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茧》勇敢的心

6、006 问

　　来到敌方的地段，在敌方的资产下用饭，找敌方的人套话。
　　乔尔至今没有露出一点疑虑。
　　因为他是乔尔。
　　被称作面具鬼的乔尔。
　　不过眼下他没再多滞留：对方的眼线一定在附近，如果发现了那个被扔在地面上半死不活的马仔，一定会以这个为借口找他开刀，而腿还未康复的他根本没资格与敌方周旋。
　　乔尔行动很快，根据所得到的信息，这个男人的脑海中一定已经有了一幅完整的计划图，正匍匐准备着要一刀插进敌方的心脏。
　　麦德林其实并不算一个毒品交易盛行的城市，这个以美丽富饶的旅游景点和与众不同的混合文化而著称的地方吸引着无数喜好旅游的外来子民投入它的怀抱，它是全拉美最安全的城市之一，有着“春城”的美名；不仅如此，麦德林如今还被评为全世界最具创造力和生命力的城市之一，同榜的还有纽约和特拉维夫。
　　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建立在大毒枭帕勃罗的去世之上，因为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全世界最危险的城市。
　　那这是不是代表麦德林的毒品交易就此绝迹了？不是的，它只是成为了一个“中转站”。虽然被本地的人民所唾弃，可毒贩子不管，全都绞尽了脑汁在谋财害命，明面上麦德林的“毒”早已绝迹，它不过是转型了。
　　乔本来已经将两份即将经由麦德林中间商“绿林”转手的TSD04先后截了下来，准备送回他们家族在埃尔波布拉多（麦德林城区）的哥伦比亚分部，没想到被发现了，在第二次“托货”给自己人的时候被人追个半死，结果之前托的第一批货给自家人敲走了。
　　别说是乔，就连乔尔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荒唐。
　　不过还好，还有机会追回来。
　　乔尔在四周找了个还算正规的宾馆过夜，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12：08，他不禁皱了皱眉，明天的工作容不得这副身体熬夜，于是很快入睡了。
　　忘记时间的最佳方式就是闭上眼睡一觉，乔尔在醒来后半个小时还是对今天的自己很意外，他比平时起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应该在5点半起的。
　　吃过早餐后，他径直坐车来到了埃尔波布拉多的蒙特雷购物中心附近，这一片区域被高楼大厦包裹着，是个宜居的地段，因此休闲场所不少，千奇百怪的店铺也有很多。
　　所以一家成人用品店与一家茶叶售卖铺并排的组合也应该引不起路人发笑...
　　个屁啊。
　　乔尔坚决地反对了这个提案，毕竟大白天营业的成人用品店实在是很不寻常，哪知他反对的时候人已经给装修好了。
　　先进“成人店”还是“茶铺”？
　　稍稍愣了下，他被自己的举动给逗笑了。
　　怎么跟乔似的。
　　抬脚进了那家叫“El Secreto de la noche”（夜晚的秘密）的店面，入眼处都是普通成人用品店的布置，店很小，以至进来便能感受到逐步压抑的气氛，由快要贴上中间唯一走道的玻璃柜台和面前快要堵上门的U型收银台造成的。
　　收银台上只坐了一个店员，是个穿着叛逆的少女，有着很标准的犹太裔外貌，戴着棒球帽正在涂指甲。
　　见到有人进来，她只是微微抬头瞥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忙活自己的事。
　　“能看到的都是在卖的，挑好了来这边付钱就行。”
　　“我找“白老板”。”乔尔很有规矩地站在了收银台口左边，手递一张明信片放在少女面前的桌面上。
　　少女愣了愣，把手放进身后的一盆水里浸了浸，又擦干了后才拿起那张明信片看了起来，还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个站在柜台右边对自己笑的男人。
　　“你等等。”她起身钻到先前被自己故意挡住的一堆货品堆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有人从货品堆钻了出来，却不是那个少女，来者是个穿着随意的中年大叔，棕亮的光头下有一张胖胖的西班牙混血面孔。
　　他径直走到柜台处，也不知怎么做的，直接打开了一道入口，刚好准一个人通过。
　　乔尔很适时地向中年人点点头弯腰走了过去，站在中年人身后等着他完成一切善后工作。
　　那个少女又出现了，眼不斜脚不停一顿钻空子坐回了收银台前，继续倒腾起她的指甲，至于乔尔，已经被中年人带到了那堆货箱的后方——一片被昏黄的灯光照亮的四方形房间里，房间中央的灯光下放了一副桌椅，桌上摆了一本笔记，一个计算器还有一支笔。
　　中年人一进来就在杂物堆里翻了起来，乔尔也不急，就在一盘打量起这个有段时间没光顾的地方。
