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修劫》Summer肥仔

3、chapter 4 再见

　　chapter 4 再见

　　林旻从床上坐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左手的针管，伸手一把扯掉了。他从床上翻身下来，压低了嗓音，怒吼道：“阮谨峰！”
　　“哎，头儿，在呢！”一个少年闻声滚了进来。
　　“我跟你们怎么说的？”林修寰面沉似水，“不要随便去医院检查，你们都当耳旁风了是吗？！”
　　因为特殊原因，林旻他们在受伤时一般是不允许去人类医院的，因为人类医院并不具有一定的治疗水平，一方面可能会耽误治疗，另一方面就是人类医院人多眼杂，特别容易混进那些专门为妖怪提供信息的“人类黄牛”，一些机密消息是不允许被传出的。所以就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人类医院。
　　“头儿，不能怪我呀，是你自己晕倒了，人家把你送来的，我也是刚接到消息，才过来的啊。”阮谨峰委屈巴巴地小声说。
　　“我自己晕倒的？”林旻觉得这事有点扯蛋，他的体力让他跑五个马拉松都没问题，怎么可能会出现“晕倒”这么娇弱的现象。但看见少年一个劲儿的点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挥挥手，让他先出去。
　　“哎，等等，”林旻叫住了转身欲走的少年，“你知道，是谁把我送来的吗？”
　　“不知道哎，”阮谨峰摇了摇头，“怎么了？”
　　“你没见到这个人？看见他的脸？”
　　“……没有啊，我来的时候没有人啊。”阮谨峰一脸茫然。
　　记忆被修改了，林旻想道。随即挥了挥手，示意少年可以滚蛋了。
　　他试着回想了一下晕倒之前的记忆，十分错乱，明显有被删减增添的痕迹，林修寰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链，心想：要不是这玩意儿，我恐怕现在也跟阮谨峰那小子一样什么也不知道呢……
　　究竟什么人啊，动到我头上来了，真是活的不耐烦。林旻皱皱眉，把手链摘下来凑到鼻子边闻了闻。
　　哟，还沾了气息嘛，真是天助我也，林旻勾起唇角，但下一刻，他的脸色就像活见了鬼一样。
　　这气息……难不成……
　　张熹玖坐在一个小木筏上，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水面，指尖拂过的地方结起了密密麻麻的冰刺。他倏然间一挥手，指尖带起的水滴凝结成了冰刃，撕开空气向一处席卷而去，但他探出神识后，心里猛地一惊，连忙收敛起杀气，将冰刃在空中打了个旋，随即狠狠地打进了湖面。
　　“好身手。”林旻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不知道您叫什么名字？”
　　“与其问问我是谁，不如先解释一下你的名字，”张熹玖佯装冷静，缓缓吐出后面三个字，“林修寰？”
　　林修寰一惊，却笑道：“厉害……不错，我真名为林修寰，这下，你可以说说你的身份了吗？”
　　怎么哪儿都有你……张熹玖无力排腹地想，随后道：“无名小卒而已。”
　　林修寰看了看那一方被冻成冰块的湖面，笑意更深了：“这也是无名小卒？——大人？”
　　“……”张熹玖真的想过去抽他两巴掌，告诉他这是假的。
　　看着那张气不打一处来的脸，林修寰摸了摸下巴，往后退了几步，这可是九尾神狐，连神都管不了的大能，要是被逼急了恼羞成怒一巴掌拍死自己的可能也不是没有。想到这，林修寰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可怕啊，他想，这次玩大发了……
　　出乎意料的是，张熹玖并没有一巴掌拍死他，也没有消除他的记忆，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生气的样子。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林修寰。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手链。”林修寰摸了摸手腕，“上面有您的气息。”
　　“哦，那可是我的失误了。”张熹玖摇了摇头，随即脚步一动，衣摆刚刚飞起，他整个人就已经移了几丈。林修寰几乎是在同时从容不迫的向后退去，他们的目光在瞬间对视。在呼啸的夜风中，林修寰的声音有点深沉：“大人，同样的伎俩，就不用再来一次了吧？”
　　张熹玖笑了笑：“这不一样，之前是我暗算，而这次——”他一个转身，手指凭空一滑，原本静谧的湖面开始躁动起来，一圈水柱冲了出来，环绕在他身边，他从水柱上拂过，抽出了一把剑，瞬间向林修寰劈了过去，这些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的，“是我光明正大的采取措施。”
