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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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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鼻毕竟也就是十岁大的孩子,而且自他们进里屋后,“姥姥”就再也没有出过声。长时间的平静,听着大哥和弟弟的鼾声,门鼻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最后歪倒在笤帚疙瘩边上睡着了。
门鼻睡下没多一会,笤帚疙瘩挣扎着爬了起来。顺着两个哥哥之间的缝隙滑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摸到大门后,拉开门栓,把门打开了一条一扎宽的缝隙,探着头往外看,茫茫然一片黑。
“姥姥...姥姥...你还在吗?”笤帚疙瘩怕惊醒里屋的兄长们,悄声得唤着“姥姥”
半天没听到姥姥答应,大着胆子把门又打开了些,脑袋伸出门外,又唤了两声姥姥。
而后屏着呼吸,听可有人声。
“呵呵...”
声音是贴着贴着笤帚疙瘩的耳朵发出的,惊得孩子直往后退,哇啊一声正要出口,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噗通坐倒在地上大喘着气。等他平复了一会,“姥姥”复又开口:“笤帚疙瘩可要吃馒头,过来扶着些姥姥,姥姥搁门口站了这许久腿都麻了!”
单是听到馒头两个字,笤帚疙瘩咕噜一下就爬起来,上前迎姥姥。走得太快又找不清方向,哐哐撞了好几回门才搀着姥姥的胳膊,顺着胳膊又摸到装馒头的篮子,篮子上盖着块麻布。
“啪!”姥姥一巴掌拍在笤帚疙瘩的手上,
“贪吃的小鬼!”
笤帚疙瘩也没细想这黑沉沉的天,姥姥是怎么看到他摸向馒头的手,并且准确地拍上来的,缩了缩手换了一边扶姥姥往屋里进,刚迈进一只脚,姥姥的胳膊便呲溜一下从他的双手间滑了出去,然后是嘭的一声。笤帚疙瘩半天才反应过来姥姥这是摔倒了。又是心疼姥姥,又是心疼馒头。
“姥姥没事吧?馒头摔坏了吗?”笤帚疙瘩趴在地上摸索着姥姥和馒头,这地上湿冷湿冷的,这馒头可是一顿好摔。拾起了馒头,又扶上姥姥还往屋里进,只是到了门口姥姥却停下了。
“我摸这门上怎么脏脏的还滑手,是有什么脏东西哟?!”
笤帚疙瘩疑惑,伸手往门上摸,却没有姥姥说的脏东西。“没有啊?门上就贴了副门神。”
“那就是了,指定是我刚才摸上这滑溜溜的年画纸才摔倒的,快撕了吧!”姥姥几句话说得有些急切,也顾不上话里逻辑对不对得上,扶上滑溜的门怎么也该是往前摔,而不应往后倒。只是年幼的笤帚疙瘩想不到这些,或者说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一篮子馒头。
笤帚疙瘩乖顺地上前撕下了。
“抛远些,万一姥姥踩着了,又该滑倒了。”
笤帚疙瘩使了大力气往远了抛。他想,这会他使了这好大气力,一会该多吃一个馒头。
这一回,笤帚疙瘩顺利地把姥姥扶进了屋。
门口这一阵动静下,门鼻也醒了,一摸身侧空了,暗道不好,又听门口这一阵动静,犹豫了一下才拍清醒门栓,两人一同来到外屋。
四人在屋中碰了头,眼看人已经被领进来了,门鼻也不能就这么往外赶,且四人进里屋后,“姥姥”当真从篮子里拿出了三个热腾腾的馒头。听声音大哥和小弟已经吃起来了,门鼻把馒头凑到鼻下深深地嗅了一口气。心想,真香!可依旧没有吃。
等门栓和笤帚疙瘩都吃完了,“姥姥”伸个懒腰说:“累了这半天,姥姥也困了。笤帚疙瘩来!陪姥姥睡会。”
“哎!好嘞!”笤帚疙瘩脆生生地应道。他先前睡了一觉,现在哪里还困,不过是还惦记着姥姥篮子里的馒头!
