狭小的居民区，消防车的通行速度自然没有摩托快。安室透较消防先一步到达目的地，已经有巡警在火灾现场维持秩序，禁止围观民众靠近。起火地点赫然是酒井正三的居所。
　　火势还不算特别大，尚未蔓延到二楼，但产生的热浪已经让人很难轻易靠近。安室透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暗道这不一定就是犯人所在。
　　小秋一定会没事的。
　　他来到巡警身边表明身份，询问详细情况。距离接到火灾报警还不到六分钟，有居民看到有黑烟从酒井家传出立刻拨打了报警电话。然而，即使是片区巡警，也对酒井家有没有地下室一事并不了解。
　　消防的专业素质不容置疑，很快就克服困难连接好水栓。各小组各司其职，已经有队员冲入火场。
　　安室透走出药店就给风见裕也发送了消息，这时正好收到其回传的关于酒井正三的情况：虽然短时间内可以搜集到的信息并不多，但基本可以锁定，酒井正三就是大阪近些日子失踪案的元凶。安室透快步走到正在供水车旁通过电台指挥队员行动的指挥员前，向他表明了身份，“房屋内很有可能有地下室，里面很可能有人质！”
　　指挥员听闻，脸上的严肃又加重了几分。安室透仍觉焦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不断告诉他：小秋有危险。趁着指挥员通知各组，安室透闪到一边，开始寻找备用的消防服。消防车的构造他明了，对于消防设备的使用他也都清楚。
　　他用最快的速度整备完毕，冲向火灾现场，对讲机里传来指挥员严厉的质问声，安室透只做了“收到”的答复，权当报个平安。正面已有小组破门，安室透简单观察了一番院落，快速思考着一般的日本庭院式住宅会把地下室修在哪个方位。酒井正三的家中除了主建筑之外只有一间车库。安室透小跑接近，车库内浓烟弥漫。停着的汽车整个被烟雾包围，车牌和车色能够隐约看出和带走秋子的不同，但车型几乎一模一样。对讲机里传来“找到起火源了！在灶台附近”的声音，他的大脑飞速转动，觉得这个火源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灶台？假设酒井是有准备的潜逃，很明显从关押人质的地方引火毁尸灭迹更快；如果是意外失火，那么酒井人呢？
　　还有，如果是房屋内灶台起火，这里的烟是不是有点过大了？
　　脑中有电光闪过，安室透边用消防救援的蹲姿伸腿挪步边观察四周用手触摸车库四周的墙，终于看清了浓烟的来源——
　　车底有一个地下入口。

　　浅川星野计算着时间，要是救援还不能够到达，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再坚持三分钟。脑中的眩晕感愈发强烈，他没有去看敞开的大门方向，死死盯着这间地下室中央正熊熊燃烧的电脑和一具女性尸体。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火神赫菲斯托斯举着长剑向四处砍去，浅川星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无意识地露了微笑，内心希望赫菲斯托斯的动作激烈点，再激烈点。
　　把秋子在这个地方甚至在大阪的痕迹都消除掉才好。
　　他又一次经历了大火，又是一场和秋子有关的大火。
　　大门处直射的光开始变得影影绰绰，似乎隐隐约约有人在喊“小秋”。浅川星野感到热浪正在舔舐他的身体，六年前在大火里对他伸出手的略显稚嫩的宫崎秋子恍惚出现在眼前，下一秒被有些许熟悉但看不真切的背光身影覆盖。
　　“浅川先生？浅川星野你还好吗？小秋在哪里？”
　　浅川星野终于失去了意识。

　　“下面为您播报一则重大新闻：近日来大阪府内出现的各起失踪案取得重大进展，犯罪嫌疑人酒井正三已死亡，目前已知受害者死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特护病房内，安室透十指交叠，垂头坐在浅川星野病床旁，电视机的新闻频道传来轻声的新闻报道。目前浅川星野的情况已经稳定，只是还未苏醒。江户川柯南等人仍在警局跟进案件，安室透主动提出留在医院等待消息。
　　已入夜晚，现场的勘察告一段落，没有新消息回传。安室透想起白日里见到的担架上的那具女性焦尸，心头又是一阵刺痛。
　　目前已经醒来的幸存者只有两名，都对火灾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警方从现场勘验初步推断女性尸体的身份为监控所拍留下信息的女人。
　　绝对不会是秋子。安室透双手托头，金发被焦躁的手指推乱。杂乱的发丝陈述着痛苦的思维循环。
　　不会是秋子。他又一次在心底自我肯定。
　　她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离开了现场，删除或是替换了仪器中的身体数据——或者她根本就没被酒井制服呢？那顶甚至能作为物证的太阳帽也一定是故意留下的！明明酒井心脏处的伤口痕迹那样狠厉，看着就像是她的风格，明明、明明……
　　安室透绝望地闭眼——他找不到更多宫崎秋子的痕迹。
　　是不是他认错了？监控拍到的人根本就不是小秋？
　　对，不会的。小秋不会死的。
　　安室透将所有的胡思乱想打住，只是在脑中重复着“小秋不会死”的念想，在重复几旬后失败。
　　没有事，为什么不回消息呢？为什么不给她喜欢的克丽丝报个平安呢？
　　她又一次消失了。
　　明明正值深秋。
　　安室透鼻头酸涩，将头埋得更低，在阴影里极力忍耐着。
　　「一定不会走丢的。」
　　骗子。

