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早恋》其言叙

38、37 偶遇

　　来伦敦一个星期有余，安轶早已经迅速适应了这里的工作环境。不过访学的日子确实不如她之前想象中忙碌，科研任务也比较轻，反而有种过上了慢节奏生活的感觉。之前还和父母笑着说，这次二老不用担心了，吃的好喝的好休息的也足，没准一年后还能收获一个全新的胖姑娘。老安听了甚为开心，已经开始期待他的大胖闺女。而李女士则催促如若长胖，赶紧减肥，为了美丽，嘴巴拉紧。

　　十一月初的伦敦，空气已经是泛着冷意了。她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里面搭了一条乳白色的针织裙，纵使把自己裹得再严实，阴冷的风吹过来还是有些受不住。她手上拿着几张表格，往行政楼去签个字，路上瑟瑟缩缩地走着正想自己要不要再买一件羽绒服的时候，一个不留神，被旁边的路人蹭掉了手里的纸。
　　她弯腰欲捡，恰好一阵冷风吹过，把几张纸扬了起来，一时之间四散飞落，狼狈不堪。她手忙脚乱地蹲下一张张捡了起来，数了数竟然少了一张。四下张望，发现遗失的那张早已飞出去好远，她快步追赶，只见那冷风偏生同她作对似的，她跑得越快，纸页飞得越远，来来回回好像在戏弄她。安轶的小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踩着七公分的高跟鞋不顾形象地上演了一场追逐大战。
　　终于，距离那张纸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风停了下来，安轶叉着腰才松了口气，刚低下头，还没弯腰就看到一双骨节分明，细长白皙却又有青筋的手提前一步捡了起来。入目先是一双干净无尘的切尔西靴，然后是烫得笔挺的西裤和黑色长风衣，视线再向上就是简单的白色高领毛衣，最后是一张俊逸非凡却也有些熟悉的脸。

　　“安小姐，又见面了。”

　　那天天气很是阴冷，当然也无所谓的和煦日光，可是宁琛站在那里，周围的景物色彩对比度都高了一些，以至于视野内的画面都变得明媚清晰起来。
　　“哦？宁先生？”因为惊讶，她的语调不由得微微抬高，甚至忘了及时去接他递过来的文件。“你怎么也在这里？”
　　宁琛轻轻一笑，精致的眉眼间暖意融融，好像她问了个似乎很有趣的问题。“因为工作的原因，而且我猜，安小姐也是如此。”他又把文件往前递了一递，她这才想起来去接过那张纸收好。“是的，我恰巧也是因为工作，要在伦敦呆一年左右。宁先生呢？”

　　“我？我本来就在伦敦，之前回了一趟国内而已，现在可以说是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那你今天来学校是洽谈项目的吗？”“是的，顺便也见一见老同学。”
　　“你是ICL毕业的？”她心下有些吃惊，默认为公子哥儿们一般不会读这种理工类大学。“不是，是LSE毕业的，距离这里也不是很远，今天见面的是在这里工作的高中同学。”他耐心的解释着，眼角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喔，果然。”她想起了之前看过他的相关新闻，少时便来英国读书，之后又在伦敦掌握H集团的欧美区的业务，当然在这里遍地熟人了。
　　“果然什么？”她竟没料到他这句追问，心思一转换了种说法，“果然宁先生是读LSE的，身上的书卷味儿更浓一些。”她笑着回应，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这么久，以后有空的话，可以请你吃个饭吗？自从宁先生付给我赔偿款之后就心怀愧疚，一直想找个机会来着，可是苦于无由头。今日异乡偶遇，可不可以作为我邀请的理由？”
　　“当然可以，宁某乐意至极，今天中午就希望和安小姐一起进餐。”安轶晃了晃手的文件，“那我得把这几张飞来飞去讨人厌的表格先签好，宁先生稍等片刻。”

　　午饭是宁琛定的餐厅，毕竟他作为一位纯本地人比安轶一个初来乍到的外来客对于伦敦的熟悉程度要多上一条泰晤士河。选的位置离ICL的南肯辛顿校区很近，是一家不大的意大利餐厅，去的时候正是饭点，整个餐厅几乎满客。
　　“安小姐请坐。”宁琛帮她拉出椅子来，请她落座之后自己才坐在了对面。“这里是有名的美食店，所以上座率很高。众所周知，英国美食是很贫瘠的，所以我也更多的时候在外会选择吃意大利菜或者法国菜。”安轶笑着说，“美食贫瘠，比如……炸鱼和薯条？”宁琛忍俊不禁，“这可真是绕不过去的梗。”

