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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一些破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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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即将拐出御花园时,眼前出现了一路人,江离不得不停下来,“舒妃万安。”
舒妃静静地看着半蹲的女子,“本宫以为,你会无颜再活下去,没想到,你还恬不知耻的进宫来了。”
“无颜?江离为何无颜?恬不知耻的又是何人?”江离径自起了身,嘴角微微上扬。
“江离你竟敢在我姑母面前放肆。”站在舒妃身旁的女子指着她。
“你才放肆。”江离扫了她一眼,“靖安侯府是超一品世袭的侯爵府,我是靖安侯世子夫人,何时轮到你一个无阶品、无诰命、尚未出阁的白身,来指责我?”
“你……姑母,你看她!”
“果然牙尖嘴利。还好本宫当日没有请陛下下旨赐婚,否则,你嫁过来,岂不是让本宫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不过,”她上下扫了一眼江离,似乎很没眼看,别开了眼,“以你现在的身份,还进过那种地方……”
“舒妃浸淫后宫多年,想必应该知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江离此番进宫若是受了委屈,怕是天下怕是天下士族都要对您口诛笔伐了。”
“你……”舒妃硬生生的憋了一口气,住了口。
“你现在所能仗着的不过是士族。”一旁的女子颇有些恼羞成怒。
“旁人心心念念得不到的东西,我不过仗着我的姓氏便唾手可得,不知旁人心中作何感想?”
“娘娘,究竟在气什么?气我哥哥明明已经死了,你们却没能扳倒太子?气我明明就该死了,可偏偏还握住了天下士族?看来,是我们兄妹二人都未曾让娘娘达成心愿。”江离好好欣赏了一番舒妃的脸色,“眼下娘娘的心愿未能达成,以后就更不可能了!”说完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江离!”舒妃狠狠地折断了一旁的树枝。
已经快要出了宫门,江离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你们母子二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楚忻慢慢走到她面前,“我一直不明白,我究竟比那对姐弟差在哪儿了,让你们兄妹二人,如此看不上,难道因为我是庶出?”
“本朝至今历时一百八十七年,共计一十三位帝王,却并非都是嫡出。”
“从小到大你这个人,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甚至不择手段,视人命如蝼蚁。”
“身在皇家,若没手段,谁能活到这么大?”
“你总有你的说辞,也总有你的道理。可我,也有我的道理。”
“还有,你最好收敛一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另外,告诉建安伯一声,江家的血债我会让他血偿的,让他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日子。”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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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没有发现此人的踪迹。”
谢景一行人在梁国的都城已经盘桓了数日,都未曾发现袁世华的踪迹。
“从京城调来的卷宗呢?”
“都在这了。”
“去镇国将军府门口守着。”说完便翻开卷宗细细看着。
数日之后,一位面色惨败,神行消瘦的男子被扭送到了谢景面前。
那男子颇有些心灰意冷,垂着头,“袁世华?”
他并不理,只静静地跪在哪儿,谢景细细打量着,倒颇有几分霁月光风,也有些像江淼,“江淼一死你便什么都不管了吗?”他依旧不理,似一根木头一般,“江离呢,你也不管了?”说着将她的发簪递到他眼前。
面前的男子突然躁动起来,却被人钳制住,“你怎么会有这个?她人呢?她人呢?你把她怎么了?”
袁世华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人,恨不得将他撕裂。
“江淼死了,江家没了,你第一时间不去救他的妹妹,反而挑拨大玄与梁国,你可对得起他,赵逸轩!”说着便揪起来他的领子,“她差一点就死了,差一点就死了!”
“她要是死了,你就算覆了大玄,杀了所有人,你要怎么去见他?”