　　“哦，暴力镇压啊，我懂了，”林修寰点点头，一手挥开了迎面而来的剑，“大人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你觉得呢？”张熹玖停下了行动，歪了歪头。
　　“打是打不过，但拼个鱼死网破还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林修寰打了个响指，张熹玖的手腕上顿时出现了雪白的镯子。
　　“我更喜欢这样。”
　　张熹玖眼皮一跳，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半晌才抬起头：“锁仙扣……你从哪里弄来的？”
　　林修寰笑了笑，方才他趁对方不备，才使的阴招。他自知硬碰硬自己肯定是打不过面前的神狐大人，所以来之前专门带了这锁仙扣，没想到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他看着面前隐隐约约有点恼羞成怒的人，慢慢抬起食指放到自己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大人，礼尚往来懂不懂？”林修寰问道。
　　“不懂。”张熹玖摊了摊手，“毕竟都是别人给我送礼，我还从没有给别人送过。”
　　“……”
　　“所以，你现在是想教一教我怎么‘礼尚往来’吗？”张熹玖戏谑道。林修寰终于觉得天道那些家伙说什么九尾神狐不言苟笑，面如冰霜都是些扯蛋的事情了。
　　这他妈就是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精啊……
　　林修寰深知跟此人讲理没有用，于是转身就走，雪白的镯子开始震动，张熹玖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
　　“呃……头儿，这是……”夏可偷偷瞟了张熹玖一眼，后者朝她微微一笑，她一口气差点没吸上来。
　　“朋友。”林修寰也不解释，进了办公室，“进来。”张熹玖只能朝夏可无奈的抖抖肩，迈起腿走进了办公室。
　　咔哒一声，门上的锁盘自己转动了起来。
　　“七星锁？”夏可挠了挠头，“头儿这是要干什么？”
　　然后她想到了她头儿朋友的那个无奈的笑容，以及他手上的类似于手铐的手镯，顿时被各种限制级视频糊住了脑袋，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会吧……我们头儿，不是那样的人吧……”
　　事实证明，小姑娘的确是想多了，林修寰上了七星锁，只是为了防止自己和张熹玖的对话传出去而已。如果让别人知道神狐下界，不知道又得有多少麻烦。
　　看着林修寰的办公室，张熹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所有的家具都是红木的，一旁的衣架上挂了一个爱马仕的毛巾，看起来还是擦手用的，更令他大跌眼镜的是满柜子的手表。
　　张熹玖看了看第一排手表上的欧米伽符号，默默地转过了头，心道：下凡这么多年，日子还过的这么滋润，看来这些年没少捞便宜。
　　“你到底要干什么？”神力被锁，张熹玖也不再故作高深，看着坐在椅子上挑选手表的林修寰，“你不上班了吗？就不能给我先放开？”
　　“大人，你要知道，靠死工资吃饭的人是不会成功的，因为他养不起老婆。”林修寰淡然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啊，对了，我没有老婆。”
　　“……”张熹玖眼皮突突直跳。
　　这话他记下来了，以后揍他就用这个理由吧！
　　“偶尔也是要挣一挣外快的嘛，”林修寰扣着腕表，“蛇妖那边已经派人前去处理了，这几天没什么事，去玩点刺激的。”
　　“……”张熹玖有种不详的预感，这人要是一会儿说什么去夜店夜总会之类的地方就直接拍死他吧！
　　“抓妖怪什么的抓久了也就没意思了，这次去抓鬼，厉鬼哦，大人怕是没见过这些脏东西，九重天上多的是美景，少了许多悲离，怕是待久了连地狱都不知道什么样了。”话说完，林修寰笑容尽失，只留给呆愣在原地的张熹玖一个讥讽的笑容。
　　张熹玖脑袋里一片空白。
　　“九重天上多的是美景，龙宫却好比炼狱。”
　　“阿玖，为什么要信天道呢？我走我的道不好吗？”
　　一千多年前，眼前这个人这样问过自己。
　　一千多年后，还是这个人，以另一种方式，证明他不信天道。
　　张熹玖从小在西王母身边长大，稍微成年便与几大明王和佛一起征战四海八荒，他从未说过信什么道，天道只不过是后来安定了，总结了所谓自然的规律，一起定下的规则罢了。他从未表示过态度，却也不逾矩，可以说，他是信天道的。