姥姥睡下了,屋里也安静下来。
“咔哧...咔哧...”安静的屋里突然发出一阵声音,门鼻疑惑,声音是从姥姥和笤帚疙瘩那边传来的。
“姥姥,什么声儿?”门鼻问。
“姥姥睡着睡着就饿了,吃点炸果子垫垫肚子。”姥姥闷声回道,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
“怎么不吃馒头?”,门鼻继续问。
“姥姥不爱吃馒头,都留给你们吃。”“姥姥”边说边吃着,先是咔哧咔哧的,随后变成吭哧吭哧的。
“姥姥,听这声音不像炸果子呀!”门鼻还问。
“炸果子放久了,不脆了!”继续吭哧吭哧再咔哧咔哧。
“哦!那笤帚疙瘩也吃着呢?”门鼻再问。
“嗯!吃着呢,笤帚疙瘩”声音里带了笑意。
“那笤帚疙瘩怎么不出声呢?”门鼻追问。
“呵呵...吃完了!出不了声了!”“姥姥”笑着说。
那笑声阴森沙哑,激得门鼻起了一身冷汗。他用胳膊肘去捅旁边的大哥,却触到了冷硬的石头。门鼻皱眉,哪里来的石头?他方才分明是把馒头放在了身侧,怎变成了石头。
心里的预感越来越不好,伸手又去推门栓,一下两下,都全无动静。门鼻顾不上那么多了,手脚并用往床下趴,他已经感觉出“姥姥”在往他这边来。手刚触到地,就被冰凉的爪子拖回了榻上。
“呵呵...果然小孩子的手指头最好吃,咔哧咔哧地像吃炸果子。”
而后屋里就只剩下咔哧咔哧、吭哧吭哧的声音。
这边,夫妻二人正一路走一路指天骂地,“混蛋龟儿子!给我一田的麦苗都给偷了个干净!娘的!别让老子逮着!蛋揪下来打弹子!”汉子咬牙切齿的骂声传了很远,婆娘愁着一张脸去揪自家汉子的衣袖,也不说话,只不住叹气。自己原本还担心着,这么久见不着光,明年怕是出不了多少穗。哪成想,连苗都没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两人的步伐都格外沉重,婆娘背篓里是顺着田埂挖的野菜野草,因为看不见,也不管能不能吃一气都装进筐里。汉子肩上背着的是山脚下捡来的几根树枝,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二人不敢往山里去,这山脚下想来早已被人寻摸过好几遍了,能捡着这几跟树枝已属捡漏。
“娘的!往日只听老人说闹饥荒时候刨树皮、吃草根,饿狠了连观音土都吃!我们怕是也不远了!”都走到了家门口,汉子还是嘴里絮叨念着。
噔噔噔...“栓子开门!”连喊了几遍,无人应声。汉子的火气又上来了,喊道:“兔崽子!给你娘老子开门!”门也拍得砰砰响。
汉子操起砍柴刀就去别门,几下别开了就往屋里去,嘴里骂骂咧咧。刚到里屋门前,婆娘一下拽住汉子,她心里没由来的一阵不安。
汉子也停止了叫骂,因为他听到安静的里屋传来吭哧吭哧的声音,死孩子不会偷吃呢吧!摸到榻前,抡起胳膊就揪住一个衣领,也不管是哪个,就想提溜起来打一顿屁股。一下提溜起来,再一下自己就被抡起胳膊摔在了地上。婆娘听自家汉子痛叫一声,一边挥舞着柴刀一边往叫声方向摸寻,柴刀不敢砍实,怕误伤了自家汉子。好容易脚挨着了,顺势蹲下想查看汉子有没有伤着哪。确听悉悉索索一阵声音靠近,而后胸膛一空,温热的液体溅到脸上。
汉子也是被溅了一脸温热的液体,然后身上一沉。他伸手一摸,也顾不上背上的疼痛,半撑起身边摇晃倒在自己身上的婆娘边呼喊。怀里的身体正噗噗地从胸膛往外涌血,汉子无措地呼唤,一阵阴冷的气息从背后贴上来。隔着厚衣服也能感受到冰冷的手按在左侧背上,心脏的位置。汉子已无力回身,只木讷地抱着怀里的婆娘。那只手像利刃穿透了衣服,切开了皮肉,直奔心脏而去。等那只手握着心脏抽回,他的身体也顺势躺回了地上。
弥留之际,他看到一束光,穿透房顶,照亮了整间屋子。自光芒的中心慢慢现出一个身穿深灰色道袍的道士,飘飘然落地。再看那张脸,高贵而圣洁,这大概就是仙人的模样了。
汉子侧头,一个穿着黑色斗篷,伛偻着背的小人,一只手捏着血淋淋正跳动着的人心。之所以说是小人,因为那人不过有十岁小孩高。汉子想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膛,却连再动动脖子都做不到了,只能看着那人捧着跳动的心往嘴里塞。从他的方向能看到那人身后的床榻上有血不断地往地上蔓延,慢慢与自己身下的那一滩血汇聚到一起,空气中弥散着浓重的血腥味。
是了,从敲门无人应答,凑近门缝时便闻到的血腥味,浓重的让人作呕。提起火气,大声叫骂不过是为了压下心中的不安与惶恐。
道士拂尘一扫,一束光向那斗篷小人袭去,掀起了斗篷。汉子心想,果然是个十岁大的孩子,自己上回见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汉子慢慢合上眼,再也想不起来。
“竟然是食人魔!令人作呕的东西!”灰袍道士祭出法器,是一颗透着蓝光的珠子,鸡蛋大小,珠子向食人魔的眉心袭去。之所以说食人魔令人作呕,是因为食人魔不只是吃人,它什么都吃,而且他的体型会随着他吃的越多而变得越庞大。等身体承受不住这膨胀,便会爆裂开,并且散发出浓重的臭味,那臭味就像是泡发了的尸体又丢进粪坑里发酵了半个月。身体越庞大,臭味扩散的范围也就越大。所以大多修仙者都不愿遇见这类魔物。
幸而,今天遇到的是刚出来作乱的食人魔。蓝色珠子嘭一下撞入食人魔的眉心,而后自眉心出来,此时的珠子只外围散发蓝光,而内里裹挟着一团黑气,飘然落入道士掌心。道士将珠子收入乾坤袖中,再看底下的黑袍小人似不受影响,依旧啃食手中的人心。
道士掐指一算,这孩童怕早已是将死之人,现在怕是已死了个透。如今还如活人张嘴吃东西,应当是鬼灵受魔气影响无法去地府投胎,便依旧留在身体了。若想消了这魔气,只能连同灵体一起消灭。且鬼灵一旦被魔气侵蚀便不再有自己的意识,慢慢沦为魔物。道士正抬手劈向那孩子,打算一掌劈碎鬼灵。却见那孩子忽然抬头,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望向他。道士手上一顿,这一掌硬是没劈下去,孩子张口道:“道长别杀我!我不想死!”
这孩子竟然还有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