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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重复的争执 ...

  •   天幕已降,星光点点。
      阿荦瞧这祁渭和消失的身影,不由想到,化方虽然不会要这样子的温柔,但是在自己离开以后,有一个这样子的人能够陪着他,到底也不是件坏事。
      阿荦不由望了望远处沈化方,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便迈开了步子。
      程筱原本有些郁闷的神色在看到阿荦靠近的身影后,立马横扫一空,她笑着对阿荦说道:“寒哥哥,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瞧着灿烂的笑容,阿荦也不免笑了笑,说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我想回寒家。”
      程筱听着一愣,表情竟有些为难。
      “怎么了?”
      程筱瞧着阿荦,斟酌的语句,然后说道:“其实……寒家旧宅在三年前已经被烧光了……”
      阿荦听着脸色一沉,“为什么?”
      程筱摇了摇头,说道:“就在祁叔被罢黜后的一日晚上,寒家旧宅忽然着了火,父亲带了一帮人去扑救,但最终也只能防止火势蔓延,寒家旧宅却被烧得一点不剩。”
      “是人为?”
      “父亲后来探查过,却也没有发现线索。”
      “……”阿荦低着头,紧紧握着拳头。
      “寒哥哥?”程筱瞧着有些忧心。
      “明日,我明日再回村子。”阿荦忽然抬头说道,“筱儿,麻烦你和程叔叔说一声,我明日要见大长老。”
      “大长老?”
      阿荦点了点头。
      “好……”
      阿荦转头瞧了瞧沈化方,说道:“我们走吧。”
      沈化方没有问什么,点了点头。
      程筱瞧着阿荦,忽然问道:“寒哥哥,你不打算见阮爷爷他们吗?”
      阿荦停住了脚步,“不见。”
      “但……”
      “他们不仅从未将我当过他们的外孙,甚至把我寒家当成仇人。母亲死后,他们更是冷嘲热讽,咄咄逼人。我没有他们这样子的亲人。”
      程筱说道:“但是寒哥哥,你这次若是不见,或许便再也见不着了。”
      阿荦转头瞧着程筱,说道:“筱儿,他们一直都巴不得我死啊。”
      程筱一愣,阿荦却也没有理,迈开步子,便离开了。

      他们一直往西走,走出了村子的范围,逐渐往山林里走去。这里的森林还是一如三年前那样,茁壮茂盛、富含生命力、却难□□露出自然的陌生,让人心生畏惧。如今已是夜晚,丛林的深处便不免传来遥远悠长的狼鸣,一旁的野草也随着细风簌簌摇动。
      阿荦沉着脸,略低着头,一直往前走。沈化方拿着火把,跟在后头。
      阿荦的背影,宽阔厚实,坚忍得仿佛能担负起一切重担。沈化方瞧着,却叹了口气,明明是伸手可触的身影,为什么却有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走在前面的阿荦忽然停了下来,沈化方虽是一愣,也停住了脚步。他抬头向远处望去,透着火把的微弱光辉,却仍旧看见远处尖起的屋顶。沈化方瞧了瞧阿荦,问道:“远处有一座木屋?”
      阿荦点了点头,说道:“那是父亲年轻时和二叔一起建的。”
      “和祁渭和?”
      “父亲少时喜欢观星卜卦,便找了这一高处,和二叔一起盖了间木屋。旧时这里并没有那么多树木,都是些低矮的灌丛。”阿荦说着,瞧了瞧四周的环境,夜色虽暗,却还能瞧见四周高大的乔木,枝叶茂密、根茎交错,“没想不过十几年,这里竟长了那么多那么高的树木……”
      沈化方上前了一步,拉住阿荦的手,说道:“我们走吧。”
      阿荦点了点头。
      他们摸索着推开了小木屋的门,略微有些灰尘落下,却没有想象中的污浊。沈化方发现墙壁上的油灯竟然还有剩余,便用火把点燃了油灯,房间顿时就明亮了起来。
      阿荦环顾四周,木屋不过一两个平方丈,甚至没有床,只是在地上铺了两张编制竹席,竹席上铺了一层厚被褥,上面还放着两床整洁的棉被。房屋正中间摆着一张矮桌子,上面放着数个画卷和一个笔筒。矮桌前面有一个炉子,里面还有些烧完的木炭。大门旁边有一个大木桶,阿荦走过去打开了盖子,里面还有半满的清水,木桶旁边就是垒着半高的木材。
      沈化方拾了几根木材到炉子里,木材干燥难燃,沈化方就拿起桌上的煤灯,洒了些许在木柴上,然后又将火把扔到了炉子里,火势便一下子就起来了。整个房间也顿时温暖起来。
      “这里最近应该有人来过。”
      阿荦点了点头,走到席子旁坐了下来,说道:“二叔近来应该来过。”
      沈化方愣了愣,“祁渭和?”