　　“其实我觉得味道还可以，虽然单调是单调了些。不过学校餐厅里的菜色还是可以的，我这个人在吃上不太上心，比较野蛮生长。”她说完最后一句，又发觉不太顾及形象，有些不好意思。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和介意，“安老师在国内也经常吃学校食堂吗？”
　　“是的，我总是嫌料理麻烦，有些犯懒，所以不太喜欢自己做饭，就会经常吃食堂。”她说到这里真的有些害羞了，只好转身装作转身脱下外套来掩饰尴尬。
　　她把风衣挂在椅子靠背上，菜也开始逐渐上桌，二人边吃边聊。“宁先生在国外住了这么久，回国食宿还习惯吗？”“国内生活几乎和这里无异，在伦敦的家里最常吃的也是中餐，甚至国内生活更便利一些。你呢？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感觉如何？还过的惯吗？”
　　“一切都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实际上我从美国读完书回国也不到两年整，如今又出国工作，好像和留学生时代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同，很快就适应了。”“住得惯就好，安小姐也有在美国读书的经历？”他喝了一口气泡水，并不急着吃自己面前的意面。
　　她却慢慢嚼完了自己嘴里的海鲜烩饭才开口说道，“我的PhD是在CU读的，和这所ICL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停顿了一下，刚刚咽下去的饭很难消化。“面积大很多，在美国东北部众多拥挤的大学里，实属不易。”
　　宁琛笑了，“国内的大学一般也不吝于建设面积，比如你执教的S大，再比如历史悠久的首都大学。但是ICL位于肯辛顿宫旁边，当然不能与其同日而语。还有，我读书时LSE的学生当中曾有人自嘲，LSE的campus tour只要五分钟就够了，可见两所学校都是小的同病相怜。”安轶听到他的回答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是呢，毕竟在伦敦市区，寸土寸金。”
　　这一笑可不得了，刚刚食道里的不适感加倍袭来，安轶突然就开始打嗝。她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想喝口水压下去，可是无奈餐厅提供的是气泡水，越喝越厉害。宁琛帮她要了普通饮用水之后又起身帮忙拍背，她打了半天才慢慢平息下来。
　　“谢谢宁先生，真是抱歉，刚刚太失态了。”她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耳朵烧得通红。“无妨，安小姐何必这么客气，人的正常生理反应而已。”他面带微笑，姿态温柔，无懈可击，绅士妥帖地如同百年之前简奥斯汀笔下出身高贵的男主角。

　　一餐饭在愉快的氛围里结束，宁琛本已经拿出卡来了，安轶一定要自己埋单生生把他的手又推了回去。“宁先生，请您不要这样，说好了我请客的，本来之前您不肯给我账号收回多余的赔偿金，我就已经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了，再这样我会生气的。”她一着急，忘了之前他说的不要叫“您”。他只好看着她刷卡结账，手背上还留着她刚才推拒时沾染的温度。她的手，还是那么的凉，像从山里新掘出来的玉石。

　　吃完饭后他开车把安轶送回了学校，并表示以后在伦敦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只要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一定会做到。安轶笑着接受了他的提议，“独在异乡为异客的自己，今天突然之间多了个朋友，感觉很是幸运。宁先生，下次再见。”她起身欲下车，宁琛又叫住她，“安小姐，下次再见，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吗？我认为先生对于朋友之间，是个很生份的称呼。”
　　“那你应该以身作则，小姐这个称呼我认为也不是很亲近。”她眨了眨眼睛，有些调皮地还嘴。看着她的笑靥，他的心猛然之间漏了一拍，他听到自己用沉稳的声音说，“好的，安轶。”
　　“那么，宁琛，回见！”她语气轻快，似乎因为今天的一切都很开心顺意，然后动作利落地下车关门，进了学校。

　　他在车上慢慢收敛回心神，看着她高挑纤细的背影，天气那样冷，她也不肯舍弃美丽的风度，针织裙下露出的两条腿光滑细腻。让他不自觉想起晚宴上初见她的场景，和自己送出的那篮新鲜白茶花，如出一辙。
　　而现在，他只能在她的背后看着她，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安轶晚上休息的时候，照例会给梁韩发几条语音，说点闲话。一般他醒来之后就会回复她。今天也不例外，“我看今天S市的天气说是下雨了，一定会降温，早上醒来之后记得添衣。”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冠必正，纽必结，梁律师的领带一定要顺直！”
　　她关了灯上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又拿出手机来发了一条，“我今天在这里碰到了认识的人，太巧合了，好像一直和他在偶遇。”

　　“还有……这里什么都好，就是缺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