“我知道她没死。”他喘着粗气,“她嫁给了你,靖安侯府的世子爷,谢景。”
“是不是你?虽然我见你的次数不多,但是,我记起了你的声音。”
“少给爷说些有的没的。你想让大玄与梁国开战,爷劝你灭了你那想法!不自量力。”
他却慢慢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难以自抑,笑出了眼泪,“不自量力?当初若不是哥哥不自量力,想以一人之力挽大厦将倾,也不会被当庭绞杀。”
“可是,这天下何人能与之比肩,你们,尤其是你们谢家近几年,何尝不是活在哥哥的庇护下。”
“放肆!”安远一脚将他踢得跪下。
“安远!”
“阿离说你是他的心腹,我以为你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谢景有些可惜的看着他,“他本不必去死,可他却死了。江离当日抱着必死之心,可如今却不得不好好活着。你,当真了解他吗?”
“十二年前,赵家因被人构陷诛九族,年长男子女子判斩邢,不满十岁的男子女子流放,而当时活着到流放之地的人只有一个,到了哪儿,不到数日便暴毙而亡,上报人说年纪太小,至此便再无赵家人。可是当时赵家嫡三子,与江淼相交莫逆,以他的为人,不可能放任不管。”
“我五岁那年,赵家被满门抄斩,我随年纪不大的兄弟姊妹们一起流放,在路上,他们陆陆续续都不见,只有我一个活着到了岭南。不过几日,我便被人带走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他慢慢的爬了起来,陷入了回忆,“以前总听人说谪仙人、谪仙人,我总是不信,可自从见到那人之后我就信了。他将我带了回去,照顾我起居,教我读书识字明理……我很诧异,他一个贵族公子,怎么什么都会,后来,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妹妹,一个视若珍宝的妹妹,我也把她当成我的妹妹……这些年他一直如兄如父的照顾我,他早已是我生命的支柱,可是,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断了?”
“这样混的世道,这样昏的君王,护着有什么意义?值得他抛下一切,甚至是他的妹妹,不顾一切!”
“看来他说得没错,你若是再逢大变,便会钻进牛角尖。”他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谢景,“阿离很担心你,她在等你,等你给她一个交代。”
“我不信,当初江淼死的时候没做万全的准备,会任由他的妹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突如其来眼泪滚了眼眶,“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哥哥的局呢?”他颓然地重重跪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谢景脸色惨败!
“哥哥自己布局,以自己为棋,用死搅动天下大局,今日种种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唯一的纰漏,就是,我没有赶回去救她。”
“你说什么?嗯?”他一把揪起袁世华,“局?你可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劝了,我还把阿离搬出来劝他,可是没有用,没有用!”
“这天下有什么好的?值得他抛下视之如命的东西!你告诉我啊?”
“你要我怎么去见她,怎么告诉她?”
“安远,你们退下。今日之事,不得多言。”
谢景花了点时间平复自己的情绪,“你自幼长于他手,却不及他的格局,应该说,我们都不及他。果然世上只得一个江淼!”
“他所深爱的,视之如命的不是江家,也不是江离,而是大玄,是一个清明的大玄,为此他不惜一切!”
“而你明明知道,却不愿承认,也不愿帮他,实在是枉费了他一番的教导。”
“我会带你回去,我会带你去见江离还有他的坟,届时你可想好了如何去见他!”
说完谢景便离开了,只剩他一人苦苦挣扎,眉头紧锁,死死咬着嘴唇,脸上布满了眼泪,一脸的痛苦。
那个人将他从岭南抱回,细心哄他入睡,又手把手地教他写字,每学会一个字、每读懂一篇文章……那喜悦不是假的。
即使犯错,戒尺罚下之时,总是会留三分……
遇到天大的事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意,透着些许的的漫不经心,好似所有的事都不过如此,就连赴死,都是如此……
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意难平?
