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其后

3、3

　　（三）
　　汤姝她妈是个妓女，有钱了也离不开男人。
　　她的邻居在她背后说。
　　她生父给了她妈一大笔钱之后就没影儿了。
　　鬼知道是不是个小三，破坏别人家庭。
　　她听到她家楼下的店主说。
　　她妈那样的人生出来的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货色。
　　她听到那个修自行车的大爷说。
　　她没什么感觉。
　　汤姝在外面用那垃圾给的钱自己买了个小房子住，以免在晚上听到催魂样儿的叫。
　　从她十三岁住到遇到齐袁的第四年，她从没觉得爱情是个美好的东西。
　　亏得她母亲的光辉事迹，她觉得这世界上最肮脏的就是□□。
　　她在十五岁生日那天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医生，算是给自己一个礼物。
　　一个期望与一根风筝线。
　　齐袁就是拉住那根线的人。

　　她坐在草绿色的小沙发上，回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的场景。
　　他显然专业知识过硬，一两句话就掌握了节奏。
　　他开口说话时眼睛会温柔地看着你，并不会让你感到任何压迫和不适。
　　当时她在心里评价，这是个有实力的，新人。
　　这很容易看出来，因为那时的齐袁不带着成年人虚伪的关怀和假意的亲近。
　　但是没关系，这已经让她满意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足够温柔。甚至比她想象中更温柔。
　　这对于她来说，真的很容易沦陷。

　　“那你在上课之后有人跟你说过话吗？”
　　那个警察带来的心理咨询师问她，用尽量轻柔的语气。
　　她回过神，本能地感到紧张。她望向身边站着的齐袁。
　　齐袁朝她笑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触碰到那个心理咨询师的眼神，又迅速移开。
　　“有。”
　　“能告诉我是谁吗？”
　　她皱了皱眉：“我不认识。”
　　“那他有伤害你吗？”
　　她厌恶地挥了挥手，像在空中赶走一只苍蝇：“他的手撞了一下我的头。”
　　心理咨询师和在旁边笔录的警官对视一眼。身体检查显示她的头部没有受伤。
　　那个坐在宽大草绿色沙发上的青年心理咨询师深吸了一口气。
　　他用非常和缓的语气说：“是这样的，汤小姐，我们建议以你的心理状况，应当住院。”
　　她瞬间睁大了双眼，眸里流露出恐惧和不安。
　　她开始本能地想要逃离这里，并抓住了齐袁的手。
　　青年心理咨询师刚好低头翻着她的病例，没有看见她的情况。
　　“你有妈妈，父亲……，嗯，我们联系了你母亲，她……嗯，还是很关心你的，虽然她今天不能到，但是她说有什么需要花钱和签字的都同意，嗯，现在要不要和你的心理医生咨询一下哪家医院比较好？”
　　青年咨询师没有得到回应。他疑惑地停下翻着用药记录的手，抬头朝女孩看去。

　　她很害怕，并且这种害怕愈演愈烈，她又突然发现自己逃不出去。
　　她感受到今天第二次的痛苦，她抓住齐袁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
　　她盈满泪的眼看着齐袁，她已经失声，只能从口型分辨出她在说：
　　“不，不要。我求你。我求你。”
　　齐袁心里猛地一抽。这和她之前作弄一般的表演不一样，她濒临绝望了。
　　齐袁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把电视遥控器的电池拆下来了。
　　他眼神一凛，在她吞下电池之前用手从她嘴里将电池拿了出来。
　　他没来得及擦手，她又在模仿窒息，齐袁把她僵硬后仰的身体往怀里带，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部顺着气，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没事，没事。我们不去那。我们不去那。我陪着呢，我陪着呢。”她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她伏在半跪着的齐袁肩头，脸颊贴着齐袁的耳后。
　　齐袁一直低声安抚她，并示意那个有些懵的青年心理咨询师端杯水来。
　　她意识混乱不清，大起大落的情绪犹如海啸将她淹没。
　　齐袁将之前倒回药瓶里的镇静药用手指碾碎了洒进温水里，轻摇一番确定完全消融，然后轻轻对她说：“渴了没？来，我们先喝点水，温的，不烫。”
　　她就着齐袁的手把水喝了个光，随后靠在小沙发上放空了。
　　她还没缓过神。手一直不肯放开齐袁。

　　场面一时无言。
　　青年知道是自己的失误。他经验有限，还没遇到过病情如此猛烈的病人。
　　他有些歉疚，但同时更认为她应该去住院了。
　　青年心理咨询师用眼神将信息传递得非常好，齐袁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沉默，对他做了个口型：给我点时间。她情况太糟糕了。
　　青年走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孩握着齐袁的手呼吸渐渐平缓，像是要睡着。
　　齐袁背对着门正低头看着女孩，百叶窗将黄昏的投射在他肩膀和身躯。他坐下来，伸展双腿，用没有被拉住的手揉了揉颈椎，他略仰了仰头，于是长方形的光和阴影就印在了他的鼻梁和嘴唇上。
　　他看起来很疲惫。
　　青年带上门前想。

