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颜辞镜花辞树》彩色莲花

48、家不成家走天涯

　　“父亲，求您了！您就让我回黄家吧。师父会给您很多聘礼的，我也有一些首饰，全都给您。”我跪下乞求我的父亲。
　　他端坐在上座，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颜儿！墨公子一表人材，又出身高贵，我看他对你也很深情，你嫁过去肯定会享福的。一个前丞相府的公子肯娶你，你这得上辈子积了多少福呦。这种好事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你怎么就这么倔呢？”后娘劝话道。
　　这话听起来是在劝说我，实际上是在批评我不知好歹。
　　父亲听到这话果然更不悦了，“此事没有商量。‘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你是我朱家的女儿，要懂礼守德！”
　　“父亲！可是墨公子不是个好人，我不愿嫁给他，您帮我重新选一户人家行吗？”我无计可施了，只得忍痛退一步哀求道。
　　父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和后娘面面相觑。
　　“颜儿，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之前认识墨公子？”后娘疑惑道。
　　我一时语塞，我总不能说在阴间见过他吧，这样他们会认为我疯了的……
　　等等，我就是疯了呗。
　　“因为他是阴间的鬼王，他要我嫁给他，然后陪他回阴间做他的鬼后。父亲，我还不想死，您就帮帮我吧。”我哀泣道。
　　“什么？”父亲和后娘果然都惊到了。
　　我继续装疯卖傻，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忽而笑道：“好呀，好呀，去做鬼后喽……嘻嘻！”
　　“哎呀，老爷，颜儿这怕是真疯了吧？我们是不是逼她太厉害，所以疯掉了！”后娘见到我的样子惊骇道。
　　父亲皱了皱眉，想来他也想起来我最近受了太多苦难。
　　“大师兄，你不要走！师兄，你带我一起走！”我忽而又对着空气哭喊道。
　　父亲和后娘吓坏了，赶紧让中年妇人将我架回卧房绑起来。
　　得，我其实说的都是真话。
　　不过，他们都认为我疯了。

