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朵富贵花》小呢喃

27、京城事

　　苏子榕，国子监祭酒苏大人的小儿子，自小娇生惯养，众星捧月，顺风顺水顺其自然沾了一身世家子的坏毛病，成日除了喝酒寻欢，便是惹是生非，完全不像他哥苏子杉一般苦读诗书，满腹经纶，因肩负苏家嫡长子光宗耀祖的家族重任而养成少年老成的稳重性子。

　　京城人人知晓，苏禄老来得双子，哥哥便是天上月，弟弟却是地下尘。

　　不过，苏子榕从不把风评当回事，只说旁人都是为了挑拨他们兄弟感情才对比编排。想让苏家家门不和？直脑子的苏子榕第一个不答应。

　　的确，作为弟弟，苏子榕可谓极其称职，别看他平日浪荡不羁，但与苏子杉之间绝对称得上是兄友弟恭的典范，他打小脾气急躁，性子傲慢，被苏禄管教时真气不过也敢直接拍桌子叫板，但对苏子杉，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

　　基本苏子杉一个眼神，苏子榕就老实了。

　　对比兄弟两人，其实苏子杉才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但不知道为什么，谁都管不住的浑天魔王，在哥哥面前从来都是卑微小榕。

　　“哥……”

　　姜彦兮推门进来，就听见床上发了高热的苏子榕不断梦呓。

　　“瞧瞧，你一嘴差点没把人咬掉半条命。”姜彦兮啧啧摇头，低声与腿边的逆子说道，“这要是让苏禄知道了，定会迁怒于我，他平日就喜欢写奏折告状，以前在国子监念书的时候，就他整日向父皇打我小报告，烦不胜烦……”

　　“嗯唔……”

　　逆子貌似听懂了，拿头蹭姜彦兮膝盖，满脸的无辜可怜。

　　“放心，我才不会迁怒于你。”姜彦兮一瞧它用那张威风凛凛的狗脸卖萌装可爱，心就瞬间软得不行，伸手亲昵撸了一把它的狗头，“你还是回咱院子里吧，别等会苏子榕醒了看见你又被吓晕，他可真是身娇体弱......对了，记得盯着牛牛，别叫它吃了我的花。”

　　逆子抬头看了眼床上睡着的人，不屑地“嗤”了声喷嚏，又乖巧地舔舔姜彦兮的手心，才掉头慢悠悠往外走。

　　这是什么绝世可爱小舔狗！好喜欢我的狗！

　　姜彦兮老母亲的心再次化成一滩水。

　　“一只畜生也值得你这般。”苏子榕不知何时醒来，挣扎起身，虚弱地靠坐床头，冲姜彦兮冷言冷语。

　　姜彦兮闻言，当时就不高兴了。

　　她最护短，也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心头好的坏话。

　　姜彦兮转过身，沉默抱臂看向苏子榕，满脸高贵冷艳，眼神刻意在他身上上下打量，最后堪堪停留在他惨白惨白的一张病弱俊脸上。

　　然后，一声不屑冷笑。

　　笑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一笑顶一万句。

　　这轻飘飘的一眼鄙视，苏子榕后来才知道，他竟要用一生的时间来治愈。

　　“你！”苏子榕哪会看不懂姜彦兮眼中“能被一只畜生咬成重伤的人，可不就连畜生都不如”的鄙夷，怒火瞬间直逼天灵盖，情绪大动，搞得伤口未清干净的余毒都抓住机会再次卷土重来，直接毒得他两眼发晕，差点没一头从床上栽地下。

　　“省省吧，吃两天药了毒还没清干净，你是不是底子太虚了？”姜彦兮看他一副惨相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再怎么说这人也是她爹左膀右臂之人的儿子。

　　可惜公主不太会安慰人，说出的话在打小自诩铁骨铮铮真男儿的苏子榕耳朵里阴阳怪气得厉害，他立即怒上加怒，强烈表现他一个大男人哪里都不虚！

　　“魔教妖女，你少胡说八道，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在我药中下毒，才拖得我迟迟不好！归根结底，还不是你那只淬毒的畜生咬了我。”

　　姜彦兮被气笑，“还归根结底？我看归根结底明明是你这个色令智昏的畜生见色起意，我家逆子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少睡不着觉怨床歪，小小年纪沉迷女色，如今亏了身子，还有脸理直气壮怪别人？”

　　“你……”被骂得哑口无言的苏子榕直接吐血三尺。

　　姜彦兮顺势往后退三步，生怕他的血弄脏她的裙杉。

　　苏子榕：啊！好气啊！

　　姜彦兮看他暴怒异常又无可奈何的衰样，想想也懒得和他再计较。她拖了张凳子坐到一边，手捧热茶，等他平静些才说道：“别一口一个魔教妖女的，万一以后回了京，怕是你要悔不当初......这里是魔教没错，但我不是妖女，我是姜国公主，现在出宫在外多日，让你过来也只是想问问京中近况。”

　　姜彦兮原没打算把苏子榕带入魔教，可惜这人身体素质太差，在摘星楼话说一半就昏过去，没多时拢尾镇就来了一队兵马，明显是冲失踪的苏子榕来的。姜彦兮不想暴露身份，只好把人带回魔教，谁知道照顾他的马仔张嘴就暴露了地点，被迫害妄想症的苏子榕深信姜彦兮是魔教妖女，搞什么邪法把他身世背景摸得清清楚楚就为有朝一日搅动京城风云，谋划天下动乱。

　　“你是公主？那我就是皇帝老子。妖女，即使我苏家满门忠臣，你也休想打着皇家的幌子从我口中套话！你听着！我苏子榕就是死，一头撞死在床上，也不可能跟你吐露半字！”苏子榕握拳捶床，信誓旦旦。