　　——

　　汤姝早就明白齐袁迟早会变的，他会多出一种她曾经在每一个大人身上看到的东西。
　　她没期望过齐袁，但她需要被期望的感觉。
　　谁想到她自己会招架不住呢。
　　齐袁你真不适合当一个心理医生。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手上拿了之前在万鹭书店看中的一本书。
　　说好的要送他个宝贝的。她心里想着，嘴角带了一点笑出来。

　　最近她都和齐袁待在一起，齐袁怕她干傻事。
　　现在她又被休学一年，生活有点无聊。
　　今天他刚好有事要去万鹭广场，她便求了齐袁让她和他一起，权当出来放松一下心情。
　　齐袁想到这几天的治疗和了解到的她的过去，一时失察就答应了。
　　她想去书店而齐袁要去他老师那里，齐袁想到最近她状态稳定，就让她自由活动一会儿，但要时刻保持联系，让她在蛋糕店里等他回来。

　　齐袁敲了敲门，里头说了句：“请进。”
　　齐袁推开门，先和老师问了个好，和站在那里的同学也打了个招呼，就站在一边等着。
　　他一边和汤姝用微信聊天，一边附合两句。但是不知怎么，话题就转到他这里来了。
　　“诶齐哥，你那篇论文写得怎么样了呀？有信心过博后么？”
　　“还行吧，不知道能不能过。”
　　“小齐那篇写得还可以，但是可能有些地方还要再改一改。”
　　“是，我今天找您就是为这事儿。”
　　“得，我还以为你是想看看老师那有没有红线给你牵一牵。”
　　“我这倒是有几个挺好的女娃。”
　　“哈哈哈，老师，快快快，给他安排相亲！”
　　“得了，你别说话了，我没时间谈恋爱。”
　　“唉，小心孤独终老啊，我是不是现在就要给你物色一下疗养院了？”
　　“我听说城郊那个还可以，很养人，有些患者也会去那，安静。”
　　“老师！您怎么也跟着他笑话我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齐袁从老师的家里出来，略感头疼。
　　他每次遇见他的几个同学，总是免不了被调侃一番。
　　齐袁摇了摇头，打开手机给汤姝发了几条微信。
　　她休学一年，齐袁打算带她出去玩一玩，也当给自己放个假，也方便治疗她。
　　至于那件事，齐袁打字的手顿了顿，也要提上日程了，她的情况还是在医院比较合适。
　　齐袁避开差点撞上他的高中生，在人行道旁站定等红绿灯。
　　过了这条路就是那个蛋糕店。汤姝在里面等他。

　　她挖了一大勺蛋糕送进嘴里，另一只手抽了张纸随便擦了擦嘴角。
　　她盯着她买给齐袁的那个，舔了舔唇。她买的是不同口味的，齐袁那个肯定更好吃一点。她有些纠结，吃不吃呢，反正他也不知道是买给他的。
　　唉，算了。她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他肯定会喜欢吃的吧。

　　于是当齐袁走进店里时，收获了一个甜蛋糕和一本被她叫做“宝贝”的书。
　　他笑起来，看着她有些骄傲的脸，突然想摸摸她的头。
　　齐袁心里一动，说不定可以试一试脱敏治疗。如果她不拒绝的话。但他又有些担忧这是否容易过界。对面的汤姝敏感的发现了他的情绪，问他：“怎么了？”
　　齐袁松开不自觉皱着的眉，笑着说：“没什么，就突然想摸摸你的头。”
　　她脸瞬间变得有些白，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强笑着说：“好啊。”
　　齐袁心里有些松口气，同时有些心疼她：“没事，我们回去再说。”

　　晚上八点半。
　　她回身和齐袁道别，齐袁还在叮嘱她要是觉得自己难受一定要打电话给他，回去后多喝温水，饿了就吃点零食。她作息不正常，睡的时间短但次数多，这几天齐袁怕她半夜三更想自杀，每隔几个小时就给她打一次电话，搞得他睡得其实并不好。
　　她想，要是她和齐袁住一起就好了，但她又想，齐袁肯定不同意。
　　齐袁发现她又在走神，无奈的叹了口气：“本来想明天告诉你的。你觉得我们出去旅游一下怎么样？”这几天他的另一个病人治疗差不多已经结束，可以给自己好好放一下假了。
　　她一下子开心起来，距离他们上一次一起出去玩已经两年了！
　　她笑得特别高兴，叫道：“袁袁你真棒！世界第一棒！”
　　她紧紧抱住他，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松开：“路上小心！拜拜！”随后哼着歌跳着进了屋。
　　齐袁回过神，笑了一声，看着她进了房子锁了门才转身走了。
　　真是个小孩，他想着。随即开车回家。
　　城市的霓虹灯影旋转照在他身上，男人眉眼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