　　“你是搜查官吧？看着挺年轻的。我是这个月的“白老板”，叫我比尔就好了。货存都空着，被你一个叫布鲁诺的同事给拿走了；要转货我也没办法，正打算出门呢，帐也还没算完——”“白老板”撅着屁股，回头努嘴示意了一下桌上摆着的笔记本，用力从一堆杂物中抽出张凳子放在了乔尔面前。
　　“有段时间没收拾了，抱歉啊...”比尔那厚实的鼻子皱了起来，他笑起来并不好看，那排黄色的烟牙甚至有些瘆人，可就是这么一个人，让乔尔不觉放松了警惕。
　　“没事。”乔尔笑着坐了下来。
　　比尔往一旁拍了拍手上的灰，把凳子拉近了坐在乔尔面前，半点不忌讳地歪头打量起乔尔，大约半分钟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来找我要情报的？”
　　“嗯。”乔尔面具下的狐狸眼眯了起来，似是在笑，又像是某种警告。
　　“家族方面你权限比我高，所以你是要当地势力的资料？这我可没有，隔壁说不定有。”比尔摊手耸了耸肩，无可奈何的看着乔尔。
　　“不要那些东西。”乔尔用食指与大拇指磨砂着下巴，眼神逐渐变得锐利，“给我大卫的动态，我知道你有。”
　　“这...”比尔突然脸上泛起了难色。
　　“不用纠结，我走了之后你就告诉老板“乔尔”来过，这样责任就摊不到你身上了，这对你有好处，真的。”乔尔微笑着侧身看向“白老板”身后那本账本，薄薄的，看不出有多少质量。
　　比尔看着面前人浑身上下散发的探究，眼皮毫无察觉地跳了跳。
　　“他的工作是跟踪“13街”，是最近才冒头的一伙人，隶属于安德鲁集团。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比尔把身子弯了下来，让人看不起他的脸。
　　乔尔听到这样的回答有些意外，不过表面上只是眉头一皱。
　　“谢谢你，比尔。”他笑着起身，不再多说什么。
　　来的快去的也快，乔尔就像一阵不起眼的微风，轻轻的不引起任何人关注，连出去时面具下的微笑也是，像在少女色彩缤纷的世界里添了一条白色的画痕。
　　他从成人用品店出来就直奔一旁的茶铺。
　　推开门时，门把上挂着的招客铃“叮铃”响了一下，很清脆，伴随而来的是木头儒雅的气息，参杂着茶叶的香，还有一丝刺鼻的漆味。
　　跟一旁那家店不同的是，这里的摆设很“不茶铺”，倒是像中国古董仿制店：四处摆放的木椅，形色不一，有的还没做完旧（做旧=作假）；几处零散的白瓷，怕是没上好色；还有两架子书配着与整个空间格格不入的现代极简风格书柜，茶叶倒是看得到，就摆在左前方靠厕所的几排木架子上，摆放很随意——应该说整个地方都显得很随意。
　　乔尔并不是个有洁癖的人，可是看到这场面眉头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早上好。”一个瘦瘦高高的本土人小哥从满地灰尘中抬起一大早便沾满了各种颜料的脑袋。
　　“早上好，我找你们老板，他在吗？”
　　“哦，刚出去了，应该马上回来，您先逛逛吧，一会儿他准在。”小哥随口抛出这么一句，明显是在赶人，可乔尔像是没听到似的，就着最近一把仿古木椅坐了下去。
　　小哥吭哧吭哧忙活完手上暂时的活，一回头看见人还在，不禁疑惑起来：“我们老板欠您债啦？怎么还带个面具来呢？”
　　“没。”乔尔微笑着摇摇头。
　　“那你干嘛堵他啊？”小哥用手腕擦了擦脸，皱眉歪头道。
　　“等等！”这位年轻旺盛的青年人忽然想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带着浑身汗味贼兮兮地凑近乔尔，压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康特姘头的那个哥哥啊？”
　　康特是这家店的老板，也就是乔尔要找的线人。
　　乔尔勾着嘴角作出颇有兴趣的样子，身体都往前倾了一下。
　　“我不是，但我就是为这事来的，你能不能把你听到的跟我说说？”
　　小哥听到乔尔否认自己是他口中“姘头的哥哥”，不觉有些失望，兴趣盎然地“啊”了一声。
　　“不是我不愿意讲，这个....别人的事不能乱说，是吧？”小哥无奈地耸了耸肩。
　　乔尔无声笑笑，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人其实是很奇怪的生物，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下，也希望有个能够陪伴和互相倾诉的对象，这种“互相倾诉”的欲望时时刻刻都在人的体内冲撞，它就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哪怕是最孤独的人也会在得到最新发现时不住地兴奋，这种亢奋的来源，叫倾诉的资本，也叫信息优势。
　　乔尔很自然地掏出10美元递到工作小哥的面前，笑道：“我只是一个八卦的路人。”
　　小哥瞪大了眼，在裤子上蹭了蹭手然后疑惑地接过十美元放入自己的口袋中，才支支吾吾地说道：“你这人真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