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燕离》璞言

1、长袖起

　　唐德宗年间，江南武宁，春。

　　“诸位官家大爷，别闹了。我们关姑娘是不接客的。您们就是拿手里的金疙瘩砸死老奴，老奴也没的办法。”老鸨故意将本就聒噪的声音提了两提，因混迹欢场而沁到骨子的媚骚劲，更是显露无遗。

　　“关姑娘的规矩我们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之前一首《长恨歌》听得爷们甚是不过瘾。还请王妈妈通融通融，让姑娘再出来于小生们舞上一曲。以解我们这几位的相思之苦。”

　　“哎呦，公子真是难为老奴了。唉！……容我进去问问，若是不行，老奴也没法子。”

　　话虽如此，鸨母还是贪婪的接过那绿衫公子手里的银子。掂了一下，才习惯性的媚笑挑了下眼角，摆着不再窈窕的腰身转身推门进了熏着波斯香草的闺阁。说是闺阁，其实就是她春绣坊头牌歌姬的房间。

　　“姑娘，您都听到了。妈妈也不想让你累着，可着实是推不掉的。”隔着芙蓉绣屏，老鸨装抹做样的作出十足的无奈样，叹着气背手偷偷收起银子入袖管。

　　屏后的人没有答话，隐隐约约中，只能看见一个玲珑有致的倩影。叮叮当当的朱佩翠钿一响，一个水灵灵的可人儿，便现了出来。虽只是略施粉黛，但那倾城倾国之貌已足可以勾去任何一个男人的魂。

　　“走吧。”美人无笑，而站在门口的鸨母却乐开了花。“就知道姑娘心疼妈妈，不罔妈妈白疼你一场。”

　　在她转身之际，还不忘提醒美人道：“刚巧刺史公子专程带了朋友来给你捧场。姑娘可仔细点。”

　　美人淡淡抬了一下明眸，水波流连间只是隐隐的轻起朱唇，“知道了，妈妈。”

　　青楼里的花灯永远是点得通亮，不分昼夜的照着这里的声色歌舞。当她出现在厅中，所有的淫声荡语瞬间遁匿，男男女女皆抬头仰望着那烟罗轻裳的女子，款款而行的走下楼梯。

　　美人微低着她皓如明月的螓首，嫩白的荑指弱弱的搭在木质的扶手上，迷离的杏眼一抬，即刻便能听见从厅中四面传来浓重倒抽吸气的声音。

　　她站在铺画满五彩百花纹样的台上。抬起头，向周围无声的扫了一眼。恩客们的目光还是亦如以往的痴迷灼热。视线一带，恰好看见鸨母刚挂起的新画。画的是她，微醺半卧在一棵海棠树下，娇态十足。却不及真人半分。那酒囊饭袋的画师，抓耳挠腮的，最后还是捡起前人之作，配诗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她冷冷的收回目光，突然想起老父常凝着她的面庞叹道：“红颜多薄命，红颜多祸水啊！”

　　垂下眼帘，耳边已是笙箫齐吹，筝琴共奏。她甩起长袖，舞得极似脱活成灵动的游龙。步莲轻跃，好像御风的仙子下凡，恣意舒展着柔肢，不带妖媚却尽是娇柔。一盈可握得素腰幻化出世间难觅的妙态。弯眉稍扬不自禁的流波让低下的看客顿感如沐春风。

　　她鲜少笑，杏唇一点安然画在惊艳于世的脸上。但若是轻动嘴角，怕是坐中的男子皆会由痴变傻。自此身边女子全失颜色。

　　按着鼓点一个旋身，她无意的一瞥，奇怪的蹙了下眉头。那刺史家的欧阳公子坐旁，有个着秋色素衣的男子。在这个崇尚“君子豹变”的时代，就算是儒士墨客也是少有这样的素净。她随即又旋起一圈，发现那男子虽也是痴迷的凝着自己，但不像是其他人一样令她讨厌。其身上那种飘渺洒脱之气，是以风月场为家的她绝无仅见的。

　　半合长睫，她嗤笑着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少女思春的事也落在她头上了？

　　响锣击起，她绕转着长袖，纤体顿立，而后向下颔首一躬。再抬起时，整个春绣坊便爆出叫好声一片。男人们趋之若鹜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立在台中央，慢慢眨了眨眼睛，才恍然的在脸上绽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思春，你便是那一枚春药，何须再思呢？

　　“姑娘，来来来。过来见见贵客。”鸨母晃这她硕大的肥股走来，媚俗的挥着香帕向她招招手。

　　她侧头望去，只见鸨母身后的欧阳公子正和那个素衣男低头耳语着。贵客，难道是他？有欧阳那一身花色牡丹纹的行头一比，更是显出那人的清新飘逸。

　　她徐步走去，只觉心里有种按捺不住的激动。这还是她吗？那个春绣坊中娇似海棠的冰美人只这一眼间就被丢到长安了吗？她能感到自己脸上的温度和心里的紧张。俯下娇艳，尽量不让自己去看那人朗似繁星的黑眸。

　　“姿绝伦之妙态，怀悫素之洁清。古人果不欺吾，这般奇景今天张某是见识到了。想必若是汉宫飞燕能一睹姑娘的舞姿，亦会黯然自叹不如吧。”那人呵呵笑着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抱拳躬身道：“在下张建封，洛阳人氏。敢问姑娘闺名？”

　　她抬起头，看到那人满脸诚恳，没有半点淫狎亵渎之色。不由心里又是一股热流。

　　终于，玉颜倩笑，“奴家，关盼盼。”

作者有话说

　　有很多资料都说，这其实是对老少配。某璞受不了，所以淡化去两人的年纪差距，按俊男美女来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