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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死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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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随渐渐拉长了耳朵听,手中的刀落到地上,略有所触的挺直了腰板坐着。
再往后,便是每年的朝贡之礼,李朝的守卫拒绝了让两位王入殿的请求,两位王就只能在殿外看守火堆,里面是篝火宴会,外面是升火仪式。
每年,李朝都会邀请上代的王参加升火仪式,但是李朝的大殿,两位王从未受邀进去过,后来新君即位,也就是现在的李丸王,在朝驾仪式那天,分别给先王在世时期凡有功劳的诸侯再行赏,所有沾亲带故的皆有赏赐,渊国和漠北王庭再一次被遗忘。
开渊王愠怒,他以为自己恭恭敬敬,默默的为李朝做了这么多年的升火和看守火堆,散军也能做的杂事,殚精竭力的付出,但仍是无法在中原得到一点优待。
“血缘决定一切?”项随思付。
“这下我们渊国的王总算明白,凡是能和李朝沾上一点血缘的诸侯国都给了赏赐,独独没有渊国蛮夷和部落游民,就因为血缘决定一切。”
九辩现在虽是满腔怒火,但面目神情却未大的变动,仍是肃板着一张脸义愤道:“从开渊王决定不再实行朝贡之礼开始,渊国,就是宁愿与中原大邦为仇,也不再卑躬屈膝。”
项随听父亲说起过,渊国是个特殊的部落,从最初天将灾害到中原北迁,最后也是一支独立的游牧民族,后慢慢发展为一方散王执政,虽历经两百多年,仍是无法摆脱经济文化双滞的问题,力量狭小,弱国就要挨打,这应该就是中原国教会渊人的道理吧!至少在渊人心里,他们一直视自己身上流淌的是中原人的血,但是中原人,却从不这么认为。
““不再卑躬屈膝?””这话听着与眼下情境似乎颇有矛盾,眼看渊人已经有了养成了反抗意识,可依目前的局势来看,渊国分明又再次向李朝的蛮横妥协。
九辩抬头,看着天上的太阳,光明洒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群狼在隐蔽的丛林嚎叫,项随和九辩一鼓作气,爬到山谷顶峰,冷风吹打在两人削瘦的脸上。
项随目视前方,可以一眼望见隐国的土地,那里曾是生他养他的故土。
他向山发出疑问,虽然他心里早有答案。
“要如何能不受强国的围猎?”
九辩将他的答案告诉了项随,“去追随世子吧!”
项随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片刻,他道:“那你呢?”
风将两人的眼睛吹眯成了一条线,“我要留下来,现在的渊国内忧外患,困境重重,我要留下来,依世子行事。”
“武士们都去吗?”
“不,只有你。”
“只有我?”
“对。”
“那其他人呢?”
“他们留在渊国。”
“留在渊国何用?”
“积蓄力量。”
“那为什么是我去?”
“你去足以。”
“足以....??”
项随有时觉得和九辩谈话得憋气,此人说话不温不火,常是一问一答,废话不多说,刻板木讷的很,要是项随不追问下去,岂不是接下来要糊里糊涂的跟去了李朝?
试探道:“那这是世子的意思?”
“非也。”
再问:“你的意思?”
“是。”
“为何让我去?”
“六年来你的训练.....”
项随以为九辩会接着往下说,发现一会天上两只苍鹰过去了,九辩还未开口,于是他又问,“六年的我的训练怎么了?”
“合格了。”
“哦——”项随再问,“那其他人呢?”
“也合格了。”
“哦。”
九辩知道项随同他一起,经常就是个话痨,只要九辩接了他的话,项随就能滔滔不绝一直说下去,这种现象在其他人身上就不存在。
和其它武士一块,项随就少言寡语多了,好像他们都是项随要提防的猎物,不于过分亲近,大概在训练场,能认真听他说话的,就只有九辩一人。
其实项随大概清楚,三十六名死士里面,九辩选他无可厚非的,虽然这几年在训练上插科打诨难免,但他也只是嘴皮子动一动,先力行他身体所能承受的重量,再想办法将力行力行的重量发挥到极限,这些年来可没少啃月光饮晨露,为了就是练出一身新骨,或有些天赋,在过招时能一点知其大致要领,能攻能防,不管怎么说,他突击时的速度,使短匕的利索,在渊国少有对手。
这并非一孔之见。
因为对手的稀缺,除了与同武士和猛禽走兽的较量,一年前,九辩就让他陆续挑战隐居山林里的刺客,最快的,能以三招致敌,最慢的,也不过百招。
两月前,一位约莫四十来岁的刺客,在较量过程败给了项随,这头项随刚转身,那人遂挥剑自尽,就在前一刻,双方还互为拱手道别,以期下次再会,后一刻人便血溅吊桥。
为之所动,有所感触。
速度是项随突击时最大的优势,年于十五,就有异于常人的体力和臂力,九辩在项随身上看到了习武人的天赋,这并不是没日没夜的训练就可以达到的。
项随天生就适合当战士。
山谷的风吹来凉快的气息,项随闭眼,回想这一年来交锋的所有对手,他们一个个都是渊国隐士的高手,但都败与他刀下,尤其是最后一位刺客,虽不是直接死于他刀下,却是因他的突挑而死。
九辩为了顾全他的性命,在每场比试前,他都会声明这是一场点到即止的比试,以刀近身要害判定输赢。
刺客的死是个意外,即使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人的名字,九辩告诉项随,他是死于奉行的剑道上,遵从内心信守的诺言。对他的死,只需敬畏,不必愧疚。
项随那天怎么回九辩来着,“倘若那天和我正经比试的是你,你要是输了,你会怎样?”
