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彩色莲花

76、一代才人风流去

　　夕阳半悬，凉风穿竹林。
　　我弯腰细细观赏鬽公子种植的常山草，郁郁葱葱一片，开着蓝白色小花，像一片星海。
　　原来普通的常山草是这样的，之前在云雾山看到的红花常山草很少见呢。
　　若不是为了那棵常山草，大师兄也不至于惨死……
　　”颜妹？”有人在唤我。
　　我随口答道：“哎！”然后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望着说话之人—
　　大……大师兄！
　　黄竹一如既往温柔地笑看着我。
　　我呆望着他，然后起身快速跑向他……
　　“颜儿，醒醒！”
　　我被人摇晃醒了，原来是紫阳真人。
　　我慌忙起身，眼角还带着泪。
　　虽然我知道我和黄竹的尘缘已尽，不知为何总还是梦见他。
　　“紫阳真人，有什么事吗？”我慌忙擦拭着眼角的泪滴问道。
　　紫阳真人淡淡一笑道：“她要归天了……你要不然就在地府歇息吧？我去看看即可。”
　　我赶紧摇头，那个女人的死我不能错过呀，我还想知道她的阴阳判决呢。

　　东都上阳宫。
　　我轻轻飞进武则天的寝殿，生怕惊扰到那个女人。
　　她已垂垂老矣，又病痛缠身，睡觉很轻。
　　“天后娘娘，请您用膳！”魏安颤颤巍巍地轻声唤道。
　　魏公公也老了。
　　武则天微微动了动身子，似乎已经很难翻身，我很想上前帮她一把。
　　不过已有宫女上前轻轻扶起她。
　　她缓缓转过身，面对着魏安。
　　我一看她的脸，吓了一跳。
　　不施脂粉，满脸皱纹和暗斑，眼皮耷拉着，眼睛毫无神采，嘴唇发暗发白……
　　这还是那个凤翔武周睥睨天下的武则天吗？
　　就在去年，她还是毫无老态，对朝廷运筹帷幄，在男宠们面前依旧媚如少女……
　　神龙巨变，她从武周天子变成大唐太上皇，权势顶端跌落下来，确实会很痛。
　　只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老成那个样子？！
　　“魏安，平儿可来过？”武则天问道。
　　魏安摇摇头答道：“太平公主她说近日有些忙碌，过些时日再来拜望娘娘您。”
　　“‘忙碌’？呵呵，忙着挑选情人而已。”我暗暗吐槽道。
　　太平公主因为协助唐中宗李显复位有功，被封为“镇国太平公主”，权势冲天，朝廷内外到处都是想攀附她的男子，她忙得不亦乐乎呢。
　　“那婉儿呢？”武则天又问道。
　　魏安面色平和的答道：“据奴婢所知，内舍人正在朝廷辅佐天子批阅奏章。”
　　我微微点头，“这个李显虽然懦弱无能，倒是个重诺之人，确实继续重用上官婉儿，上官婉儿权势比武则天时更为显赫。”
　　不过这些武则天大概都不知道，自从被逼禅位，迁到这西宫来，从前那些总在她眼前甜言蜜语的人儿都不见了，垂垂老妇又有谁稀罕？
　　武则天长长喘了口气，我也叹了口气。
　　这就是牟取物欲权势的后果，用威逼利诱哪能换来真心。
　　“天子驾到！”殿外传来公公的声音。
　　唐中宗李显率领着太平公主和张柬之等几位朝廷重臣依例来拜见武则天。
　　武则天让魏安去传话，只传召李显和太平公主进殿，她不愿见那群逆贼。
　　李显和太平公主推门进去，李显似乎还是很惧怕自己的母亲，走路犹犹疑疑。
　　武则天一看李显这怂样，立马知道自己说话还能有点分量，劈头盖脸地斥道：“我从房陵把你接回神都，固然是要把天下托付于你，而五贼却贪求事功，把我惊动到这里。你还有何脸目来见我？”
　　李显一看武则天发怒了，又惊又惧，慌忙跪下，哭泣道：“是儿臣不孝！儿臣有罪！”
　　太平公主见哥哥被训斥，赶紧帮忙说话道：“母亲，二张兄弟是外人，却把持朝政，若是哥哥不出手，到时候死的可能就是哥哥和我们。母亲，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武则天怒斥道：“住嘴！平儿！母后最是疼爱你！你却帮助五贼算计母后，你又有何脸面说自己逼不得已？那六郎本是你的人，若说他们谋反，你脱得了关系吗？”
　　太平公主脸色一会白一会红，忽而冷笑道：“母后，您可真是疼爱我呀！我和薛郎本过着平淡的恩爱生活，您偏要逼着他们造反，又诓骗我，将薛郎活活饿死在狱中！可怜当时我肚里还怀着他的孩子……您为了巩固权势，拉拢武家，我丧期尚未满，您就将我许给武攸暨，还偷偷赐死他的发妻，令他一直怨恨我、冷落我，新婚之夜让我独守空房……我做错了什么？您一个女人，偏要做男人做的事情，称帝、养男宠，你可有脸目面对父亲？您一个母亲，却处处提防自己的儿女，逼死二哥、流放三哥、幽禁四哥、杀死我的丈夫，您可有面目面对我们？您将三哥接回来，却一直不肯传位给他，还滥用外姓人把持朝政，您可想过他的处境？！”
　　太平公主发泄完，众人皆震惊了，寝殿内鸦雀无声。
　　过了一小会，李显慌忙拉太平公主跪下，磕头道：“母后恕罪！妹妹她糊涂了！”
　　武则天气得猛烈地咳嗽起来，捂着胸口喘气。
　　李显立即派人去请御医。
　　武则天望着床顶的帐幔喘着粗气，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许久冷冷说道：“出去吧。”
　　李显连连磕头请母后息怒。
　　太平公主跪着不吭声。
　　武则天不再说话，“呼哧呼哧”喘气。
　　她要走了。
　　我飞出寝宫，坐在金檐上，情绪有些低落。
　　这个女人就要死了，真不敢相信呢。
　　她这颗悬在大唐上空的耀日，温暖了一些人，也热死了一些人，谁还会盼着她继续光耀下去？
　　她活了八十二岁，比朱颜足足多活了五十六年……
　　我为什么还要同情她？
　　一只黑鸦飞过来，停在檐角上，东张西望。
　　日将沉西山，人又何处去？
　　神龙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武则天在上阳宫的仙居殿崩逝，享年八十二岁，谥号“则天大圣皇后”，与唐高宗李治合葬乾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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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阳真人给我看了她的阴阳判决，还挺有意思—三界似乎都怕她，不许她进入。
　　一代女中英主，确实千年难遇……也最好不要再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