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千年》猫九苟一

10、第 10 章

　　乐思绵得到的第二点信息就是了解到了上一届进士的去向。除了少数几个被分配到了地方行台省，大部分还是留在了京城。这样的结果并不出乎乐思绵的预料，京官更方便日后的晋升，这其中想必自然少不了背后各方势力的运作。尽管如此，宋炳元所授之位也算是拔尖儿的，他领了吏部考功署员外郎的职务。初入官场就得了从五品的职位，而林寺丞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才到了正五品，所以对其印象很深刻。乐思绵闻言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轻描淡写提过自己落榜之事。想来也是可笑，曾经那样在意甚至为了它求生求死的心结，如今竟也可以放下了。可不是像前人说的，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贵么。而林端芳听闻后也不过应景地发出一声叹息，毕竟浸淫官场这么多年，林寺丞自然知道每年会考暗中会有多少人伸手干预。不过凡事皆由命，往年这些内定的基本也就是一半之数，不会太夸张，总还是留了些机会给到普通考生。可偏偏就是乐思绵参考的那一届，十二个名额中有十个都是保举上来的，想要考中何止一个难字？不过他到底不清楚乐思绵的学问究竟如何，所以叹的不是愤懑可惜，而是世道多艰，再思及自己的前途无望。反而是乐思绵平静谦和的神色让林端芳对这位无依无靠的世侄起了些怜悯之心，这才让林敩娴多同她走动。林寺丞这么多年前行无路，自然少不了他自视清高的关系，便也瞧不起功利之人。被问到今后有什么打算，乐思绵直言道：“小侄准备接着参加今年的会考，结果如何倒也不强求，只是人生在世总要有个奔头，不然就荒废了。”
　　“嗯。”林寺丞捋着胡子点头表示认同。在他看来乐思绵这淡然又执着的态度是效了乐康十成十，也让他不由得怀念起了当年的时光。
　　林寺丞又关怀了几句乐思绵的工作和生活，乐思绵就当客气话听了，以林家的家境不会去养一个闲人，何况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指望林端芳的接济，她要的只是一个官场上的引路人，免得以后浪费时间走弯路。
　　一阵寒暄过后乐思绵就从林家告辞离开，直到会考结束才再次登门拜访，这样的频率既不会惹人生厌，也不会显得没交代。但期间乐思绵却收获到了意外的惊喜，就是她和林敩娴友谊的快速升温。原本与林敩娴夫家拉近关系的事项被乐思绵安排在会考之后，却没想到二人自林家分开不过十来日，又在上元节偶遇了。
　　上元对乐思绵来说，是个特别的日子。
　　乐思绵住在学堂的宿舍里，堂中的先生也有几位或是背井离乡，或是孤身一人，所以但凡是合家团圆的节日大家便聚在一起过了，互相之间聊以慰藉。可是上元节不一样。这一天是全年唯一没有宵禁的日子，是属于每个个体的狂欢。去年她和熏儿刚刚来到京城，看什么都新鲜热闹，更是好好地在外面疯玩了一把。乐思绵记得那天入夜的时候熏儿先是在家中给她煎了团茧子，外表金黄酥脆，内里酸酸甜甜，一年只有一次的待遇，两个人吃的都很开心。其实熏儿从来也没亏待过乐思绵的胃。从前在家中熏儿就跟着厨娘练得一手好厨艺，来了京城之后因日子过得清贫，她怕乐思绵吃苦，便一直变着花样给她做。但有些食物生来就被赋予了节日的氛围，吃起来更加有滋有味。用罢晚饭两人稍微拾掇一番便出门去街上看杂耍，赏花灯，猜灯谜。因为那些谜语没有能难倒乐思绵的，她们还小赚了一笔。乐思绵便拿着这些钱带着熏儿去看戏。在这顶顶热闹的一天，很多店家都推出了很多新玩意儿，比如说乐思绵挑的这家，不仅有男扮女像，老板还请了一队胡人来表演。她们入场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最后几个偏僻的位置，尽管视角不好两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啧啧称奇。哪怕等到后半夜回到家中，熏儿仍旧念念不忘，还说等来年定要早早去到占一个好的位置。一年的时间过去了，熏儿神采飞扬的脸仿佛还在眼前。所以这天乐思绵刚下课便出了门，彼时还带着些天光。她径直略过布置得花枝招展的街道，直奔去年那间酒肆而去。她到的甚早，伙计们还在做最后的整理。乐思绵挑了一个一楼靠前的席位坐好，抬手抚上胸前的衣襟。熏儿火化后的骨灰被乐思绵收在了随身的佩囊里，此时便躺在那里，是这正月里唯一的温暖。
　　乐思绵从坐下之后就开始泛恍惚，她分辨不出台子上在演着什么，也意识不到身边有多少人经过。眼前的景致仿佛和去年的光景杂糅在了一起，周围的喝彩声中好像就熏儿银铃般的欢呼，可等她循声看过去却又不见熟悉的身影。如此反常的行为显得格格不入，但也没人在意，大家都沉浸在这难得的狂欢当中，而乐思绵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一丝喘息的机会。一个可以在人前卸下伪装，袒露自己一身伤痕的机会。直到有一个小丫头走到她身边唤回她的神智。
　　“娘子，娘子？”
　　“你找我吗？”乐思绵的大脑还有些空白，怔怔地问。
　　“是。我家夫人邀娘子去二楼一叙。”大概是被乐思绵的神情吓到了，那小丫头怯怯地回道。
　　乐思绵眨了眨眼，她不认得面前的小女孩，也并不识得什么夫人，或者说她在京城其实本就没有熟人。随着女孩的示意抬头望去，乐思绵发现对方竟然是林敩娴，正微笑着和她打招呼。电光火石之间乐思绵已经想好了几个用来解释自己失态的借口，不露痕迹地收拾好心情，乐思绵也回了一礼，然后在女孩的带领下走向了二楼的包间。
　　其实从她选择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没有停歇之日，她做不回曾经的乐思绵了。

