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崽崽》百香果

95、忍耐

　　翟星辰经常做梦，大部分其实都记不住，但是现在不同，他只要睡着了就会梦到妈妈。梦里都是十岁以前的事情，他自己其实都不大回忆的起来，可是在梦里却变得清晰无比。妈妈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从风吹起的头发丝到脚下小白鞋上的泥点，笑起来眼角的细纹，胸前别着的小雏菊胸针，一幕一幕，仿佛老电影一般慢慢演绎。妈妈送他上学，妈妈给他做饭，妈妈哄他睡觉，妈妈声音温柔地念三只小猪的故事……
　　每个梦境的最后，都是妈妈消失不见，他呼喊狂奔，永远也追不上。渐渐的，翟星辰开始害怕睡觉，他害怕做梦，他想见妈妈，可是他害怕。
　　梦里他痛的撕心裂肺，每每醒来都肝胆俱裂魂不守舍，以前藏着掖着不敢跟秦哥说。后来他生病了，秦哥就一直抱着他，柔声安慰，轻声哄他，他放松下来，就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有些事就是这样，憋在心里发酵，只会越来越严重，一旦开了口，心中的悲伤就仿佛滔天的洪水找到了出口，他的不适感越来越轻。
　　再后来，他还是会梦到妈妈，只是场景变了，不再是十岁以前的事情。梦里的妈妈是健康的年轻的，他们的生活从十岁开始，春天给他买衣服，夏天给他切西瓜，秋天给他织毛衣，冬天一起烤红薯。那些曾经的遗憾，好似都补足了，他心生欢喜，不再害怕睡觉，而是开始期待，期待妈妈出现。
　　他经常梦见妈妈，秦哥也常常出现，他心安无比。梦里的生活是那么美好，他不仅不再失眠，而是开始嗜睡，有时在课堂上都会睡着。秦哥说他这样的状态也不对，所以又带着他去了医院。
　　继续吃药治疗，他觉得自己没问题，不是很想吃药，可是不能不听话。入冬的时候，翟星辰又一次做梦，梦到了他和秦哥的婚礼，不是在快递站的后院，是在教堂里，妈妈牵着他的手交给秦哥。翟星辰是笑醒的，醒来后却有些怅然若失。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再梦见妈妈了，偶尔一回，也再没有离别，仅剩欢喜。
　　元旦的时候，翟星辰学校放假，本来计划着和李连一家人出去玩一天，结果天气太冷，还下起了雪，就只能家里宅了。
　　“秦哥，我烧了水，你要不要泡茶喝？”翟星辰端着水壶进屋，跪坐在茶几前的垫子上，笑眯眯地问道：“赵哥不是给了一盒好茶么，你要不要尝尝，正好试试新买的茶具。”他们家是没有茶具的，一个大茶壶解决所有问题。不过赵哥给了一盒好茶，据说价值好几万呢，他想着，这么好的茶叶不能浪费，就上网买了一套紫砂壶茶具。
　　当然茶叶真是好茶叶，茶具就非常一般了，但看着不也比大茶壶好多了么？
　　“行啊，你泡了尝尝，反正我是喝不出什么差别。”周秦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杂志，眼角的余光欣赏小家伙勤劳的身影。“茶叶在柜子里呢，就是那个红色盒子，对，就是那个，拿一包就行，剩下的还放回去。”
　　“闻着是挺香的，可是怎么冲泡啊？”翟星辰拆开包装，有些犯难，总不能还是跟大茶壶一样，茶叶放进去倒水完事吧？“我上网搜搜，以前没有注意过，好像还得洗茶，其他的我就不记得了。”
　　“首先温杯，将茶杯洗净，用开水稍微烫过；醒茶，将茶叶放入高温烫过的茶杯中，用开水冲泡，等茶叶舒展片刻，将水倒掉。”
　　“然后冲泡，可适当提高水壶的位置，由上而下，赏茶，刚刚泡好的茶温度过高，此时不宜牛饮，先仔细欣赏一番。”
　　“最后饮茶，待茶汤凉至适口，且慢慢品尝。”
　　哦，最后一句是废话，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滚烫的水就直接喝呢！不过……
　　“水温还有要求，不是都用开水么？”
　　往下翻了翻，看了几个视频，翟星辰沉默下来，原来他第一个看到的是简化版啊，他觉得还是茶叶放进茶壶，直接倒开水吧！这样浪费不浪费茶叶他不知道，但是要让他按照步骤去做，肯定浪费水，说不定泡完不能喝，茶叶也浪费了。
　　“秦哥，泡茶太麻烦了，我不按照它的步骤，随便泡了啊？”翟星辰歪着头，征询茶叶主人的意见，这么一小包茶叶，比他的全部身家还贵，他不敢随意处置。“我觉得泡出来味道差不多，就不麻烦了。”唉，就是浪费这套茶具了，不过二百块钱买的，也不值什么。