　　姜彦兮看他一张涨红的烈士脸，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算了，毕竟爱国之人。

　　姜彦兮深吸一口气掩盖笑意，伸手朝他丢了个玉牌过去，“看清楚再说话。”

　　她一抬手苏子榕猛地还以为是暗器，刚要拿手挡，就感觉一个硬东西隔着被子砸他腿上。他翻过来看，上头一面镌刻姜国皇室图腾，一面龙飞凤舞写了三个大字。

　　【姜彦兮】

　　就算他再不精通笔墨，也不会蠢到认不出当今皇帝的御笔。

　　“你真是……”苏子榕手拿起玉牌，颤颤巍巍，脸上的表情瞬间复杂到精彩纷呈。

　　姜彦兮细细欣赏了会，心中已是狂笑，面上不显，只点头微笑，十分温柔良善，“是我。”

　　“……”

　　苏子榕满眼绝望看向门外，长这么大从没有哪一刻会像现在这样，希望那只狗能回来一口咬死他，实在不行，咬晕过去也可以。

　　“……要杀要剐，都依公主，还请公主不要牵连草民的家人……”苏子榕这几天第一次低下了他昂扬的头颅。

　　姜彦兮看他一秒怂劲入魂，实在忍不住，弯腰捂起肚子一阵爆笑，“……太久没用身份糊弄人了，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用。对不住对不住，真不是故意拿你开涮，实在是魔教中人他们都不吃我这一套，哈哈哈哈，还好有你。”

　　苏子榕：？

　　姜彦兮笑了许久都只有她一人的声音，她抬头看一直对她发愣的苏子榕，总算觉出些许尴尬，迅速收敛了脸上笑意，清清嗓，故作淡定，道：“现在信我不是魔教妖女了吧？”

　　苏子榕低头，听不出诚意，“公主恕罪。”

　　“啧，真跟你爹一模一样，刻板得要命。”姜彦兮长叹了口气，“我又没怎么着你，干嘛装模作样对我卑躬屈膝，你刚刚骂我骂得不是挺起劲吗？虽然不中听，但多少听起来像是人话，你现在这样说话，真是没劲透了。”

　　苏子榕抬头，看着姜彦兮，眼中犹疑不定。

　　姜彦兮摆摆手，“随便你，我找你就想问问，我父皇近日如何？朝臣如何？京中局势又如何？”

　　*
　　千里外，京城。

　　浓云密布，不见月色，皇宫照例酉时燃起星海烛火，在万籁俱寂之中强撑起孱弱生机。远远望去，点滴星火不过是齐天妖兽股掌之间的玩意儿，吞噬或湮灭，须臾片刻。

　　身后跟随数十宫人的周卫满脸稚气，进入皇帝寝宫时，挥袖喝退众人，恍惚间已有少年皇帝的风范。

　　等众人都走远了，他才走入宫殿深处，沉默站床边看坐在皇帝床榻之侧的周妃一勺一勺给昏迷的皇帝喂药。

　　“母妃，当真如此吗？”周卫卸去了人前伪装，清亮童声中多有迟疑。

　　周妃闻言，撂下手中汤匙，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抬头狠狠瞪视周卫，眼中尽是怒火与失望，“怎到今日，你还在犹豫不决？如此优柔寡断，难堪大任！”

　　周卫被骂得低下头，眼睛鼻子开始泛热。

　　将将十岁的少年，面对母亲毒杀父亲的场景，尤为无措。但说到底，母亲也是为了他的皇位。

　　“父皇，他一直对我都很好……”

　　周卫刚开口，就被周妃利落打断，“他不是你的父皇，也从未真心立你为储！若非小亚子机警，几月前在皇帝与姜彦兮的谈话中探来消息，我与你还都痴傻蒙在鼓中。如今，明知皇帝不愿送公主和亲，又处处寻你错处好借口废你太子之位，你还在犹豫什么？趁着姜彦兮不在宫中，楚敬之出兵在外，这等好时机还不动手，将来，皇位必然是姜彦兮的！到时候，你我母子可有活路？”

　　周卫被一句句质问逼得哑口无言。

　　周妃静静等着，见他始终不语，是不再挣扎，这才放缓了语气，“母妃知道你心软，这等事，母妃自然不会让你沾手……天下人皆知，你父皇突然病重，你身为太子名正言顺代理监国。这阵子，你定要听太傅的话，勤奋些，只有朝臣臣服，母妃的将来、周家的将来才能在你身上看见希望。”

　　“母妃……”周卫再抬头，已是热泪盈眶。

　　周妃无声微笑，放下药碗，起身拿巾帕轻轻擦拭周卫脸上的泪水，“好孩子，莫哭，有母妃倾尽一切帮你，不怕。”

　　周卫闭上眼睛，伸手抱紧了周妃，狠狠点头。

　　他彻底作出了选择，就在父皇眼前。

　　*

　　深夜归来，闻人癸推门进入，浑身肃杀的寒被室内温暖光和淡淡熟悉的花香意外包裹融化。

　　视线循迹烛光，看见趴桌上睡着的小姑娘，还有她手里握着的一束新摘的紫黑牡丹。

　　闻人癸走过去，垂眸看了眼她紧握的花，目光流转停到她白皙的脸颊上。她弯腰曲着胳膊，侧脸压在手臂上，整个人像是团缩在桌边，乖巧又可爱。

　　他伸出手，揪她脸颊。

　　姜彦兮倏地被一阵冰凉触感冻醒，睁开眼就瞧见面前站着晚归的闻人癸。

　　“你回来啦！”

　　她忽然笑起来，闻人癸一时忘了收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