　　千竹停下话语，啜了一口蜜水，抬头视线流转过司命与司年神君，嘴角噙笑道：“万事唯有开头难，之后的事情简单而且枯燥，我们就跳着讲吧。如何？”
　　“我也不爱听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费脑子。小千竹你只管捡着有意思的讲来就好。”司命的坐姿已经越来越懒散，千竹也是看到他失了兴致这才停顿下来。其实千竹自己也很无奈，她这一世本就没什么大起大落，不比从前有些时候惊险刺激。但凡人在世，本就是普普通通的偏多，难不成她还得为了适合司命的口味编一部历险记出来？
　　千竹再次望向司年神君的方向，见他依旧一副打坐入定的模样，想必也不会有异议了。其实千竹还是想听听司年说话的，他看待问题的角度总有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见解，通透又并非无情，会让人从心底受到安抚的那种。收回视线，千竹再次开口道：“那就先说扳倒宋家那一段吧。乐思绵当年顺利中举，做了太学博士，仍是她的本行，领的是个教书的差使，不过此时授学的对象换成了官家子弟。刚上任时她并没有把心思放在打通门路上，而是兢兢业业教课。乐思绵的学问好，性格也好，得到了很多学生的认可，这也让她在学生家长和同僚中获得了口碑，虽然都是些四五品的官员，不够位高权重，但自此她的根基就算是打下了。再加上大家听说她是二十四年的举人，便心照不宣，哪怕是那些兴年的进士也不会刻意排斥她，除了她的上一届。当然表面和平大家都维持得很好，乐思绵自己偏安一隅，人家也不会上赶着来使绊子。所以不同于那些在太学国子学待到致仕的同寅们，乐思绵六年后便跳了出来，到东宫做太子典内。虽然只是在没什么影响力的太子内坊做事，但她有的是时间寻找机会往前进。乐思绵入仕的第十六年，东宫即位，乐思绵升任户部郎中司仓，至此她的手中才算真正掌握了些权力。而所有的罪恶就从这里拉开序幕。
　　乐思绵借了新帝的东风，宋家也没有站错队。曾经的京兆尹宋临翞宋大人已经位列吏部尚书，他的两个儿子各自拥有官职不说，两位亲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不低。乐思绵那时还将自己藏于暗处，没有加入什么阵营，想独自与之抗衡简直如同蚍蜉撼树。不过她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这么多年过去了正因为乐思绵的不声不响，宋家已经渐渐淡忘了这个人，只专注于自己现有的政敌，不会对她设防备。所以从这一年乐思绵自己立了府邸开始，她便开始谋划着引宋家入局，而最终的机会没让乐思绵等太久。就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二年，宋炳元进渠州刺史。这是宋尚书给自家儿子做的跳板，却也成全了乐思绵所有的算计。”

　　浪了一个月，也算回来得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