　　直到龙族叛变，四海波动，他才意识到可能天道出了问题，这不是真正的天道。但是却也没有放弃信仰它，仍然为找出缘由而四处奔波。
　　但自从林修寰下凡的这么多年来，经历了许多，看过了许多妻离子散，战火不休，张熹玖也慢慢地摒弃了自己对天道的盲目信仰。
　　而给他当头一棒的，却是林修寰的这一句与千年前别无二样的话。
　　有的人生来高贵，不知人间多疾苦。
　　半晌，张熹玖才回过神来，问道：“抓鬼难道不是冥府奈何的事情吗？”
　　“是的啊，我跟冥府那边说好了的，”林修寰道。
　　冥府！！
　　“你怎么和冥府又扯上了关系？”张熹玖突然发问，神色是少有的严肃，“回答我。”林修寰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大人，我这种身份不和冥府扯上关系才不正常吧？喂，你干什么……”
　　张熹玖不等他说完，一把抓住林修寰的手，凑近鼻子闻了闻，神色一凌。
　　“怎么了？”林修寰抽回手，不自在地揉了揉，方才措不及防的近距离接触让他有点不知所措，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人的鼻息。
　　“没事，你接着说。”张熹玖道，“饿了，好久没有进食，所以闻闻味儿而已，不必担心。”
　　“……“他真的要对九尾狐留下心理阴影了。
　　“咳，一般情况下，厉鬼都是很难在人间游荡的，毕竟冥府那边会有专门的人管理，”林修寰道，“但是这次不一样，厉鬼是被人‘放’出来的。”
　　“通灵？”
　　“对，现在的年轻人啊，都不怕死，天天把自己往死里作，”林修寰十分无奈的耸耸肩，“这下真把自己作死了。”
　　“不对，有纰漏。”张熹玖摇了摇头，“通灵只是把怨鬼放出来，但并不是招惹怨鬼，怨鬼不至于将其置于死地。那几个孩子既然玩通灵，肯定做好了见鬼的准备，不至于，被活活吓死吧？”
　　“大人，那是你没有见过厉鬼……”林修寰一本正经且十分严肃地转过身来，“厉鬼长的真的不咋地。”
　　“……能不要一口一个‘大人’的叫我吗？”张熹玖真诚地问道，“我总觉得怪怪的。”
　　“好的。”林修寰点了点头，“现在我们要办正事了，张熹玖先生，”张熹玖低头看了眼手腕上正在消散的镯子，“您可以走了。”
　　“为什么？”张熹玖问，“刚才不还是打死不松开的吗？你玩我呢？”
　　天上地下，谁敢绑你啊……
　　林修寰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身出了门：“如果你下次来人间，有空记得过来玩玩。”
　　张熹玖没有给他回答，只是目送着他远去，直到看到他的衣角消失在视线中，才把目光转回来，投向了窗外的风景。此时正是深秋，外面的树叶都已经枯黄一片，落了满地，风一卷，就扫起满地的秋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他慢慢地走向窗户，推开窗，朝外看去。
　　为了方便办事，林修寰他们所在的办公楼是处于一个老城区的地带，商业算不上多繁华，居住在这儿的大都是些老头老太，现在这个天气，都是窝在家里的时候。所以放眼望去，一处寂寥，四下无人。
　　张熹玖后腿一蹬，前脚踏上窗子前沿，整个人翻出了窗外，从楼顶直接坠向地面。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落叶拂过他的发梢。
　　“冥府！你好大的胆子！”

　　chapter 5 冥府

　　梼杌百无聊赖地趴在地上，看着忘川河里的游鱼嬉戏玩耍，打了个哈欠。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子从一间小木屋里走了出来，见到它，便凑上来摸了摸他的头。
　　“药不够了呢，”女子叹了口气，“今晚怕是喝不到孟婆汤了。”梼杌不打算理她，翻了个身，躲开了她的手，准备睡觉。
　　那女子正准备再逗逗它，却一惊，望向天空，讪讪道：“不好，冤家找上门来了！”梼杌不以为然，在心里排腹道：你冤家还少吗？
　　不料还没吐槽完，一阵严寒席卷而来，强大的神识铺天盖地地笼罩了大半个奈何，梼杌被这严寒逼得不得不退后三丈，抬眼看去，忘川里的水全部结成了冰。
　　梼杌不禁骇然。
　　忘川水是冥府的水，只有在某个特定的阶段才会用来惩罚恶鬼，平常却与水无异，但说到底，还是来自灵魂的水，那种彻骨的严寒，是直接作用在人的灵魂上的，不是一般血肉之躯能受的住的，世上竟有比忘川之水还令人发指的寒气吗？
　　除非……
　　梼杌抬起头，看了来人一眼，确认无误了。
　　是的，是他，九尾狐王。
　　那白衣女子却没在意来人，径直走到一处花圃前，抬手拢起一朵花，那花还没等她捧起来，便在她手里碎了，继而化成水，从指缝间流走。
