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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成长(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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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们那的村落是稀稀疏疏的,零散坐落在各山头山尾,哪都是竹子与树木茂密繁阴。
我们村不大,大约有三十多户人,又是小姓,宗亲兄弟少,经常会受到隔壁大姓村欺凌,抢媳妇,这些村也不大,也就姓氏人多,却优越得高人一等,嚣张得目中无人。
与我们有同样状况的另一村,比我们村小很多,叫横冲,离我们村很近,隔着几个小山头,与我们同姓,同样也是有这样的窘境,本是两条同姓同源的村,后因某一些怪事发生,横冲村已经不能住人了。
那会父亲是村干部,同意他们搬进来我们村安居,自此合成了一条村。
而我们村又因地理隔绝分为两半,一半是里头村(主村),一半是外邸村(副村),中间是农田,一条路相连。
从横冲搬进来的村民绝大多与我家一样生活在外邸村,一个地势较高的小山地上。
据说往前是埋尸骨的地头,是我父亲带头开辟在这里安家的,住这的人不多,因而也有足够的荒地纳入一条村七八户的人。
有一个住在我家隔壁的阿木,是从横冲搬来的,年近四十,未娶妻,日常是捕鱼打鸟。
我家和他家只有几个瓦房之隔,绕两个弯就到了,他家简陋狭小,土黄色的泥砖搭建成的,门口有两个石舂,是用于舂各种五谷杂粮的,他一个人独住。
不知何时起,他喜欢上我那正值花季十七岁的大姐,便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那会我九岁多,不懂事,只记得他常常找我大姐玩,带着我们姐弟俩东游历、西串门、走山头打鸟、下水塘捉鱼,可能也是这样,日子久了,生了情分。
记得一次,我大姐带我去他家玩,他俩一起坐在床沿上看书,嘻嘻笑笑,时有亲密之举,但又顾及我在一旁眼睛直盯盯的恐怖,他俩便打发我出去玩,吧嗒锁上门了。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有一天,阿木要请我父母到他家喝小鸟粥,他的侄子也在一起,我那心比窟窿大的父母不明所以,乐呼呼地喝了粥,还与人促膝长谈。
他的大嫂还因此揶揄:“连我这个嫂子都不见他这么殷勤招待喝小鸟粥,肯定有猫腻咯。”
不时,就传来了他要娶我大姐的消息,父母这才恍然大悟,听后勃然大怒,要痛打不孝之女,私相授受!
或许父母苦口婆心劝过大姐不要嫁给他,岂有嫁给同村人之理?又是比自己大二十多岁。
再者我大姐已有婚约,已经收了别人的聘礼钱,家里已经没有钱还回去了。
奈何好说歹说,大姐像头牛一样倔,正好她也属牛,铁了心似的一定要嫁给他。
陷入爱恋的人是拴不住的,不久后的一个夜里,趁着月色朦胧,她和他如约出逃了。
父母终日寻不到人,问那阿木的亲属,他们一致守口如瓶说是不知道,始终不肯讲他俩去哪了。
一次有村民向我父亲透露是有人把大姐藏在某村,那个藏匿我大姐的人,正是帮我起名字的邻居的亲戚,她把我大姐藏在深房里,锁住门,又教大姐无论我父亲怎样叫她都不要回应,只要不回应,我父亲就不能进屋搜查。
过程是怎么找的,我不知道,但知道父亲在那满村“清女,清女”的大呼大叫,引得路人村人前来驻足看热闹,却始终没人告诉我父亲大姐到底在哪,结果是无功而返的。
同时期,给大姐下聘的那户人家听闻此事后,当天就带着一大批人马冲到我们家喊打喊杀,风风火火的一群人堵在家门口要我们赔聘礼钱五百块,虽然下聘时给了的是三百块,要弥补额外损失。
天知道,那会我们家别说500块了,5块都拿不出!要如何赔偿?父母悠着点儿说会还的,但是他们仍是不放心,天天一大群人堵在家门口吓唬我们要尽快赔钱。
他们也不全然没有人情味,来的次数多了知道我家如此境况,威逼也无用,最后也就喝了些粥就走了,说是给我们宽限三个多月,秋收后就一定要把钱还够。
粥是父母过意不去做来招待他们的。
最后,父母迫于无计还钱,把我年纪尚小的二姐送去那户人家里当帮工,实则也是那头担心我们家还不了聘礼钱,先押着个人。
那会主要的经济收入是卖黄麻,为了尽快还钱,我们一家全心投入生产黄麻中,秋收时,扫荡式的收割黄麻,然后将其浸泡在水里,等其软化后晾干又再搓成条,扎成捆,驮去镇圩上卖。
那会父亲怕黄麻泡在河塘里会被人偷,几乎全程守在那里盯着。
最后历时半年的辛勤劳作,靠着卖黄麻的钱和借着多少,一点一点的终于把聘礼钱还光。
也是自此我们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以我家为圆心,方圆十公里,有人的地方必定有谈关于我家的丑闻!
我们出门在外,见到活人,那是要避而远之的,因为你见人打了招呼也没用,别人不会搭理,没给个白眼已是恩赐了,连活泼热情待人的妹妹都经常有这样的待遇。
虽说我父母平日与人和善,但是此事邻里村里的人还是毫不留情的笑话。
母亲为大姐私奔出逃一事整日茶饭不思,以泪洗脸,哀愁不解,这样过了一年半载,她开始病了。父亲的悲伤,不流于表面,或许他偷偷哭过,我也不知道。
虽说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恨过大姐,可她始终是我们的大姐,甚至于父亲经常偷偷打听她的下落,想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也是后来有村民透露才知道,原来她跟阿木去了HN岛,在那已经生了三个孩子,生活过得很苦很苦,贫困潦倒,几乎食不果腹。
横冲来的村民几乎都知道他俩是去了海南,但是他们却从不说起。
几年后,大姐她带着三个儿女回来过,或哭诉或愧疚,但她确实回来了。
父亲始终是个不懂得记恨别人的人,也没有冷落大姐,还是把她当客人招呼了。
又见其大女机灵俏皮,二儿刚会走路,小儿怀中抱,父亲就更心生恻隐了。
当父亲去买糖,而有些村民故意问起这三个小孩子时,他回答是外甥。
从现在的记叙看来,当年那些事皆是往事,当成故事来说,一切变故来临得仿似戏剧,剧中人早已注定。
很多年后,长年无人居住的阿木家早已被当废弃屋放置柴木,门口小院倒塌的厨房长了一棵蚕桑树。
不知是人为种的,还是自然发迹生长的,蚕桑树却长得出奇的枝叶繁盛,一树葱绿,根茎发达,经常有小孩子去那玩耍。
白花绿叶,灰砖土瓦,景似人,人似景,都在挣扎中新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