　　“一朵花，两朵花，三朵四朵五朵花，开满我家就出嫁，嘻嘻，我要出嫁喽……”我蜷在床角哭哭笑笑道。
　　“哎呦，咱们可真倒霉！怎么还要看着一个疯子？”一个中年妇人叹息道，似乎是很不耐烦看守我的差事。
　　“是呀，你说老爷也是的，直接让小姐留在黄家多好，黄家给的聘礼也不少！小姐爱守寡守寡去呗，过几年就会受不了。现在可好，疯了，啥也得不到。也不知道要守着她到什么时候？”另一个中年妇人抱怨道。
　　门开了，青琅端着酒菜进来冷冷说道：“老爷赏给你们的！”
　　两位妇人立马高兴起来，坐到桌旁大吃大喝起来。
　　不一会，两人就趴倒在桌上。
　　青琅想干什么？
　　我继续装疯着。
　　“小姐，”青琅满脸忧虑地走到我的床榻旁，握着我的手说道，“走吧，离开朱家！”
　　我不理她。
　　青琅深深叹了口气，又说道：“小姐，我知道你没有疯。我已经明白了，你只爱姑爷一人，让你嫁给别人会生不如死。她们已经被我迷晕了，你快逃出去吧。”
　　我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我起身下了床榻，随她出卧房。
　　碧琳背着包裹站在门外。
　　青琅领着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行走，不愧是朱府老人，比我还熟悉朱府路型。
　　出了朱府，我们仨在屋檐下偷偷行走，街上黑乎乎的，一个人也没有，现在是宵禁时刻，我们也出不了城。
　　“琅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我终于开口问道。
　　“去江边，我已经准备好了，有一艘小船可以送你们渡江离开齐安郡。至于下船之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青琅答道。
　　“琅姐姐，你不和我一起走吗？”我惊问道。
　　“不了，小姐。我年纪大了，不想离开家乡。”青琅幽幽说道。
　　我突然想起来了，前世也是青琅和碧琳帮助我逃离朱家，然后她们便留下了。她们俩后来怎样，我并不知道。
　　可是，她们一定是不得好死，否则不会年纪轻轻出现在寻常的白帝城。
　　“琅姐姐，你必须跟我走！否则我也不会离开！”我故意强硬说道。
　　青琅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小姐……我辜负了你的信任，不好意思再跟着你。就让碧琳陪着你吧。我背叛了老爷，我要回去请罪。”
　　我心中一动，脱口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爹爹？”
　　青琅默然不言。
　　“快走吧，天要亮了，等会被老爷发现就跑不了！”碧琳催促道。
　　怪不得青琅一直不肯嫁人，怪不得青琅一直对我这么好，原来她才是我的“后娘”。
　　到了江边，江风呼呼，吹得人浑身透心凉。
　　青琅将我和碧琳扶上小船，叮嘱道：“碧琳，你一定好好照顾小姐！小姐，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再找一个和姑爷一般好的男人。快走吧，你们得自己划船，注意安全。”
　　青琅解开小船的绳索，将船推入江中。
　　我没有再劝她。
　　心里爱着一个人，别人是劝不动的。
　　青琅站在江边和我们挥手告别。
　　碧琳摇着船橹，小船随江逝。
　　我抱着身子坐在船舱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些时日，我就像溺水一般，一直在泪水中浸泡，苦透了。
　　“小姐，你歇会吧。我知道你太累了。”碧琳说道。
　　我抬头望着碧琳，她才十二岁，比我小三岁而已，却也如此成熟懂事。
　　“碧琳，你怎么不怕我？我是个疯子呢。”我问道。
　　“小—姐，姐姐跟了你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你没疯，你只是在装疯而已，所以她才背叛老爷帮你逃走，她不忍心看你这么痛苦。再说小姐你最善良了，就算疯了，也不会害我们的，我知道。”碧琳笑道。
　　我心里一暖，碧琳这小丫头有时候说话还挺贴心。
　　“小姐，我们要去哪呢？”碧琳问道。
　　“是啊，要去哪呢？”我茫然道。
　　黄家是不能再去了，父亲和鬼王肯定会去那里寻我，我不能连累师父和黄家。
　　天大地大，竟无我一个弱女子可去之处。
　　我打开包袱，包袱里都是我曾经赏给青琅的首饰，原来她把她的嫁妆都给了我，和我娘一样。
　　我鼻子一酸。
　　我打开另外一个包袱，看到包袱里叠着我的婚服，大师兄的婚服已经放在他的棺椁里陪他入土了，等我死的时候我也穿上我的婚服，这样也许还能和大师兄相见。
　　青琅果然是最懂我的人。
　　我抱着婚服低声啜泣。
　　船摇晃起来……
　　“啊，小姐！起了大风浪！怎么办？”碧琳大喊起来。
　　我慌忙起身跑出船舱帮她稳住摇橹。
　　船在风浪中摇摇晃晃，几乎要散架了似的。
　　天上开始下急雨，劈劈啪啪砸在我们身上，好疼。
　　我再也不敢哭了，憋住了劲稳住小船。
　　也许是老天保佑，风雨一会就停了。
　　我和碧琳浑身都被淋湿，冷得瑟瑟发抖，我俩赶紧放下摇橹回船舱换干衣裳。
　　“小姐，我好像发烧了，我得歇会。”碧琳说完便晕了过去。
　　我挣扎着病弱的身子将她扶着躺好，又给她喂了些水，盖上衣裳。
　　天终于亮了。
　　我们的船在江水中顺流而下。
　　江面茫茫，江水黄浊，江船自漂流。
　　我看到散落在船舱里的我的面纱，捡起来戴上，然后便也晕了过去。
　　我的人生小船将要漂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