　　“大哥，你来的时候能提前打声招呼不？我给你办SVIP好吗？豪华酒店随你住不要钱，能不能不要在往这跑了啊，你一来所有花草全部凋零，”女子捂着胸口，叹道，“这可是我的药啊！”
　　张熹玖并不想跟她探讨办卡的问题，看了眼梼杌：“你怎么在这儿？还是真身的样子？”
　　梼杌原地有气无力的拍拍尾巴，打了个哈欠，道：“化成人型太耗费真气了，再说了，真身有助于修行。我道行不够，还得多待几年呢。”
　　张熹玖点点头，对女子道：“四妹，你在这当冥王当的好生快活，连族中都不曾关心过一分一毫呢……”
　　那女子笑眯眯道：“大哥不也是一样吗？彼此彼此啦！”
　　“白落！我不跟你扯嘴皮子，”张熹玖厉声喝道，“林修寰身上的追魂符，是不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白落痛快地承认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熹玖气的发抖，竭力克制住自己，才尽量的使自己的语气比较平缓，“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肯放过他？”
　　“谁不肯放过他？我吗？那这未免也太可笑了，”白落十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指着张熹玖笑道，“是你啊，大哥。不肯放过他的人是你。这么多年了，你每次接近他，都引诱他信天道，但是都失败了，你每次都只会抹去他的记忆，却不深想这是为什么。周而复始，轮环往复，不肯放过他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大哥，你是聪颖，但是一遇到林修寰你就犯糊涂，”白落摇了摇头，“你以为自己能一个人扛，扛着千百年的思念，扛着所有人的非议，然后等待他回来？”
　　不，不是这样的……
　　“你觉得可能吗？天庭那么容易就饶过他？”白落问道，“大哥，你好好想想，龙族那么讲究正统尊卑，当年为什么要冒险叛变？为什么要当着四海八荒诸神之面让天帝让位？”
　　我知道，我已经猜到了……
　　“而天帝又为何非得灭他一族？连下人，一些将领都不放过？”白落咄咄逼人道，“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张熹玖站在原地，轻轻道：“我想过，我也大致有了自己的猜测。”
　　“那你为什么还要……”
　　“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荒谬了，没有确凿证据，我不会把他再牵扯进来。”张熹玖深深地看了白落一眼，“四妹，谢谢，不过，还是把追魂符去了吧。”
　　“大哥，你觉得，林修寰醒了后，如果知道你背着他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伟大的情圣，会有何反应？”白落笑道，“打不打你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如果我坐视不理，肯定会被他做成一条狐皮披肩。”
　　“就是这个原因？”张熹玖摇摇头，笑道，“还有呢？”
　　“一，出于仁义，我不能答应你；二，你作为我的哥哥，出于兄妹之情，我也不能答应；第三，”白落无奈的撇了撇嘴，“很抱歉，追魂符我收不回来。”
　　“你骗我？”张熹玖冷冷地盯着她，“追魂符你贴的怎么可能收不回来？”
　　“大哥，你太小看我们冥府的力量了，”白落整理着花圃，从怀里掏了瓶水，洒在了那些被冻住的花身上，花圃中的花像是被重新获取生气一般，全都缓缓的绽放了开来，“我们的力量是直接作用于人的灵魂的，特别是追魂符这个比较高端的东西，一旦贴出就会一直在他的灵魂上起作用，直到他恢复所有记忆，才会自动消失。”
　　“……”张熹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当年他同意林修寰离开天庭下凡的条件就是天庭中任何人不得插手干预林修寰的生活，到头来，却被自己亲妹妹绊了一跤。
　　望着张熹玖远去的身影，一直没有机会插上话的梼杌这才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蹚这趟浑水？”
　　白落笑着摸了摸它的头：“我什么时候不蹚浑水了？”
　　一个男人从木屋里走了出来，显然在旁边听了许久，开口问道：“我表哥他，能回来吗？”
　　“不清楚，看张熹玖他自己能不能想开吧。”白落拍了拍手，一蹦一跳地走进了木屋旁边的小别墅，中气十足的喊道：“孟婆！孟姐姐！我要一副药引！”
　　那男人抬头看着忘川河水上的奈何桥，被落日洒满了金色的余晖，像是一场戏，终于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