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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世间民风虽然开放,但女子独自在外多少会更惹人注意些。乐思绵便带着熏儿换了男装,走了近半个月才抵达京城。因为盘缠有限,还要为日后打算,所以她们真的是一路徒步进京的。只在偶尔见到有顺路的板车的时候,才会跟着搭一程。晚上则多半是寻老者的民房借宿。乐思绵虽读书读得痴了些,但跟着她爹也见过不少案子,尚且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何况还有一个深谙生活之道的婢女在身旁时刻提点着她。所以两人路上虽然艰辛了些,好歹没遇到风浪,平安到达目的地。
      乐思绵在京城并无亲眷,却曾听闻有一位父亲的同年尚在京中留任。但她只知道人家姓林表字端芳,并不知官职为何,又要到何处去寻。乐思绵本就无意打扰,只是秉着远道而来理应拜访的观念,可奈何她所知的信息不全,此事只好作罢。两人先是沿街打探,找到了一间民宅,几乎花掉身上所有积蓄租下了一间屋子。乐思绵虽是男子扮相,但仔细一瞧就知是个不大的女孩子,更别提开口说话的声音了,所以主人家也不防备她是江洋大盗之类的坏人,答应给她住一年的时间。熏儿原本不想将所有积蓄都搭在租房上面,想留一些贴身备用,但是乐思绵觉得这钱花的值当。一来等到会考之日,各地的学子都齐聚京城,彼时不管是客栈还是出租的客舍,都要涨价,她们提前定下来买了心安,未免以后有露宿街头的可能。二来身边留存太多现金总归惹人觊觎,反倒是两手空空更安全。这些都是乐思绵从他爹的案宗里学来的。
      总算有了一个安稳的落脚之处,乐思绵与熏儿就开始为今后谋划。她们如今虽有屋檐避雨,但吃食总归要自己解决,所以不工作是要饿死的。当朝的科举每年一小试,每两年一大试。乐思绵正赶上了大试的年份,日期就在半年后,所以她也不必现在就准备,尚且可以帮衬着熏儿一二。两人在房东的指点之下各自寻到了活计,乐思绵为人抄书,熏儿则为布庄绣花样,倒也顺当着养活了自己。乐思绵无意于结交,最多和房东打个招呼,反而是熏儿能干,街坊邻里都熟了,揽来的绣活也更多了。两个人没什么花销之处,倒给熏儿又攒出了一点微薄的积蓄。
      日子就在平淡中飞快而过,转眼到了会考的日子。大试之年会考分三轮,初试、会试和院试,但凡拿到考生资格的学子都可以参加。每轮的时间大概要延续一个月,因为考生们虽然两天即可答完试卷,但老师们还要阅卷评审给成绩。小试之年则没有初试和院试,只允许前一年过了初试但会试落榜之人参加。虽然同样是万里挑一,但分得的官职却不比前者,日后的仕途也不如前者坦荡。所以很多人宁愿再多等一年,也要挤着去抢兴年的名头。兴年即大试之年所中进士们的自称,相对应的,小试之年中举的则称作平年。因此暂且不提政治主张,单从学历角度朝中就已经分了三派,世袭之位、兴年进士和平年举人。世袭的和兴年的互相看不起对方,而二者又都看不起平年的。乐思绵她父亲当年中的就是平年举人,很多人和他一样,县令一做就是一辈子。
      乐思绵在她父亲尚在世的时候就曾经通过了县里的考试拿到了考生资格。当时乐康也没想着让女儿将来进入仕途,这条路上有多难他深有体会。只是看乐思绵喜欢读书便给她考着玩玩,没想到一次就过了,而该资格终身有效,不仅在地方备了案,考生手中也留有一纸凭证,如今正好成全了她的方便。初试做题分为两天,共四科,设在月初,结果是在月底公布的。乐思绵自然榜上有名,而且她看了成绩名次,对自己的排位还算满意。只是第二个月的这个时候,她没能再延续这份心情。
      她落榜了。
      乐思绵在读书一面向来是自负的,她一直觉得当年她机缘巧合考取了考生资格,如今又刚巧赶上兴年,种种迹象都在预示入仕一途才是她的归宿。只是走到如今竟发现眼前的路已是尽头,总归是她的一场妄想吗?那么她又该何去何从呢?一为打击,二为失意,三为迷茫,乐思绵失魂落魄的走回家。熏儿连连唤她不听,又见她神色有异心道不好,连忙撂下手中活计自己跑出去查看。百余人的大榜,她逐字寻了三遍,不见乐思绵的名字,这才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乐思绵的学问,老爷夫子赞不绝口不说,当年更是在常岭县拔得头筹的,怎么可能到了京城来却过不了会试这一关?而且当时考完试出来,她明明见着乐思绵成竹在胸的模样,结果不应该是这样的。作弊二字在熏儿脑中一闪而过,着急忙慌赶回去居住的民宅,怕乐思绵想不开。熏儿尚且有此等怀疑,更何况乐思绵本人了,所以她此时只能先憋着一肚子的疑问与荒唐,回去看着乐思绵。
