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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母亲去世 ...

  •   一开始母亲生病那会,我们家照旧采撷草药给她治病,一个多月也不见起色,经常咳嗽,人一天比一天瘦,肉眼可见的瘦下来,瘦削得可怕。

      父亲见状,带母亲去镇里就医,没查出什么病,说可能只是一时咳疾,开了些治疗咳嗽的药。

      但吃了药的母亲依旧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整天觉得胸闷病痛,甚至起不了床了,于是卧病在床了。

      后来,父亲就带母亲去市里看病,这次检查有结果了,母亲是心病和肝病集于一身!

      那会,家里为治母亲的病已经花光了本来就稀缺的钱财,就连亲戚也借穷了,实在没法拿出能给母亲住院的钱。

      也就这样,母亲终日在家里在那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躺着养病,与其说是是养病,不如说是加重她的病情。

      然而父亲又要忙于农活,不然一家子都无法活下去了,隔三差五就要去镇里买药给母亲。

      母亲一天里喝三到四次二姐熬的粥和熬的中药,却又喝不下,常常呕吐出来了,然而药也不是每天都有。

      最后人瘦得脸部只剩一双眼睛了,身体部分寻不出一丁点儿脂肪,皮骨直接相连,中间是没有肉的,四肢完全瘦到脱相。

      又因严重缺乏营养,她的肚子水肿地鼓起来了。

      母亲终日在那暗黑房间里一直躺着,似睡非睡,病痛折磨得她痛苦哭嚎,晚上尤为严重,哭嚎得更加厉害了,但她又怕我们听到心烦。

      起初,有时强忍着不发出声,但疼痛是藏不住的,后来就哭嚎得愈发厉害了。

      始终这样也不是办法,然有一个迷信的村民提议我父亲去找某村的道士,给我母亲驱病魔,杀缠着她身上的恶鬼。

      急病乱投医的父亲就去那花钱求得一道符,烧成灰烬兑水让我母亲服下。不知何种缘由,那一晚母亲竟真不哭泣了,且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晚又开始漫漫长夜的痛苦。就算查出母亲患的是肝癌,父亲急病乱投医的事没少干,经常请到赤脚医生来医治母亲,骗了诊金,又加重病情。

      有一段日子里,一到夜晚,我是不想留在家的,于是我跟着同村一小伙到学校教室里睡觉。

      正值夏天,在稻草堆里就睡了,第二天起床就是上学,在那可毫无良心地忘却、逃避家里的苦楚暂得清宁的睡觉时光。

      那会,我最担心的事就是那同村小伙不肯跟我去学校教室睡觉,我独自一人又害怕。

      日子久了,苦难折磨得这个家庭久了,每个人都开始麻木了,对母亲的痛苦哀嚎都习以为常了,甚至想要逃避。

      有一天早上我被父亲的哭声惊醒,他带着哭腔絮絮叨叨的在自责,我醒后得知原来是母亲离家出走了,父亲怎么也找不到她。

      想必是母亲不想拖累我们,前一晚夜深人静,无人注意之时,她收拾了些衣物匆匆出走了。

      她怕我们找到她,就算拖着疲惫的身体也马不停蹄的赶着,一路走一路问过路人有谁认识治肝癌。

      逢人就问,逢人就问,逢人再问。

      由此看来她的离开不是要自寻短见,而是寻找新生,一个能拯救她生命的机会!

      这诚然不现实,诚然天真,但比在房间里养病更能让她好过些,这是经历了极大的绝望与挣扎才作出如此反应。

      后来有认识的人说在某镇圩那见到母亲,睡在别人屋角旁。

      父亲闻言赶忙出发到那去接母亲,几经周折终于把母亲劝服回家,从此母亲就没有再离家出走了。

      我们都明白母亲的时日无多了,那个灰色的年代,惧怕与麻木充斥着家里的每个人。

      母亲也自知自己情况,就经常叫我们一定要听话,要懂事,重重复复,叮嘱我们顾家爱家。

      这样又过了些时日,一天早上上课我脑袋发热,喉咙极痛,那天病痛来得突然,让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就私自离校,跟老师招呼也不打就撒腿往家的方向跑,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没守规矩逃课。

