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前缘.棠花落（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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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那阵子，天上忽地淅沥沥飘起雨来。
紫宸殿里虽点着灯，但仍是有股阴暗潮湿的气息围绕在身旁，面前跪着的女子长发编成辫子，未配饰品，原本白净的脸上满是伤痕，我看着周选侍，心却在抖，原来她那时说的话竟是这个意思。
皇上表情平静，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你犯了什么事儿？”
周选侍目光锐利地看向前方，“私逃出宫。”
皇上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可是有人逼迫你？”
周选侍回答得干脆，“并无。”
皇上收起了微笑，手摸了摸额头，“你知道，朕很喜爱你，为何如此？”
周选侍的眼神指向了我，“皇上新宠佳人，又添一只金丝雀了。”
皇上听了，挪了挪身体，明显轻松了不少，“朕最近宠爱秦常在，确实疏忽你了，所以你才故意惹事吸引朕吧？既然如此，朕不会惩罚于你的。”
周选侍大笑起来，眼睛狠狠瞪向皇帝，“你以为我是在争风吃醋吗？”
她说话的语气过于狠厉，连皇上都惊了几分，“你在说什么？”一旁的王德发呵斥。
“我是有夫之妇，”周选侍站起身，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受父母威逼才被迫入宫的，入宫前我就有丈夫了，我现在要去找我的丈夫，我有什么错？”
身后的侍卫冲上来将她的身体压成下跪的姿势，猛烈的撞击使她有些失去了气势，但她依旧昂着头，瞪向皇上，“我不爱你，也不忠于你，我更不是你的女人！”
皇上看着头发散乱，嘴角流血的周选侍，又望了望一旁衣着整齐，服饰华贵的我，猛地站起来将我推至周选侍面前，“你看她，再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见不到的男人，值得吗？”
皇上的手非常有力气，在这只宽大的手掌下，我只能颤抖求饶，周选侍却丝毫没有畏惧的样子，她绷直了一条还未弯曲的腿，她直视着这个拥有天下最大权力的男人的眼，她说，“值得。”
“废选侍周氏为庶人，罚入暴室。”皇上说完，便搂着我走了，我回头，周选侍没有磕头也没有说谢皇恩，她已经站了起来，淡淡地笑着，好似一朵美丽的青棠花。
“今日爱妃受惊了，”回撷芳殿的轿子里，皇上拉住我的手，“今日错过了与爱妃的晚膳，朕来日定会补偿。”
刚刚的粗暴对待记忆犹新，我努力将笑容展露，“谢皇上。”
“王德发，”皇上拉开轿帘，“今日就秦常在侍寝吧。”
撷芳殿本是我家园似的温暖安心之所，那夜过后，却只剩无边的黑暗与冰冷。
第二日的清晨，依旧是在落雨，我看着雨滴从梨树的枝头滑到绿叶，又转了个弯滴落到地面的落花上，转头对正在收拾的春霖道，“我要去暴室看周青棠。”
春霖停下了手里的活，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沉默地拿出一件暗粉银纹的披风，便扶我出了门。
暴室位于皇宫西侧的角落，那里去的贵人们少，道路常年不修葺，一下雨便多了些泥泞，我费劲地在雨中行走，感觉雨滴打湿了大片的后背，却丝毫不想退却，我知道我舍不得青棠，或者说，我真的很佩服、很羡慕青棠。
暴室里的嬷嬷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主管青棠的那位化着浓妆，她接过我拿来的一袋银子，掂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位主子，周青棠是皇上命令严管的，咱们不好让您进去啊。”
我明了她的意思，从发髻上拿下来个银挖耳簪，递到那嬷嬷手里，嬷嬷喜笑颜开地向我行了个礼，而后便打开门让我进去了。
关押青棠的屋子十分窄小，潮湿的砖墙下，有几只老鼠在啃咬腐烂的食物，青棠正躺在屋子中央的木板床上，脸冲着墙壁，长发被剪去了一大半，白色的衣服上破了一大道口子，露出鲜血淋漓的后背。
“青棠...”我轻唤，她艰难地转过身，那张白皙俊俏的脸上，流淌着的是血和脓水。一只眼睛被打得发肿，另一只里面布满了血丝，“秦常在。”唯一不变的，是她那冷冷的，不带一丝起伏的声音。
“你怎么这个样子，她们平常是如何对你的？”我上前去，企图用手帕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她却躲开了，“秦常在是贵人，为什么要来看我？”
“我...我是惦念你，你犯了这种大错，皇上不会宽恕你的，不如你自己去求饶，只要活着，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她笑了，轻蔑地，“我为什么要讨好这样一个暴虐的、狠毒的、本就不该与我有关的男人？”
“青棠！你在宫里，不能这么说话。”我连忙回头环视，所幸除了春霖把守屋外，无人经过。
“自入宫以来，我想过屈服，也想过求他，但是他是那样一个霸道的君主，他自负地认为全天下女人都是他的掌中之物，不过可笑的是，这与我入宫前预料的一模一样。”
“你之前说你在等，是在等什么？”
“我和我的丈夫约定好，等他凑够了私奔了钱财，找好了私奔的地方，便在皇城的北边放一只左脚系红线的鸽子，我和他便会在皇城北边相逢。我昨日，终于等到了那只鸽子。”她颤抖着，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兴奋，“他一定还在等我，我一定要去找他。”青棠肿胀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被刺痛得睁不开眼，我上前用手帕轻轻地擦干她的泪。
“青棠...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的母家...私逃出宫的嫔妃，母家都会受重罚的。”
“呵，是他们使我到这个地步，我为什么要考虑他们？”青棠的眼里又显露出恨意，“我的爹娘从一开始便想要个儿子，谁知道第一胎却生了我这个女儿，他们便自小将我做男孩儿养，我原名周卿，若不是为了入宫，怕现在还是叫那个破名字。谁知道在我及笄时母亲便生了个男孩儿，于是他们冷落了我，又听说皇上在招募入宫秀女，便也不管我乐不乐意，就将我塞进了宫里。”
“我与我丈夫相识已久，是他那时不在乎我男儿般的外表，靠着写字作画挣的辛苦钱给我买裙子和簪钗，选秀前我曾求父母答应这门亲事，他们却嫌他太穷付不起聘礼而活活将我二人拆散，不过我其实早与他拜过堂成了亲，皇天后土为证，我周青棠此生只有一个丈夫...”她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无力地靠着墙壁。
“青棠...皇上那边很难求情了，暴室这里不知道好不好走，你可试过？”我上前小声说道。
“我试过，”青棠声音沙哑，“这里看守实在严密，很难出逃，我明日准备再搏一次，这里求秦常在一个事情，望您答应。”这个不喜礼数的女子，竟对着我，没有丝毫犹豫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我刚想扶她，手里却被塞进了一包东西。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有关我丈夫的事皆在这帕子上，里面包的是我与他的定情之物，您若不嫌弃，随意看便是，但求您若有缘见到他，将这东西交予他，是我没有遵守承诺与他走完一生，但下辈子定会不再分离。”周青棠说毕，重重地叩了一个头。
“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的。”扶起青棠，攥着那包东西，我说。
“秦常在，我知道你的名字，秦嵋，如果我们在宫外遇到，一定会是一生的挚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前缘.棠花落（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