『阿逸,你喜欢什么?』
『哥哥喜欢的,阿逸都喜欢!』
『如果有一日我不在了……』
『你长命百岁!』
『你什么时候娶妻呀?』
『怎么了?』
『你毕竟都一把年纪了……』
『小小年纪操心这些干什么?读书!』
『哦⊙⊙!』
“怕是从未想过娶妻吧!”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就笑了出来。
他胡乱抹了抹脸走了出去,对着谢景道:“江家在苏南有一处别院,里面是阿离的嫁妆,是哥哥前几年备下的。他原本打算我将阿离带出来,送到她乳母王氏哪儿去的,如今既然她嫁给了你,一应的嫁妆体面一样都不会少,也不会让她在你家受委屈。”
“少夫人在谢家可好了,谁能给她委屈受!”
“安远!”
“说句实话,作为妹婿,我实在看不上你!”
“爷又不是个姑娘,为何需要你看上?”
“哥哥若是在,必不会让她入勋贵之家,是我的错。”
“诶,我说你,爷哪儿不好了,让你这么看不上?”
“因为你姓谢,谢家和江家一样,不过早晚!”
谢景收敛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沉默片刻,“我不会让她死的!她会好好活着,和我一起!我们会一起白首到老,百子千孙!”
“我会跟你回去,去见她,也替他守好这江山。可是,江离呢?她要怎么活着?”
“逼她活着!即使再痛苦!”他看了看身边的人,“你真的是哥哥一手带大的?”
“什么意思?”
“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差点叛了国,会作何感想?”
“你明明是他这一盘棋中除他之外最重要的棋子,成败与否全在于你,可是你,都做了什么?”
“不过,还好你犹豫了,不然,我也不会在这破地方等你十天。”
“你知道信仰吗?”看着谢景一脸诧异,他惨笑一声,“这是他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可我想不通……”
“就像他总是一个人坐在书房跟自己下棋,一坐便是一日,我从来都搞不懂……”
“其实你也不懂吧,谢家嫡枝不丰,旁支凋零,到你父子二人竟是一脉单传……这近百年,谢家儿郎尽丧北境,引得多少帝王忌惮,可你们不还是没退吗?如同江家一样,守着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直至家族消亡……”
“这些年,你们在外征战,他在京中斡旋,又要顾及东宫,处境甚是艰难,尤其是内政蹦乱,让他心力交瘁,可他不后悔,我又能说什么呢?”
“江离问他,江家为何不退?谢家为何不退?他总是笑而不答。如今可算是明白了,大玄根本无人可用,何等的可笑!”
“所以,他的计划呢?”
赵逸轩扫了扫身边的几个人,“可信?”
“我的人。”
赵逸轩点了点头,那就不是靖安侯的人了,“不破不立,欲立先破。”
“所以江家破了!”
“对,我原以为他会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没想到……”他又瞥了一眼谢景,“你谢家要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有舍有得,你可想好要舍弃什么了吗?”
“我可以完成士族的交替,那武将何人能替?”
“北境战乱不休,焱族野心日益膨胀,梁国如今的当权者与谢家是死敌,梁国与大玄开战,卫国不可能不动,毕竟这些年他们被压制得太狠,江家又没了,内政大乱……在大玄无兵可用的情况下,你们谢家,尤其是你的父亲,怕是要常驻兵营了。”
“大玄还是有武将的!”
“派去镇守岭南的罗清?被削官的梁益?还是不得不辞官归乡的贺瑞?”他嗤笑一声,“这些人脑子一根筋,立功轮不到他们,背锅倒是一把好手!”
“是,他们是可用,可谁会用他们?”
“我!”
“是嘛?!”赵逸轩淡淡一笑,“靠什么呢?你的战功?好像不值一提。你的身份?靖安侯府的世子爷?”
“他们若是在意,也不会一贬再贬,贬无可贬。”
“你啊,比你父亲还是差些!旁人提起谢骁,可不会说他是靖安侯!”
“你比之江淼,不也是差强人意!”
“你……”赵逸轩语凝,“来日方长!”
“但愿如此!”谢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与阿离说吧,顺便再好好想想如何去祭拜你如兄如父的哥哥!”说完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