      阿荦点了点头。
      “他……”沈化方忽然问道,“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忘不掉?”
      阿荦轻叹口气,有些难过的说道:“二叔太执着了。”
      “……”
      阿荦忽然看着沈化方,问道:“如果是你呢?”
      沈化方听着一愣,“什么?”
      “你会那样执着吗?”
      “……”
      “毕竟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不!”阿荦说得笃定,激得沈化方大声说道,又往前走了数步,看着阿荦说道:“不是这样子的。”
      “……”
      “你不能那么轻易放弃。”
      阿荦却叹了口气,说道:“化方,生死我都不怕。”
      阿荦说着伸出了手,抬头瞧着眼前的沈化方。沈化方一愣,握住了阿荦的手,蹲下细眼瞧着阿荦。
      “我只怕,你会因为我再也无法快乐。”
      “……”沈化方说道:“以前的我也从来不知道快乐是什么。”
      阿荦摇了摇头,说道:“从来没有沐浴过阳光的人便不会奢望阳光的温暖;然而当你习惯了阳光下的日子,便再也无法忍受黑暗的阴冷与无助。”
      阿荦说着轻抚着沈化方的脸颊。
      沈化方却握住了阿荦的手,说道:“那就让我与你一起,无论生死。”
      阿荦听着一愣,明明是生死相携的动人句子,他此刻却仍旧不得不硬起心肠,“不!你不可以。”
      “为什么?”沈化方有些不可置信。
      “因为纵然我一无所有,你却还有许多。”
      “但他们……”
      沈化方还未说完便已被阿荦打断,阿荦的声音无比严肃,“他们无可替代。”
      “你也是!”
      “我不是!”
      沈化方一愣。
      阿荦却忽然难受地看着他,说道:“不要因为我,千万不要因为我而让你失去一切……”
      “为什么……”沈化方也难受地瞧着阿荦,说道:“为什么?”
      “……”阿荦咽了咽,瞧着沈化方,说道,“我怕你后悔。”
      沈化方一愣,忽然明白过来,然后重重一挥手,狠狠掴了阿荦一掌,他紧皱着眉头,抓住阿荦的前襟,大声说道:“为什么到现在,你仍旧不相信我?为什么?!”
      “……”
      沈化方瞧着阿荦沉默的样子更加生气,下一刻却不作细想狠狠吻了上去。阿荦惊讶不已,身子不稳,向后一倾便狠狠摔在了席子上。一声巨响,倒让沈化方反应过来,开头还是满腔怒火竟变成了苦涩,不免彷徨无助。他怎么会不明白阿荦的想法呢?