　　“不行，网上不是有详细的视频吗？你照着做。”周秦看着杂志，听见他问话，瞥他一眼，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茶具都买了，不用不是浪费了么，你跟着视频慢慢学，刚吃了饭，还饱着呢，我不着急喝茶。”
　　于是翟星辰就跟着视频开始学，他本就擅长学习，刚开始觉得麻烦，看了两遍就能上手了，他认真按照视频的步骤，泡出了一壶茶。闻着茶香，眉开眼笑地把第一杯茶递给秦哥，等着他表扬自己。
　　“马马虎虎，没喝出来多好。”周秦坐正身体，端过茶杯一口饮尽，吧嗒了一下嘴，给出评价，然后开始挑刺，“我听人说，泡茶技术是很影响茶叶的口感的，你再找几个视频多学学，重新泡。”
　　翟星辰撅着嘴，听话地多看了几个视频，发现不同的茶叶冲泡手法不同，从水的温度到冲泡的时间，均有差异。
　　他学得认真，周秦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妈妈刚走的那段时间，星星特别听话懂事，抢着干家务，照顾他，做什么都下意识的以他为主，哪怕自己让他做违背意愿的事情，都眼也不眨的就做。周秦只以为他是伤心过度的应激反应，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后来小家伙不但没有好转，还变本加厉，只不过他正生病，一直在吃药，周秦就忍了。
　　过了两个月，他的病情基本稳固，也不需要再上医院了，周秦就想着可能慢慢就恢复正常了，可是没有。他似乎是真的变了，不睡懒觉不挑食，做饭的时候打下手，吃了饭会洗碗，会墩地洗衣服了，出门时候给他拿衣服，回家主动给他递拖鞋。不再绞尽脑汁跟他斗智斗勇，不再调皮捣蛋不听话，不再撒娇耍痴讲条件，不再无理取闹提要求，不再……
　　翟星辰的这些变化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想着可能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他没有安全感，才会这样，周秦从自身找原因，对他更加宠爱疼惜。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异状并没有改变，他做的全是无用功，翟星辰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思维误区里，不能自拔。
　　第一个月，周秦忍了，第二个月，周秦也忍了，第三个月，周秦忍不住了，开始挑他毛病找他麻烦，第四个月，周秦忍无可忍。
　　老子早晚被你气死，周秦咬牙切齿地想着。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今天必须把这事儿解决了，不然人家没事人一样，他自己气的快心梗了。
　　“好了，不用研究了，反正我也喝不出什么区别。”周秦打断他的学习进程，拍拍沙发，叫他过来，“来，过来这里坐。”
　　“嗯，怎么啦？”翟星辰正认真学习，猛一被打断，人还是懵的，不过这不影响他的行动，绕过茶几坐到沙发上，委进秦哥温暖的怀里，脸色不自觉的带上笑容，问道：“你不喝茶了？我马上就学完了，这次一定能泡出好喝的茶水。”
　　“不喝了，我们说说话。”周秦左手揽着他，右手伸进他的腿弯处，稍一用力就把人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抵着他的额头，“累不累？”
　　小家伙早晨起来了就没闲着，先做了早饭，嗯，虽然包子热过了，外皮硬的咬不动；吃了早饭还洗了碗，虽然一不小心，摔了盛醋的小碟子；洗过碗还洗了衣服，就是选错时间了，俩小时了，洗衣机还在转着，不过这样洗得干净；然后又擦了桌子蹲了地，虽然潦草，不过家里不脏，这样就够了。
　　刚刚还折腾了半晌泡茶，跟以往的大爷样儿完全相反，完全可以评选劳动模范。
　　“不累啊，我有没有干什么重活，怎么会累呀？”翟星辰搂着秦哥的脖子，因他的关心笑容甜蜜，“你中午想吃什么啊，冰箱里有排骨、牛肉，还有鸡翅和小羊排，想吃那个？我先拿出来解冻。”
　　看吧，他家小宝贝沉迷贤妻良母人设不能自拔，像中午吃什么啊，从冰箱里拿出来解冻啦，这些是小星星会管的事情吗？小祖宗只会想着自己要吃什么，不要吃什么，没有爱吃的还要闹脾气绝食呢！