      乐思绵的反应的确反常。除了听话得很,喂饭就吃,到点就睡,房东叫她帮忙干活也不推辞,但之后的一段日子里就跟丢了魂儿似的郁郁寡欢。不说话,不读书,每日就在院子里发呆。熏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连着请了三个郎中过来,可也只是开些活血化瘀、疏肝理气的方子,喝了药也没什么效用。眼瞅着积蓄要用完了,熏儿只能另想他法,却也被逼着走上了最糊涂的一条路。她去告了官,想为乐思绵正名,举报科考舞弊,请求彻查。熏儿的这点动静连一滴水花都没激起,因为她直接被关了起来。熏儿一届平头百姓,让她打工过日子还可以,但官场的上弯弯绕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再加上她不了解京中情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将事情捅到了京兆尹府。奈何彼时正是院试放榜的日子,即便是本不欲做理睬的当值人员,为了避免扩大影响也只得先将其收押,免得她在外面晃荡散布谣言。本来悄悄关一阵也就算了,熏儿没有证据,也没有控告对象,连立案的资格都没有,最多就是判她造谣生事打几板子罢了。但许是熏儿在牢中闹腾得太厉害,最终被人传去了京兆尹的耳中,刑官收到命令要杖责四十。那刑官与京兆尹早已配合默契,知道这是让自己下重手的意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打完了就让两个衙差将人半死不活地送了回去。
      熏儿走之前曾交代过要出门办点事情,给乐思绵留了好些干粮,还说回来就跟她说个好消息。只是当时乐思绵并没有放在心上,却没想到三日后再见到熏儿,她竟然已是行将就木之态。那时乐思绵正坐在院子中,仰望着丁香花瓣飘落下来划出的弧度。房东听到敲门和呼喊声一边嘟囔着一边去开门,却吓了一跳,因为两位差役一路将昏迷中的熏儿拖回来已是累惨,此时见门开便直接将人扔在了地上。房东惊呼着“这是怎么啦?两位官爷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事?她并非我家中人与我们毫无关系啊”。乐思绵眼中只有下半身满是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熏儿,缓步走过去跪在她身边,颤抖着将她侧过来抱在怀里。熏儿脸上脏污得厉害,乐思绵伸手给她擦了擦,露出底下煞白的颜色。她想不通,怎么好好的人不过几天不见就给折磨成了这副模样。乐思绵困惑地抬起头,正好听见差役不耐回答的声音。
      “还能有什么事?她诬告朝廷命官,打这几板已经是轻的了。小丫头片子嫌自己命大不知天高地厚,看她今后还敢不敢不老实。”
      诬告朝廷命官?乐思绵懵懵懂懂地想着。告官么?她做什么要跑去告官?
      “哎呦喂,这丫头造的是什么孽啊,平时看着够机灵的,怎么就犯傻去做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那官老爷岂是能得罪的。”房东在官差离开之后哭喊着,低头见乐思绵仍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下手推搡了她几下:“你啊,都怪你。要不是你得这怪病,这丫头能这么想不开吗?是你害死了她呀。你怎么还有脸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是了,都是因为她。熏儿定是觉得她落榜受了委屈,所以想要为她讨回公道。临走前她那样信誓旦旦地同她讲,要带个回来好消息回来给她。可是没有好消息,乐思绵用力圈紧了手臂,现在她怀中抱着的,不是好消息。乐思绵觉得胸口闷得紧,喉头也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努力想要吞咽回去却不得,最终张嘴吐了一口血出来。
      “啊,天呐,你怎么了?“
      乐思绵听见房东的惊呼,只是那声音却越来越远,她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意识逐渐抽离,乐思绵随之昏迷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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