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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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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祁梗着脖子站着,双手在裤袋里插着,一下下摩挲着那把细长而不易察觉的匕首,满眼不屑的凝视前方,自动忽略耳边那涛涛不绝的训话:
“身为一个学生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是废物吗?”
“天天迟到,你的脑子就饭吃了吧!你知不知道自己耽误多少宝贵时间,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学好习!”
尤祁在心里翻着白眼,挺想笑着骂回去,心说我迟到四分钟你却要骂我半小时,不知道谁在耽误我学习。
王城看见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语气更重了一点:“明天要是再迟到你就不用来了,让你家长领回家教育好了再来!自己没脑子家长也是傻子吗!”
尤祁猛的抬起头瞪着王城,没说话,但眼神冷得吓人,裤袋里的手渐渐握紧了。
王城被她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拧成苍蝇的眉头有些可耻的松动,紧接着一阵热流直冲脑门,狠狠甩下一句“给我好好反省,打铃再进来”就背着手进教室了。
尤祁平复了一会儿心下涌上来的怒火,死死压住絮乱的呼吸才让自己忍住没有冲动。
身为一个学生,最恶心的事莫过于和师长处不好关系。不能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报复回去,只因为对方是“老师”,说着最难听的话也要恭维着。
按理说她迟到是她的错,可是为什么要带上家长一起骂?尤祁烦躁的闭起了眼,尽管她与父母关系也好不到哪去,但这话被同样讨厌的人一说出口,就变了味道。
尤祁觉得很烦,烦躁之余还很委屈,噩梦,家暴,罚站…还是这样,她的生活还是这样,周而复始,恶性循环。
尤祁把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关机了,她本想靠听歌来缓解即将爆发的烦躁,但如果被巡查老师发现了又少不了被一顿说教,可能手机也得被没收。
早自习开始了,走廊里空荡荡的。隔壁班传来集体语文朗诵,声大如雷扰人心烦。
尤祁借着那喊声掏出书包里的一个本子,熟练的翻开,拿出铅笔在上面涂写起来。
“又做了熟悉的梦,梦里出现了一点光,挺奇怪的,这是第一次,可我够不到。”
“早餐好硬,包子都凉掉了。”
“迟到了,wc的脸像一朵烂菊花,今天很烦。”
尤祁就那么站着,低着头,一只手垫着本子,一只手写着。
只是一些无用的絮絮叨叨,却将她满心的烦躁都揪出来,在纸上狠狠碾碎,对她来说,文字是种力量,可以让她每每在消极中挣扎时暂时解脱,可一放下笔,又会回到这个冰冷的现实。
她学习不好,班里能排倒数第十几,但是她爱写字,随笔也好摘抄也罢,或者单纯的记记日子。有时是铅笔,有时是钢笔,没事就喜欢翻翻看看,给麻木又暗沉的日子增添点儿可怜的乐趣。
写完了心情尤祁收了笔,漫不经心的往前翻着。
那是一个普通的订线本,有点厚,拿在手里有点儿分量,封面是自己画的,上面有自己做的小贴纸,也有从旧报纸上剪下来的文字,贴贴补补组成一句歪歪扭扭的叫嚣:“不是你的,别碰”。
尤祁微弱的笑了下,翻开第一页,是一篇歌词,两年之前抄录的,那是一首民谣,调子不够酷炫,词藻也不华丽。有的只是平淡,甚至无味如同嚼蜡,但却让她只听一次便得到莫大的共鸣。
此时,木吉他那古朴醇厚的音调响起,仿佛在尤祁耳边由无到有开始旋转,她看见了那歌声,回荡在一片充斥着雾霭与无力的黑暗中,像光一样,牵引着她,身不由己开始奔跑。
可是…猛的,尤祁回过神来。
自己还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走廊里,没有木吉他的旋律,也没有光茫驱散黑暗,只有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廊。
尤祁笑了起来,继续盯着窗外。
天空蓝湛湛的,六月夏天里的云大团大团的在上面打滚,杨树的树叉直直向上生长,快要戳到比教学楼高不了多少的天上。一切都很活泼,如果除掉她的话。
她不知在门外半靠半站的过了多久,一阵悦耳又机械的上课铃终于打响。尤祁老远的看见数学老师从走廊另一头过来,转身进了教室。
站了一早自习,腿都有点不听使唤。
尤祁刚一脚跨进屋内,便开始有人笑着小声喊:“呦!这不我大胸姐吗,来了啊!”班里顿时一阵哄笑。
秦淮听见喊声抬起头,就见自己前桌男生那张牙舞爪的背影,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口看去。
