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齿》轩枭

14、2月3日

　　2月3日
　　事情变得非常有趣，谨哥没有联系过老大，老大也没有联系过谨哥。那个人像是彻底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除了一个简简单单的联系方式，没有任何他还存在的迹象。
　　连带着一些同时跟我们和他有交集的人，也都渐渐安静。卫铖自从年后见了一次之后就再没出过声儿，赵慎之估计要忙艺考了几天没发朋友圈……
　　我翻着谨哥的朋友圈，发现这是个活得很精致也很高傲的人，每一条朋友圈配文的语气都像是“尔等草民还不跪下”。朋友圈里从来不出现与工作有关的事情，没有网上那种“全口种植牙”的广告，也没有奇葩患者的脑残事迹鉴赏。最后一条朋友圈是老大给他的马克杯。
　　新的一年里，谨哥给老大留下的只有阔绰的微信转账的红包，和一个模棱两可确实伤人的答案。
　　最近唯一的好消息是，我要带着老大回我们家了。
　　我们在机场里面的便利店随便买了点吃的，火速解决了早饭。小熙给我发了微信，是谨哥和她的聊天记录截屏。谨哥找她帮忙画个图。
　　我问老大：“谨哥还会织围巾织毛衣你知道吗？还有你知道Samuel是谁吗？”
　　老大给我看了赵慎之微信的个人简介页面，个性签名叫：“我是愤怒的化身被贬入凡间。”老大还附赠搜索引擎服务，给我查了愤怒的化身是什么。七宗罪中暴怒之罪对应的恶魔，Samuel。
　　谨哥要给赵慎之织条围巾，正常来说这种事情发生赵慎之一定会昭告天下，但事实是小赵最近安分守己。所以谨哥是在这样一个奇怪的时间，做了一件没人知道的奇怪的事情，没有什么明确原因。
　　我提取出一个信息：谨哥最近的心理状况一定不正常。
　　我尝试着给谨哥发了一条：“哥，我带子阳回我家了啊。”消息宛如石沉大海，没激起一点波澜。
　　老大倒是非常淡定：“我再等不到两个月就可以知道结果，而且这个结果大概率不错。我为什么要焦虑？他想做什么是他的事。”
　　老大嘴上说是不焦虑，但心里还是想着这件事的。你问我怎么知道？因为在飞机上老大跟空姐要了杯茶，还因为受不了后排小孩儿疯狂闹腾踢座位的时候骂了句脏话。他从来不喝茶，当然也不说脏话。
　　我默默地坐在一个暴躁的老大旁边。如果说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全身心信任的对象，那么谨哥的对象是卫铖，老大的对象就是我。这种信任是别的感情无法插手也无法取代的，即使是亲情或爱情。
　　那杯滚烫的茶老大喝了一半就喝不动了，我就和他一人一口，慢慢分掉剩下的半杯。放凉了的茶比原来要更苦一些，棕红的茶汤在杯子里随着手的动作摇晃。
　　老大塞着耳机听歌，听到一半突然把一边耳机给我。熟悉的声音流进耳朵里，谨哥给老大唱的《City of stars》。时隔近半年再听我自己录出来的垃圾音质，还是要感叹一下谨哥唱歌真好听。
　　没有想到吧，我人生中第一次被陌生女孩主动搭讪还是因为老大屏保是谨哥正面照片，坐在老大旁边的小妹妹跟我们说这个人好帅哦是不是明星。
　　老大说：“不是明星，是我一个老师。”
　　小妹妹很震惊的样子：“他看起来好年轻！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老大没有告诉他这个帅哥已经三十多了。
　　小妹妹跟老大聊了一路，套了一路话，连谨哥微信都没问出来。老大半遮半掩的跟她说了谨哥的专业和工作。临下飞机了，小妹妹突然开窍了，尖锐提问：“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
　　老大异常冷漠：“不是。”
　　但我估计小妹妹没信，因为她瞪大眼睛，两手掩住了嘴，缓了好长时间，压着嗓子用气声说：“我的天哪！帅哥和小可爱！这组合犯规！太萌了！”她一个大喘气之后，跟老大说，“你们两个加油啊，要好好的。”
　　老大肉眼可见的无奈。
　　我们两个和小妹妹分道扬镳的时候，小妹妹还特意给老大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我带着老大去坐了地铁，我们两个带着两个大箱子慢慢折腾到我家，家里没有人。我从来没有哪一天觉得钥匙如此重要。
　　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估计是在工作，接电话的是她同事：“是凯宁吗？李老师现在在急诊那边，一会儿她回来了我让她打给你好吗？”我妈是个护士，平常几乎不着家。
　　我又给我爸打电话，我爸很长时间才接电话，接通了就骂：“我有课，没事打什么电话，挂了。”论一个高中竞赛老师的自我修养，才过完年就开始上课。
　　我果断地带老大出去吃饭。可能是一整个学期都没有在这儿逛过了，我带着老大在坊巷间饶了好几个圈子，才找到了一家小吃店，卖鱼丸的。一份很大，我和老大拿着边走边吃，走回家的时候正好吃完。
　　我明智的打包了两份回家，要不我和老大可能要大晚上再出去觅食。我爸回来的时候晚上九点多了，匆匆跟老大寒暄几句，看都不看我，直接进了屋。一进屋，就听各种化学解题方法从门缝里带着不属于这里的口音飘出来。
　　家庭对我的爱与想念只表现在我床上皱皱巴巴的床单和随便一堆的两床被上。我前两天在老大家玩大了，今天贸然早起，十点多就困得不行，连床都没铺就睡死过去。睡了一半被我妈开门的声音吵醒。我迷迷糊糊地问几点了。
　　老大的手机亮了一下，转瞬又灭掉，他沙哑的声音传过来：“凌晨两点三十二分。”
　　我今天才知道，我妈加班会加到这么晚。她不是个护士吗？工作量这么大的吗？
　　我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给自己想清醒了。我突然想到，冰箱里没有能吃的，鱼丸被我和老大瓜分了，我这个小脑残连个夜宵都没给我妈留啊。
　　门缝里透出来的弱光消失了，我妈拖鞋擦地的声音也没有了。
　　虚掩的门被轻轻推开，我闭上眼睛装睡。头顶有一个热源，是我妈悄悄俯下身来，摸摸我的脸，在我脑门上亲了一下。
　　我哼哼一声，撒着娇抓住她的手，我妈拍拍我，又亲了我一下，慢慢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