      路上遇到一个老师,他问我去哪,为什么不上课,我很想回答他我的状况,但是我怎么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声音沙哑,喉咙像是被黏结了。

      于是我接着跑回家,一路跑一路哭,哭得沙沙响,擦眼泪的手背像被水洗过一样湿润。

      我到家后奔到母亲床前,想她像从前那样为我用芋头片敷额头,那样抚摸我,那样照顾我。

      她看见我哭得红肿的双眼,一言不发的站在她身前,就明白我病了。

      她立马起床,拖着沉重的身子为我忙东忙西,给我敷湿毛巾,喂我喝水,安顿我睡觉……

      此间她零零散散对我喃呢说了些话,说我可怜,一再叮嘱我要听话。

      我讷讷的点头,眼睛半眯着,享受她对我的胸口的抚平,看着她的容貌渐渐模糊了,不曾想这一模糊便是永恒……

      二姐那天早上要去砍柴,父亲去镇上抓药,两个哥哥已上高中和初中不在家,妹妹也去上学了。

      家里最后只剩下我和母亲二人,一人在一房各自歇息。

      我睡得迷迷糊糊,不久后被二姐的大哭声惊醒。

      我爬起床要一探究竟,这时才听清了二姐的哭腔:“阿娘死了,阿娘死了……”

      后来得知原来这天二姐像是预感了一般,砍柴砍到一半就心理极度不安要跑回家看母亲,果真那天真的母亲出事了。

      我走到对面房间看,只见母亲直直的坐在床尾,低着头,一动不动。

      起初我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并没有死,但我又不敢上前看。

      之后我才发现她的脖子上有一根绳子!

      其实我更多的是无法接受她就这么离开的事实,她刚刚还在摸我呢。

      得知此事的村民跑去镇上告诉我父亲,母亲大概是早上十点多出事,父亲十二点多才知道消息。

      听说他知道后连药都不要了,飞速跑回来!踉踉跄跄的一路,不知摔了多少个跟头。

      父亲回到家后,冲刺进房间,被眼前的一幕怔住了,他顿了好一会儿,然后连同一个在我家的村民缓缓把母亲放下,让她僵直的身体平躺下来。

      之后便开始帮母亲换衣服,立理后事。

      母亲气脉本已很浅,只是稍用绳索就已经可以自绝气息了。

      那一夜里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你发出一点儿声音也是一种罪过,却唯有父亲的吸水烟筒的声时不时划破黑夜里的宁静。

      自母亲去世那天开始我便生起病来,是喉炎,说话嘶哑无声,喉咙肿胀,痛得实在吃不下饭来,连粥都喝不了。

      于是父亲便煮面给我吃,靠吸进食。

      他知道我害怕一个人在家,每天都是等我下课回来看着我吃完面,二姐回来了他才去干活。

      我吃得很慢,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的嗦面。

      父亲却异常耐心的等我吃面,又拍拍我的肩膀,摸摸我的脖子,我的脑袋,尽管他没有对我说什么话,我都觉得非常非常感动,有被人疼爱着,有人还可以依偎的感动。

      然而经历这两年多来的事情,父亲愈发沉默寡言,脾气变得更差了,很容易动怒,很容易嘶吼。

      大喝的一声,能让我们这些儿女心惊肉跳。

      虽然怕父亲,但是我更怕没了他。

      那会立理完母亲的后事后,他每天扎根在农田里地埋头苦干,整天与黄土为伴,庄稼为友,摸黑出,暮夜归。

      那会我十二岁左右,早已认识生与死的概念,我每天都出门口等父亲回来,远远眺望他务农归来的必经之路。

      只有他回来了,我才得以安心,我极度害怕连他都失去了,我们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母亲从生病到去世不出一年的时间,大概持续了八九个月。

      始于心病,终于肝病,在1983的秋天带着病痛和无限的悲伤离开了我们,兴许这是解脱,这是重生。

      容许我这样说罢,也让我对母亲的去世心里好受些,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压得我们透不过气,只有无奈,徒伤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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