这口气多少有点狂,好在九辩不是第一天认识项随,他知道对方有这个自信,虽然他们并未正经较量过,但以同等对手级别来讲,九辩是有可能输的,加上他与项随武龄的差距,即便胜了也不能说明什么,作为武士们的训练者,这也是他拒绝私下和项随比试的原因。
“我不会输,如果这场我输了,下场我赢回来了,我就不算是输。”
“如果下场你还输呢?”
九辩看着项随那张得意乖张且死磕的小脸,那时他道:“总会有一场能赢回来,即便是要到最后一场....”
缓缓睁开眼睛,项随喜欢坐在谷顶,因为那样能看到隐国森冷的城墙和建筑,每望一眼,他都在心里暗自咬牙发誓,“要为强大而活,要为强大而活。”
九辩在项随身上隐约感受到的,一个人只要有强大的意志力,是可以改变甚至超越他目前的环境。
项随的家离训练地有七公里路,他最喜欢回家的路,似乎他能保持脚力和速度全仰仗着这七公里。
他有三位阿姐,每次项随到家,一个屋檐下,几个人从来是各忙各的。
大姐项财财厨艺了得,家里大大小小的劳务都由她操办,这会刚把出锅的汤羹端到桌上,她又急匆匆的跑回厨房烧饭。
二姐项源源将重新调整的六金成分放入钳锅熔炼,待火候成熟后,将熔炼成熟的矿液浇铸到制好的剑范,待其冷却,凝固,铜剑方才成形.....
三姐项滚滚食量惊人,啃完了朝时剩的两个大白包子,仍欠那么点饱腹感,她一饿肚子抗议的远比旁人厉害,可能是吃的多,长了一身蛮力,能替大姐劈柴挑水,偶尔还能铲铲锅里的菜,嘴馋的紧,盼着阿弟能早点回来,这样晚饭开的能早一些。
许是过了几年富贵日子,重新回到以往当家奴过的清苦日子,反而处处不习惯,当初本以为可以仗着自己为项家生了个儿子,往后的生活便可高枕无忧,谁知项家家道中落,一下又无所依托。
孙氏最近经常犯头痛,没事就搁屋里躺着,少有机会出外走动,酿米酒的活几乎都揽在郭一人身上。
项随进门前,先整了整衣容,见大娘在院里干活,二话不说抢了压酒的木棍,“大娘,粗重的活你以后让想想干。”
打酒桨这种技术活,对项随和想想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但对于日益年迈的郭氏而言,的确是个费力活。
孩子在外也辛苦了一天,郭氏虽不愿意项随代劳此事,但作儿子的心疼娘,娘总得给孩子孝顺的机会。
郭氏撑着老腰,抹开额头上的热汗,问道:“阿随,有消息了吗?”
项随敲了两下板锤,知道郭氏要问什么,开口前先顿了顿,随后满心欢喜道:“世子的意思,是让我跟他一块去李朝。”
虽然心里不大愿意去,但还是尽量克制住心绪。
郭氏一听项随要去李朝,立刻拉沉下脸,泛眼忧心忡忡道:“这渊国的世子到李朝是去作质子来着,让你跟去,岂不知是要个五六年,甚至是一二十载?”
“没你说的那么久,”他这样道:“李朝哪里是世子能呆惯的地方。”
项随低头,继续捶打。
郭氏当场抢回木棒子,想了又想,下定了决定道:“我去找世子求情。”
“娘,”项随叫住郭氏,“你又不认识世子。”
回家前他就料到大娘的反应,心里做好了准备,依旧笑嘻嘻的以臂膀之力告诉她,“大娘,你要相信,不会太久我就能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项随想到了今日在赤水浚,走前九辩同他说的,“要相信世子,相信他能给渊国带来希望。项随在宽慰大娘的时候,也在坚信九辩说的话。
不管怎样,郭氏虽然料想过不好的结果,但当结果成为既定的事实,一时半刻还是难以接受,她将项随推开,本想走回屋里待会,恰巧想想从厨房端菜出来,见到项随,立刻嚷嚷道:“快开饭了,快开饭了,四弟回来了——”
郭氏在大伙不经意间擦拭眼泪,回身对项随细声道:“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