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情锁》烟雨琳琅

27、鹿蹊窄.花蕊盛（三）

　　见小安子始终自言自语着，又有发病的迹象，我忙走到一旁唤来了春霖。

　　“如今他这个样子，倒也是不指望他走着去见公主了，”我一边说，一边偷眼看着。

　　春霖也有同样的心思，她沉默了片刻道，“那便叫公主殿下来太医院这里？主子看可好？”她刚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但过了会儿又拧到了一起，“容昭仪管得严，估计是不能了...”

　　“若此时停步便太傻了，”我说道，随即大步向太医院外走去，“春霖，你留下照顾小安子，晖染，麻烦你与我同去永安宫。”

　　一直在床榻边整理药材的晖染抬头愣了下，但还是浅笑着答应了我的要求。

　　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啊...我竟感觉到了一丝挫败。

　　蕊晟公主住在永安宫的西偏殿，那里比起东面来说简直就是荒芜，没有成林的树木，也没有如云的花朵，公主整日都被困在那小小的宫殿内，学着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

　　正是晚膳时分，宫殿内传来碗碟破碎的声音，随后是一位婆子粗暴的斥责声，“公主殿下，您要是不吃东西，接下来数日都得饿着，您这顿能勉强，下一顿？恐怕会饿的啃草皮吧？”

　　公主传来凄厉的喊叫，看来是那婆子要强行喂公主吃饭。

　　“还不吃？还不吃？”几声抽打刺入耳膜，婆子吼得更加暴戾，“你以为你是万人之上的公主？认清你自己吧！不过是容昭仪娘娘的工具罢了！没有容昭仪，你只能窝在那个病歪歪的生母旁边，连一口热汤的喝不上！你不吃东西，主子可是要罚我的！我今天就要打死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种！”

　　“够了！”我与晖染冲了进去，眼前的画面让我惊呆了，蕊晟公主的丝衣上洒满了菜汤和肉油，她露出的胳膊上乍眼地散布着几条深深的血痕，原本白嫩的小脸也因为抽打而浮肿了起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晖染便上去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你是谁？！”那婆子被打的懵了，骂骂咧咧地质问到。

　　“贱婢，还不跪下认罪？”晖染怒目圆睁，那婆子啪地一声跪了下去，“晖...晖染姑娘，您、您怎么有时间来奴婢这儿...”婆子想做出一丝谄媚的笑，但无奈表情过于难看，竟变成了狞笑。

　　“我不来这里，还真不知道，红姑姑您不只会对主子动手，就连这年纪尚小的公主，您也不放过。”晖染一面轻蔑地说着，一面俯身将已经踉跄了的蕊晟轻轻扶起，用手帕擦拭公主干的冒血的嘴角。

　　晖染见我有些呆滞地立在一旁，故意狠狠踹了那婆子一脚，她发出了极大的惨叫声，一下子把我拉了回来。

　　“蕊晟...”我心里又惊又痛，只能蹲下来用手抚着蕊晟浮肿的脸庞，我面前的女孩儿，哪里像一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反倒像是，反倒像是寻常府里被责罚了的侍女。

　　“大公主受此屈辱，难道这就是昭仪娘娘的命令吗？”我语气异常的冷淡，晖染禁不住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回...回这位主子的话”这红姑姑明显不认得我是谁，“公主今日不进饭，奴婢、奴婢这不也是害怕、害怕公主伤了身子...”她说着话，眼神却瞟向我，从我的头饰扫到服装、鞋子，似乎在仔细辨别我是什么人物。

　　“那容昭仪知晓此事吗？难道是她命你这样待公主？”晖染向我使了个眼神，我心领神会地说道。

　　红姑姑瞬间慌了手脚，跪下不住地磕头道，“主子，晖染姑娘，您们就饶了奴婢吧，奴婢都是奉命办事，但，但千万不可传出去是容主子让做的，不然奴婢就是有一千条命，也抵不过这次的罪啊！”她疯狂地磕着头，令我有些胆战心惊，不自觉地脚软了一下，幸好晖染扶住了我，没在这姑姑面前煞了底气。