　　哼，现在这样子，真是不讨人喜欢。
　　“吃什么不重要，一会儿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纠正小家伙乱七八糟的想法和行为，周秦捏着他的下巴，让他跟自己对视，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样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翟星辰不明所以，好好地哪里奇怪了？说的不清不楚的他往哪个方向猜比较靠谱？“你在说什么啊，我都听不懂。”他往前，亲亲秦哥，在不知道敌情的时候，使用美人计，能顺利拿下敌方首领，探得最新情报。
　　周秦不为所动，别以为讨好他，就能轻易混过去，他是那种色令智昏的人吗？但是看着小家伙近在咫尺，红润饱满十分诱人的小嘴，想着，先收点好处也不是不可以。当然，他主要是为了打击小家伙的嚣张气焰，让他知道点厉害。周秦不再客气，转个身直接把人压在沙发上，为所欲为。
　　“你看，以前都是我做家务，你瘫在沙发上玩游戏，游戏输了，还要找我麻烦。”小家伙躺在他身下，双唇红肿泪眼迷离的小模样诱得周秦心痒难耐，不过他忍住诱惑，“一直是我问你想吃什么，一样样给你数家里有什么，碰上没有你爱吃的，还要闹闹小脾气。”
　　“你会跟我撒娇，跟我胡闹，不高兴了就不搭理我，或者气急了咬我揍我。”
　　“喜欢偷懒，能躺着绝不坐着，去哪都让我抱着。”
　　“胃不好还不听话，老是要吃辣，总想出去吃饭。”
　　…………
　　周秦一一列举他的改变，每说一句，小家伙的脸色就苍白一分，等他说到不喜欢这些改变时，小家伙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周秦心疼，却还是硬下心肠，强调道：“我不喜欢你这样。”
　　“可是你说只要我乖，我听话，你就不会离开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翟星辰无法抑制的颤抖，用力地抱住他，“我很听话，你不要不喜欢我。”他已经没有妈妈了，不能再失去秦哥，“我们办过婚礼的，你不能……”
　　不能什么却说不出来，国内的法律不承认同性婚姻，他们就算举行过婚礼，也什么都不是，秦哥要走，他根本拦不住。翟星辰无法，咬着嘴唇，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不是不喜欢你，是不喜欢你现在这种状态。”周秦坐起身，揽过小家伙温柔地亲亲他，柔声说道：“我们认识二十多年，谈了四年的恋爱，你是什么样子我都爱，所以不用做什么讨好我，我们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我不希望你压抑自己的本性。”
　　“我就是想着让你喜欢我。”翟星辰小声说道，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种意识，只知道，他懂事听话，秦哥就不会离开。“你总是说我乖，可我以前的表现和乖都站不上边，所以就想着以后变乖，不让你操心。”
　　屁，他操的心更多了，周秦面无表情地想着。
　　他夸星星乖，是因为星星小时调皮，被妈妈罚站，一个人可怜兮兮地站在墙角，他过去安慰他。说他很乖很懂事，星星就高兴的不行，以后但凡他不高兴了，周秦只要这么说，星星就会很开心。
　　没想到，坑在这里了。周秦哭笑不得。
　　“你以前调皮捣蛋，老子也没少疼你一分。”周秦对他的论调嗤之以鼻，再说了，现在开始改变，不觉得太晚了点么？“老子就喜欢你没事找事，无理搅三分的小样，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好。”翟星辰乖巧地点头，“我都听你的。”
　　周秦无言以对，这是都听他的？一口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周秦抱起他回了房间。小混蛋就是欠收拾，正好他素了几个月，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不好好教教他为人处世，都对不起自己的一番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