他跟自己说,这个人是他同桌,还没见面就先吃了一次瓜听了两个外号的同桌。
来人挺普通的,秦淮坐在最后一排,先是看了个大概。没有奇装异服,也没有奇形怪状的身材。
尤祁的校服上衣大敞着环儿,衣服领子立立着,跟钢板似的压不下来;里面套了件黑色长t恤,比外面的校服还长一点儿,挺宽松,但是难掩胸前面的凸起;校服裤子好像太长了,被那人在脚踝处挽了好几截儿,还往里窝了一下,硬生生把阔腿裤穿成了工装裤的版型,露出一截儿白生生的脚踝;脚下踩着高帮帆布鞋,蓝的发黑。
“去你.妈的。”尤祁冲那乱喊的人骂。
她也不明白,阳光明媚万物生辉的日子里,为什么非有傻逼找她不痛快,逼她爆粗口。
大胸姐,无疑是这帮无趣的男生给她起的外号,因为她过早发育的身材,因为她微胖而显得突出的胸部。
这不幽默,尤祁在心里想,这只让她觉得难堪,愤怒,甚至是恶心罢了。
她的眼神好像刀子一样狠狠剜着张强,张强嘿嘿笑着,一脸猥琐,毫无收敛。
尤祁走到最后一排的座位,刚要坐下,眼神便扫到了左边的人。
生面孔。
尤祁第一个反应是她走错班了,自己旁边一年了,从来没坐过人,连那书桌堂都快被自己充当废纸篓了。
然而今天那个地方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她来晚了不清楚状况,这个人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
尤祁看着他,秦淮也看着她。正当秦淮想着要不要站起身来打个招呼,尤祁却也回过神来一屁股坐下了。
秦淮到了嘴边的自我介绍一下堵住了,他的余光感觉身旁的人在看自己,于是转过头去和她对视。
尤祁见他转过头,就把头偏走了,莫名其妙有点害臊。
这男生在她的认知里算是很帅气的,短碎发,偏白的肤色,一双桃花眼满含秋水一样,即使不笑都有漂亮的卧蚕,鼻梁曲线笔直挺拔。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他那张嘴,嘴角很尖,很开,微微张着时显得唇很薄,闭起来又是长长的一条线,嘴比较长,显得很开朗。如果他咧着嘴笑起来,尤祁想,应该会像半个长长的弯月牙儿一样好看。
她在好看的人面前一向很自闭,甚至为了掩饰内心的卑微把自己假装的很冷漠,可能有点别扭,但她毫无办法。
有些人生来幸运,有一副漂亮皮囊,不像她们这类人,平凡的有些卑劣。
秦淮也注意到她了,微卷的长头发凌乱的束起马尾,披在肩头,已经快要到腰了,鬓角碎发有点多,不知道是早上没来得及梳头还是怎么。脸有点发圆,甚至还有点胖,但是皮肤白皙细嫩。那人此时拧在一起的细眉还透着不爽,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架在高鼻梁上,挡住了后面那双柳叶眼。嘴很小,淡淡的红色,此时正紧紧抿着。
的确很普通,甚至还有点儿不好看,秦淮不禁想,刚开始他还以为能抢闺蜜男朋友的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少女呢,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啊。
但是秦淮觉得她抢不抢抢谁的男朋友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反正知道她抢不走自己就可以了。
两个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极有默契的开始各忙各的。
七点四十,数学老师准时捧着课本进来了,这是个女老师,姓耿,讲课声音不大,但是很有力度,循序渐进抛砖引玉,就为了学生们能多学点。可七班的学生还是不咋买账,班主任一走,立马全都趴桌上补起觉来,除了几个爱学数学的,整个班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睡觉,不睡觉的里面还有一半也在溜号儿。
尤祁就是那“不睡觉也不听课”的小队队长,掏出“不是你的别碰”本,开始写写画画。
秦淮拿出数学书,迷迷糊糊的听了一会儿,也感觉坚持不下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数学是一门很神奇的科目,你要是学得会呢,就越来越爱学,但一旦你有一处知识点没记牢,再听课分分钟就是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神游模式。
秦淮从老家转到牡丹江这边,也不知道是第一节课不适应老师的教学模式还是真的不爱学数学,索性把笔一丢,随便翻了翻书包,拎出几张白纸,趴桌上画起漫画来。
随意的勾勒着线条,秦淮只感觉越来越专注,耳边的讲课声渐渐模糊,脑子里只剩下眼前渐渐成型的画面。
尤祁回身掏水杯的时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发现那人半倚着桌子另一边儿,懒洋洋的在纸上画着什么,尤祁视线扫过去的时候,他还下意识挡了挡。
尤祁一愣,随即偏开视线,小声笑道:“挺好看的,学过?”