　　我正了正心神，上前扶住红姑姑的脑袋，生怕她再磕下去，“无论是谁指使的，你虐待公主一事都已是证据确凿，我这就带你去皇后娘娘跟前，让宫规来处置你，看你还有什么好说！”我愈说愈激烈，似乎真的信了自己已有些许能力惩治下人了。

　　可一旁的晖染却猛地一愣，像听到了什么坏消息般吃惊地看着我，而地上跪着的红姑姑却又如重获新生般，挺起了身子，眼神里仿若带了些傲气。

　　“你不要以为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动你，其他主子就不能动你了。”晖染看出了这婆子又作起势来的苗头，直冲到她身前道，倒是把我给惊了一跳，心里暗想，难不成皇后娘娘与这红姑姑有什么往来，这婆子看着也不像什么有权有势的，怎地皇后竟不能动她？

　　晖染见红姑姑一副不当回事的骄傲表情，便冷哼了一声，抬起那婆子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这宫里头，你不怕皇后娘娘，就不怕皇上？太后？若皇上知道了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你觉得这宫里能容得下你么？”那婆子显然气势上弱了一半，晖染接着道，“把你直接赶出去都已是便宜你了，你出了宫好歹还有条命，若是皇上下令取了你性命呢？姑姑如今也不过四十，若是此时没了命，那就太可惜了！”

　　待晖染说完，那红姑姑已趴在地上浑身颤抖，她艰难地爬到晖染的脚边，手紧紧扒住晖染的绣鞋，“是奴婢刚才狂妄了，是奴婢僭越了，姑娘饶过奴婢一次吧！奴婢、奴婢这个岁数了，只想着在这宫里攒点儿钱养个老，姑娘宽恕了奴婢这一回，奴婢跟皇后娘娘说，让皇后娘娘对姑娘好点儿，给姑娘升个位儿...”

　　“不必你去禀明皇后娘娘，我一向谨遵娘娘旨意，用不着你来帮忙，”晖染冷冷地瞧了眼这婆子，“这无聊的话也该结束了，你快招了吧，容昭仪对大公主都做过什么？你在这永安宫的日子也不短，把看到的、听到的，只要是关于公主的一切都说出来，秦常在就饶了你这条贱命！”晖染不愧是皇后身边的人，几句话既震慑住了这婆子，又帮我立住了身份地位，我心里禁不住有些钦佩。

　　双方正剑拔弩张着，蕊晟却一下子晕倒了，正跌到我怀中，也顾不得这婆子说了什么容昭仪的秘密，我便赶忙与晖染扶着已晕倒的公主往太医院去了，红姑姑整个人瘫软在地上，缓缓地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这永安宫是呆不得了，明儿得去找我那女儿让我拿些银子出宫去！”

　　我和晖染还未到太医院，便被孙选侍撞见了，她身旁站着王公公——正是皇上跟前儿的大太监，看来是皇上想见孙选侍了。

　　“公主？”孙选侍一眼就瞧见了昏迷的蕊晟，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一旁的王公公也慌了神，忙招呼身后几个宫女太监上前抬着公主。

　　“秦常在、晖染姑娘，”王公公疑问地看了一圈儿，“这大公主怎的如此了？皇上若看见，定会心疼不已啊！”

　　“回王公公的话儿，这事情现在还不好说，麻烦王公公先替我们在皇上面前瞒下去吧。”晖染从袖口里掏出一袋子银锭，径直塞到王公公手里。

　　“哎呀！晖染姑娘您可别开玩笑了！”王公公一挥拂尘，叹了口气，“这公主的病症怎能瞒得了皇上？这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孩子！奴才想着也别搁这儿耽误了，奴才让几个聪颖的宫女儿陪着公主殿下去太医院诊治。”王公公向我和孙选侍说道，随即转头向那些费力扶着蕊晟的宫人喊道，“沉箬！你快去弄个轿子来！”

　　去太医院诊治...我的心里忽地升起了希望，蕊晟若是进了太医院，就必定会看见尚在恢复的小安子，见到了心上人，说不定就心思可解，愿意去看良婉仪了，这么想着，我竟对公主的晕倒有些高兴，但我立刻压制了脸上的笑容，扶着蕊晟进轿子，准备往太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