　　如同影视作品中陷入昏迷的人清醒过来的前兆是手指的颤动，浅川星野的右手食指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与略显沉重的眼皮不同，近到好像就在脑子边上的仪器监测声在浅川星野的耳朵中响得甚是清晰，叫他恍惚中以为仍处于那个阴暗的牢笼。但他很快回忆起自己应当身处医院，明白这点后，就连仪器冰冷的声音都显得亲切起来。浅川星野奋力抬眼，眼前模糊地出现天花板的样式——他确实是在自家医院。
　　不知道秋子怎么样。
　　浅川星野感受了一下身体，挣扎着想要起身，这才看到坐在自己病床边的安室透。他正拿着手机认真阅读着什么，整个人被一股颓然和阴郁笼罩着。
　　似是感应到浅川星野的视线，安室透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四目相对。他的嗓音沙哑，对醒来的浅川星野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想象中的“你终于醒了！”，而是——
　　“火场中死去的那位女性，到底是谁。”
　　后来浅川星野一直记得这一时刻的安室透。那个看起来总是从容不迫的男人双眼通红，发丝凌乱，甚至长出了青色的胡茬。对自己发出关心则乱的质问虽然不带停顿，也没有久等答案不得的焦急，但饱含了很多情绪。想得到答案，又怕得到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挣扎。
　　此时的浅川星野感受到了这种挣扎。他的思路没有因为长久的昏睡而变得模糊迟钝。他不知道这个病房里除了安室透以外是否有警方的力量，又或者安室透是否可信。
　　“是我的女朋友。”和安室透的单刀直入一样，浅川星野直接给出了答案，并露出无论谁见了都会被他的悲痛情绪感染的悲痛神情。
　　“小秋在哪里？”
　　浅川星野睁大眼睛。有那么一刻，他想告诉安室透，死去的那位女性就是宫崎秋子。现在在这个世界上知道宫崎秋子情况的只有他，对安室透说出她死了，他就可以、也有信心打造一个只属于他的和秋子的金笼。
　　可是宫崎秋子不是鸟雀。
　　“这话什么意思，秋子也卷进来了？”浅川星野先露疑惑，思考数秒，脸上挂上了自然的焦急神情，一点都没有刻意的痕迹。如果宫崎秋子在这里，会愿意给浅川星野也颁一座奥斯卡。
　　同样有好演技的安室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换了一个问题，“酒井心脏处的伤口是谁造成的？”
　　“现场应该还有一具男性尸体，是他。”浅川星野报出从酒井的电子屏上看到的混混男名字。
　　安室透默然。他站起身，不知道是不是浅川星野的错觉，安室透的脚步有瞬间的不稳。“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警方应该很快会对你展开询问，毕竟你很有可能是唯一能解释酒井死因的人。”
　　“我睡了多久？”浅川星野看向窗外的天色提问。
　　“从我在火灾现场找到你开始算的话，已经超过24小时了。”
　　“安室先生是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病房里呢？”
　　“你的秘书发觉你有可能是失踪了，寻求了毛利先生的帮助。当时在京都见过的高中生侦探这次也有参与进来。”安室透顿了顿，“我有必须且第一时间要知道的东西，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他面对浅川星野，又补充了一句，“没人知道我留下的真正目的。”
　　“为什么提到秋子？”浅川星野不再露出影帝般的焦急，平静地问道。
　　这话是在问为什么会知道秋子在现场，浅川星野明白安室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有传定时信息给我……算是吧……附上的坐标就是你的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再加上她留给我们的信息，”安室透调出手机里的监控截图，“别人看不出来，但我知道这是小秋。”
　　浅川星野看完，暗自在心里松了口气——幸亏把这顶太阳帽留在了现场，太显眼了。“我知道安室先生不是一般的人，也知道你已经和秋子认识很久，大概也知道秋子的背景。但具体的我不能说，也不会有人知道。”浅川星野目光坚定，“我只能告诉你——秋子没有死在火场。”
　　他说完，看到安室透后退几步，呼吸明显重了几分，整个人完全松弛下来，说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也不为过。
　　“谢谢。”
　　直到安室透把病房门关上，浅川星野仍在回味那句“谢谢”里究竟是不是带了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