      只是阿荦为什么不明白,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别人,从来没有。
      沈化方如此想着,便打算站起来,下一刻,阿荦却忽然抓住了他的前襟,然后嘴唇便被阿荦堵住了。
      阿荦?沈化方瞧着眼前的阿荦说道:“我爱你。虽然比你晚了些时日,但我真得爱你。”
      阿荦听着就笑了,明明是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沈化方轻揉着阿荦的发丝,瞧着阿荦的神情,倾下了身子,送上了自己深情柔软的深吻。

      子时。
      深夜的山林同平常的夜晚倒是没有多少分别,只是少了些微风,而天空的明星似乎更闪亮了些。
      沈化方瞧了瞧身旁的阿荦,起了身,从墙上取走仍带火星的火把,悄悄走出了房门。
      草屋里还亮着烛光,屋内飘散出淡淡的草药味,屋顶的烟囱还冒着轻烟。窗边的身影微低着头,似乎在仔细地读着什么。沈化方走到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祁连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却字句清楚。
      沈化方推开门,先是瞧了瞧远处还烧着火的药盅,又转身看着左边的祁连,拜礼道:“深夜冒昧打扰,沈某唐突。”
      祁连却并不在意,说道:“坐吧。”
      沈化方依言走到祁连前面,在凳子上坐下。
      “药在这里。”祁连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只药瓶。
      沈化方一愣。
      “这药炼起来颇费精力,要先用猛火烧足七日,而后改用文火再烧七日,最后连着药盅放置入寒冰之中,日日更替,镇足十日方可炼成。”祁连说道,“当初阿荦取走《饮马平川》后半册后,我便翻遍了族内的药书和史书,希望可以找到其他的解决之法。”
      “而这便是?”
      祁连有些犹豫,却还是说道:“不全是。”
      “不全是?”
      “其实除却《静心诀》这世上早已再无破解之法。”
      沈化方说道:“那这是?”
      “祁族史书上记载,祁族还在西南定居时,寒家已经手握饮马刀,学习饮马平川上的招式,世代以保卫祁族为己任。当时尚无静心诀,所以寒家祖先为防止走火入魔,总会提前服入一粒名为‘寒心’的药丸。这颗小小药丸至阴至寒,而饮马平川的刀法至刚至阳,所以它在一定程度上会降低饮马刀的威力,却也降低了走火入魔的几率。”祁连说道,“然而,寒心的药力却着实有限,阿荦若是使出了饮马平川的全部威力,那么……”
      沈化方瞧着眼前的药瓶,皱眉问道:“一点希望也没有吗?”
      “据书上记载,只有一位寒家祖先活了下来,他在大战之前服用了三粒寒心。”祁连说道,“他虽杀死了敌人,但自己却心脏衰弱,经脉尽断,终身瘫痪在床。”
      寒心使得习武者身体镇静下来,浑身寒气,此时若强行使用饮马刀,心脏须在瞬时加快血液输送,经脉贲张。饮马刀威力最厉时,却也是身体负担最重时刻。
      沈化方想着,心也不由沉了下来,若连祁连也束手无策,便真如阿荦所言,这世上早已没有了解决之道。沈化方握着药瓶的手,不由一紧。
      祁连瞧着,叹了口气,说道:“如果你真得想救阿荦,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沈化方立刻抬起头,问道。
      “不要让阿荦对上常邑渊。”
      沈化方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让我提前杀了常邑渊。”
      祁连点了点头。
      “但阿荦他……”
      “我知道寒风一直想让阿荦以寒家之名,杀了常邑渊,不仅报得大仇,而且扬寒家之名于江湖,让武林知道寒家饮马刀的厉害。而如今的阿荦,自然也只有这一个目标而已。”祁连说道,“但那只是阿荦的选择,你的选择又是什么?”
      “……”
      “你想要阿荦为了复仇失去生命?还是说,纵然带着愧疚,你也要他活着?”
      “……”沈化方想着拿起药瓶,站了起来,说道,“谢谢你。”
      “不必。”祁连瞧着沈化方走到房门旁,忽然说道:“寒风他……。”
      沈化方听着一愣,转头瞧着祁连。
      烛光照着祁连略微有些忧伤的神情,“或许寒风他并不希望阿荦为了复仇和野心丢掉性命……”
      祁连说着,抬眼瞧着沈化方。
      沈化方却摇了摇头,压抑着心头的愤慨,“寒风从来没有给过阿荦别的选择。”
      “……”
      “阿荦今天会变成这样,并非因为他不懂寒风,而正是因为他太懂了,死亡便是寒风给他的结果。”沈化方说着,推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祁连瞧着房门重新合上,纹丝不动。
      寒风的为人,看似君子谦谦,温存如水,春风和煦,实则果敢厉行,作风狠绝。寒风心里终究没有多少人,就连最重要的阮星也不会影响他的决定。至于其他人,寒风便更不会留下多少仁慈。只是阿荦到底是他的亲儿子……

      清晨,公鸡啼鸣,打破黎明的一片宁谧。
      程筱早已打开了大门,在大门口等着阿荦。远远地,她便已经瞧见了阿荦的身影,先是有些兴奋,转而却疑惑了。因为从远处走来的,只有阿荦一人的身影。
      阿荦刚走到她眼前,程筱便忍不住问道:“沈公子呢?”