秦淮抬头扫了眼尤祁,说:“嗯,学过五年素描。”
尤祁点点头,不说话了。
两人的第一次对话,尴尬且无力。
秦淮画的很投入,笔下的百鬼丸眼神精锐,长发飘逸,飒爽英姿被秦淮流畅的线条展现的是淋漓尽致。他正细细地描着衣褶处的细节,突然右手被人猛的怼了一下,力道不大,但成功把线条描的飞了出去。
“我.操…”秦淮被吓了一跳,脾气一下就上来了,转头瞪着那人,“你干啥啊?”
只见此时尤祁手中的本子早已不知去向,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脚踩在桌腿中间的横杠上,脸冲着前方,眼神却斜斜的看过来,皱着眉,用口型说“老师”。
秦淮反应过来,冲后门瞥了一眼,顿时吓了一跳:“卧槽…”
门外,一张满脸褶子的脸赫然出现,都快贴门玻璃上了,此时正探着头往教室里看着,不是王城又是何人。
秦淮和尤祁坐在教师最后一排,在讲台上的老师可能观察的不仔细,搞点小动作也无所谓,可是,抵不住每个班都有一个会趴后门儿的班主任呀,往日的vip贵宾区,在此时就是正对着后门的第一战场。
秦淮无奈死了,把那张毁掉的完成了三分之二的线稿团成一团,笔一丢,心里想着改天得找班主任给换个位儿,最好坐中间,靠墙那种,省的整天提心吊胆。
“嘿,刚才谢了啊。”余光瞥见王城走了,秦淮转过头对尤祁说。
尤祁从书桌堂掏出本子,若无其事道:“没事,他一节课能来三四次,到时候记得也提醒我,习惯就好。”
秦淮心里骂了一句,问:“上课开小差被抓会怎么样啊?”
尤祁继续在本子上写着什么,头也没抬的说:“不知道,我没被抓到过,不过看其他人被抓一般都是没收。”
秦淮哦了一声,感叹一句好险,还好自己刚没有拿手机出来打游戏。
“话说,你叫什么啊?”尤祁合上本子塞进书桌堂,从一堆歌词里跳出来,转换成唠嗑模式。
秦淮说:“秦淮,秦岭的秦,淮河的淮。”
尤祁点点头,觉得心里的烦躁气此时已散去不少,不知道是因为刚才侥幸逃过一劫后的胜利感,还是沉浸在创作歌词中不知不觉已让自己全身心得到了放松。
她眼睛盯着讲台上的老师,书本轻轻掩在唇边,道:“我叫尤祁。”
秦淮一愣,转过头看她,好像没听明白:“嗯?”
尤其?怎么不叫鱿鱼。
尤祁抓起桌上的自动铅笔,在桌上随意的写下“尤祁”二字,正要给他看,突然,老耿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二组最后一排那个蓝衣服男生,对,就是你。哎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吧,来,说说这题选什么。”
秦淮一下子懵了,在前桌张强的催促下站了起来,一瞬间全班的视线都激光灯似的射了过来。
这他妈好操蛋啊,讲的哪题他都不知道,他第一天来,不要这么丢面子吧。
他正一脸迷茫呢,前桌张强的同桌刘妍转过头,小声提醒着:“第五题。”
秦淮想掀桌子了,他是有这本练习题没错,可这女生有时间告诉他题号不如直接报个答案给他,省时间还省脑细胞。
秦淮正盯着练习册上的第五题苦苦挣扎,忽然听见右手边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选B吧。”
秦淮豁出去了,管他对错呢,总比杵那让众人视奸强:“选B。”
老耿赞赏的点点头:“好的请坐!那么我们来看这题这个x轴啊…”
秦淮再一次对身边这个人好奇起来,十分钟不到帮了自己两次,感觉这人也挺好相处的;可再一想刚才前桌张强的话,好像她和班主任,和同学,甚至是和闺蜜的关系都不怎么好,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懒得成天揣测别人,可眼前这个人是真的让他很好奇。但他并不打算去问,也没想了解,他只觉得,与我无关。
一切都与我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