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无独有偶》婉央

16、逃亡（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上一下有节奏的颠簸里睡死了，最后被楚莫两巴掌拍醒。
　　天已放亮，四周都是绿色的树，我第一反应是今天早上英语有随堂小测，这回铁定死了。
　　“小花，醒了吗？我带了牙刷毛巾什么的，你现在要起来吗？”楚莫殷勤地问，我囧了一下，那你何必把我两巴掌拍起来。我坐起身，狗狗穿了一身奇怪的宽松衣服，像古希腊那样的白布包裹身体似的，最精华的设计是只要一拉腰带就能脱掉，估计是为他变身专用的。
　　“这哪里？”我问，他摸了摸脸，“山里。那只雕感觉很敏锐，差点就发现我们了，但是好像有什么妖怪跟它对上了，打得非常凶，我就带着你跑了。”他回头看了看：“可能……还跟在后面。”我没说话，大概是昨晚我看见月亮时发出的那个声音惹了事。我摸了摸喉咙，楚莫忙上来抓住我的手。“别动这里。”
　　干嘛？我警惕的眼神看他，我连自己的喉咙都不能摸？楚莫望天。
　　“姑姑结婚的会场不在人界，联系不上葛林林，只是很小的问题，不过我是妖怪，没法解决，你等着，我带你去找葛伯。”他用一种这只是小事一桩别害怕不要担心的语气跟我说话，尾巴都夹到屁股底下去了，耳朵上的毛簌簌地抖。
　　他明明就很害怕……
　　我一个字也没有说，默默地接过东西去洗漱了。幼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耳朵转来转去，警戒周围。
　　洗漱完了，楚莫又殷勤地端出一些面包香肠，转身倒热牛奶，天晓得他怎么热的牛奶，不过没有要我喂他。
　　吃好早餐。收好东西，我背着小包，楚莫站在我面前，作势要解开腰带。“等等！”我捂着脸阻止，伸手指旁边：“你去那边。”
　　“可是……”他很为难，拉了一半腰带又绑上了。
　　“去那边去。”我坚定立场。幼犬想了一下，走过来学了声鸟叫。
　　“啾——”顿时有无数只鸟应和，扑棱棱扇翅声响起，几只大鸟落在我肩上，压得我肩膀一沉。楚莫突然汪了一声，吓得那些鸟又飞高到树上，吵吵闹闹地叫。狗满意了，退回树后脱衣服，没几秒一只巨大的萨摩耶幼犬抖着毛跳出来吓走了那些鸟，然后得意洋洋地冲我摇晃着尾巴讨好。我白他一眼，费劲地把东西丢到他背上。这狗光四条腿就有我人高了，旅行袋丢上去根本不知道丢到哪里。楚莫轰地一声趴下来，袋子顺着毛滑到地上，我老脸一红。
　　“你等一下，把袋子给我叼着，你先爬上来。”我点头，把袋子拎到他嘴边，楚莫啊呜一口接了，很贤惠地低着头伏下耳朵不动，我看了看脚。
　　他注意到了，含含糊糊地说：“你背的小包里有塑料袋，那个拿来装鞋子吧。”
　　我依言脱下运动鞋，袜子有点脏，总觉得好像闻到脚上有味道！啊老子想打人！为什么要在狗面前脱鞋子！我装什么都不知道，把鞋子放进塑料袋，想了一下，袜子也脱了，赤着脚踩在大狗丰厚的毛里，跟踩着上好地毯一样舒服。
　　“唔唔……”狗耳朵忽地一下耸起来，发出舒服的□□。我脚一顿，狗耳朵啪地堵住耳朵，全身的毛都泛上一股红色。
　　德性！
　　再穿上袜子也太尴尬了，我索性装不知道，揪着他的毛一路爬到后脖子上坐好，拿了旅行袋放在前面挡风。别的没什么，但是萨摩耶的毛也太浓太密了，我整个人陷进一堆白毛里，差点闷死。
　　“坐好了吗？我们走了？”他问。我嗯了声，楚莫小心翼翼站起来，还往上颠了颠，确定我坐稳了，就一跃跃上树梢，迎着风飞快地跑了起来。
　　“会不会被人看见？”我大声问，我知道妖怪人类是看不见的，但我是人类，我真担心万一被人看见我凌空坐着一个看不见的东西在飞会不会登上头条。
　　“不会的，我做好准备了。”楚莫瓮声瓮气地回答。
　　我哦了一声，没有能着力的地方，幼犬的背上其实坐的很不舒服，而且肌肉一动一动的，我很怕会掉下去，于是在它身上动来动去想找到一个坐得舒服的姿势。
　　“小、小花。”楚莫注意到了，大声说：“你往前面坐一点，夹住我脖子就不会掉下去了。”
　　“哦。”我有种被人发现做坏事的感觉，十分尴尬，抱着袋子默默往前蹭了蹭。狗狗抖着耳朵安慰我说：“等我们停下来，就去给你买个垫子。”
　　“没关系。”我忙表示不用，但楚莫很坚持，我们争论了两句，然后我强迫他闭嘴，安心上路。楚莫跑了一会儿，我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我们已经出了树林，跑上高速公路。迎面呼呼的风刮得眼睛都睁不开，我大声问他：“我们在这里走路没关系吗？”
　　“我得看看路。”楚莫突然停住，站在路边动着鼻子嗅来嗅去。“小花，你脚下面有个袋子，里面有GPS给我看一下。”我囧了一下，看电影或动画片的时候，那些妖怪从来也不需要随身携带地图。我俯下身摸了摸，没有发现袋子，不过摸到一根黑色的绳，是楚莫的狗牌，狗牌后面就是柔软的暗袋。我默默把袋子拽到上方打开，里面是几套换洗衣物、手机钱包什么的，我厚着脸皮无视掉三角小内，翻出导航仪打开，然后爬到大狗头顶上递给他看。
　　这是妖怪的导航仪，而且还带绑定的，方便兽型使用的好产品。楚莫用湿漉漉的鼻子在触屏上顶来顶去，一会儿说：“好了，小花你帮我收起来吧。”我就把东西拿回去放好。
　　幼犬开始热身跑步，在高速公路上飞奔，身边一辆一辆车疾驰而过。我半个身子埋在雪白的毛里，下边热乎乎的，上边被风吹到有点发抖。今天天气很好，有太阳但不会太热，空气新鲜，我沉默地坐在楚莫身上，没有任何自己在被追杀逃亡的感觉。昨晚的节奏快到莫名其妙，好多本该令人害怕的事情一瞬间都过去了，以至于让我有种不真实感。
　　现在……是在被追杀？
　　我忍不住伸手摸喉咙，楚莫好像能看见一样突然叫道：“小花，别碰那里。”我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直到楚莫重复一遍，我讪讪地把手放下来。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问他。楚莫打着哈哈道：“没什么。小花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真的没什么？”
　　“真的！犬妖是不说谎的，你相信我。”
　　我才不相信他。
　　夜晚黑暗，巨大的满月夺人心魄，云层之上有艳丽的大鸟翱翔，充满贪欲和暴虐。
　　我曾与它的双眼对视过，我曾被它的声音召唤过。
　　彷佛灵魂出窍，心中有奇怪的渴望与冲动，对着那轮满月放声歌唱，所有的梦想与欲望都会实现。
　　我俯下身，抓着满手的白毛，极轻极轻地问：“楚莫？”
　　“什么事？”
　　“我不是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