      “他走了。”
      “走了?”程筱心里奇怪,不由瞧着阿荦,不禁有些担心。
      阿荦表情却没有变化,只是淡淡地说道:“他心里不甘心,自然是想再做些什么。”
      早上起床,他便瞧见了沈化方留给他的药瓶,里头便是祁连炼了数日的寒心。他自然早知道,只是又有何用?纵然活了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沈公子他要做什么?”
      阿荦摇了摇头。
      该做的都已经完成,剧情接下来的发展,便已经不是他所能左右了。而这局棋无论输赢,不过都是既定的结局而已。
      阿荦明明表情未变,却让程筱心里更难受了许多。
      “寒哥哥,大长老在庙堂等你。”
      阿荦点了点头,迈开了步伐。
      在祁族庙堂里等着阿荦的不止是祁族大长老一人,还有左右智叟,程策,以及祁族的现任护法阮明长五人,而阮明长便是阿荦的舅舅,阮星的弟弟。这几人如今便是祁族内德高望重的人物。
      阿荦却没有多少讲究,只是抱拳一拜。
      这些人或许有些许不满,却也并不计较,仍旧是冷淡而警惕地瞧着阿荦。
      大长老问道:“你要见我?”
      阿荦从怀里掏出饮马平川,交给了程筱。程筱接过后,恭敬地呈给了大长老。
      完整的饮马平川,上下册,大长老心里略微有些讶异,却维持着沉稳的表情,说道:“你是为了归还饮马平川?”
      “饮马平川本是祁族之物,自然应当归还。”
      大长老和众人听着都点了点头。
      “数日后,饮马刀和捭阖亦会悉数奉上。”
      “哦?”大长老听着,再也掩饰不出心里的意外,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荦,不禁奇怪眼前的寒家子孙有如何的能耐,竟能从常邑渊手中夺回捭阖剑。
      “当初寒家被逐出祁族,便是因为常邑渊盗走了捭阖剑和剑谱。而如今我便会杀了常邑渊,夺回捭阖,饮马刀亦会归还祁族,以抵我寒家之过。”
      大长老听着点了点头,一旁的阮明长却接道:“那捭阖剑的剑谱呢?”
      “以常邑渊的为人,捭阖剑谱早已不存于世。”阿荦说道,“然而常邑渊死后,这世上便不会再有人知晓剑谱重的招式。”
      “那剑谱岂非失传?”
      阿荦没有说话。
      在场的诸位心里自然也都明白。捭阖剑谱之所以会被藏于密室之中,便是因为这本就是一门深奥的绝学。几百年来,祁族内能瞧得懂捭阖剑招式的人不过就几人而已。
      而这也正说明了,常邑渊是何等的奇才。
      大长老默不作声,他倒并不惋惜于剑谱的失传,只是眼前的阿荦如此信誓旦旦却只为了弥补寒家长辈们的过失?
      “你又要什么?”
      “……”阿荦瞧了瞧大长老,又瞧了瞧他右边的程策,说道:“过几日,带捭阖剑和饮马刀前来的会是一位女子和孩童,他们是我的妻子和孩子。”
      程筱听着心里一愣。
      “哦?”
      “我希望他们今后能生活在祁族村内。”
      “以寒家的名义?”
      “不,以普通族人的名义。”
      大长老一愣。
      “祁族族内早已无寒家,今后亦不会再有。我只是希望他们能够远离江湖的血雨腥风,过些平淡的日子。”
      阿荦说着,却是望着远处的程策,这些人之中,他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他了。
      程策自然也明白,没有看身旁的长辈们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懂得阿荦的思量,而他定会尽自己的能力,保护寒家的子孙。
      大长老瞧了瞧左右智叟和阮明长,见他们没有异议,便点了点头。
      阿荦心里舒了口气,他能为常兮母子做的,也就只有到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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