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将军总想教我做人》横笛一笑

39、谋局

　　这事儿实在有点狗血，燕今宵根本接受不了，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地一把攥住了常恩的领子，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虽然燕今宵是正经的帅门之后，皇亲贵胄，而常恩只是太子身前的侍卫，但也正因为仗着太子是个无法无天的疯子，狗随主子也就有了一定的疯劲，根本就不在乎燕今宵的身份，燕今宵打他，他就打回去。

　　常恩也是练家子，身手不比燕今宵弱，俩人在风里雨里痛快地扭打了一顿，几乎就是难解难分。

　　苏稽遥遥赶来时，就见两人滚打在一处的样子，揪心地想劝徐连策拉架，徐连策不为所动，还站在边上看热闹，燕今宵心里有许多憋屈，他必须得找出口发泄一下。

　　太子他不敢打，但是打一顿他身边的走狗出气，也是行的。

　　苏稽见他不动，自己上手要去拉架，偏被徐连策给拉住了。

　　苏稽很不理解地看着徐连策：“徐将军，你是个将军！你就放任自己手里的人这么不讲规矩，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斗殴？”

　　他指着眼前的御帐：“皇上可还在里面呢！你不怕皇上降罪！”

　　徐连策磨了磨手腕骨，要不是因为眼前是御帐，他很可能加入其中，帮着燕今宵一起打那个狗东西：“我得纠正你一下，我现在是八大营总督，我只管八大营，燕二是皇帝钦封的禁军左卫，他不是我的兵，不归我管，其二，”

　　徐连策顿了顿，露出一个嘲讽的冷笑，“一个人在同一条阴沟里翻了两次，就算是条狗，也要奋起咬人了。你家殿下不是阴谋算计百出的么，怎么算计到燕二头上，就只剩下这一个套路了？”

　　徐连策对太子的这故技重施的伎俩十分不齿。

　　苏稽被怼得十分心虚，他是有心想要替殿下挽回几句的，可是刚刚常恩的那些什么厚礼不厚礼的话，却又坐实了这事儿确实是殿下的手笔。

　　事实上，这边这个捉奸的戏码，他此前一概不知。

　　苏稽心里碎碎念地想，殿下八成是为了替燕二解除婚约才这么搞的，但一想到之前林子里的那一幕，眼前这位高风亮节傲骨天成的徐将军，那到手的机会都能不屑一顾，他八成也是再次看穿了自家殿下的算计，然后仍旧是再一次的不屑一顾。

　　苏稽道：“殿下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他么？这事儿过后，燕二不就能顺理成章与沈家姑娘解除婚约了么？”

　　言下之意，还有点燕今宵不识好歹的意思，自家殿下绞尽脑汁费尽心机地算计筹谋，到头来竟然都是喂了狗，喂了眼前这两只不识好歹的狗东西。

　　徐连策气笑了，攥手腕改攥拳，要不是脑子里还有理智，他也很想把苏稽按在地上打。

　　什么样的主子就能养出什么样的狗。

　　苏家原本是草莽绿林出身，一身山野江湖的义气，没想到进了庙堂，领了兵权，这身义气正义竟也被消磨没了，满脑子里灌的都是和那疯批太子一样的腌臜阴诡。

　　徐连策冷笑道：“苏稽，你们这么算计沈姑娘，有没有考虑过沈家姑娘的下场？她这么三番两次的清誉被毁，她还有活路么？”

　　徐连策了解燕今宵，他知道如果解除婚约的代价是要牺牲掉一个一而再再而三被算计的无辜女子，他一定不会愿意的，所以太子这一手，搞不好就是弄巧成拙。

　　他简直恨透了这些善于弄权，尔虞我诈，又故作聪明想要玩弄人心的阴谋者。

　　苏稽没再说话，但再看徐连策时的眼神其实已经偷偷地变了味道。

　　皇城水深，不搞点阴谋算计，只靠天真和正义，有几个能活着见到暮年的余晖？

　　他想，这么纯良的将军，还要护着一个那脑子一热就要打架的燕二，这俩天真加鲁莽的人凑在一起，在这一脚一个陷阱的京城，能活多久？

　　苏稽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看着他俩的眼神已经有了一点点看傻子的同情和怜悯。

　　苏稽大概不甘心自己的立场和殿下的算计得到这么狼心狗肺的回报，沉默了一会儿，又给了徐连策扎心一刀：“你考虑沈姑娘，有没有考虑过燕今宵的心上人？他喜欢那人可喜欢到骨子里了，为此不惜要诈死逃婚。”

　　说起这个了，苏稽又好奇地跟了一句：“也不知道他喜欢的人是谁，徐将军，你知道吗？”

　　徐连策不回他这个问题，他现在懒得跟苏稽多说一句话，这人心一旦长歪了，好像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这夜注定不能平静，随着那棵巨大的百年老树被天雷劈得自燃成灰，一向表面平静的朝局，似乎也在这一刻风起云涌起来。一直被压制在水平面下的狰狞和野心，都在这一刻冒出水面，呼啸叫嚣着冲开这尘世浮光。

　　两人各自揣着自己的心思立在雨幕之中，看着暴雨中已经扭打了一会儿的两人。

　　燕今宵和常恩打架其实是吃亏的，他刚刚在林子里九死一生才回来，身上根本就没几分力气，就算此刻靠着一股气维持着，也并维持不了多久，很快就得被常恩打趴下。

　　好在他俩并没打多久，高公公就出来了，一边叫人去看那古树的情况，一边招呼燕今宵进去。

　　徐连策没有跟进去，抱着双臂闭目养神。

　　高公公顿了顿，偏头看了眼徐连策：“将军不进去看看？”

　　徐连策摇头：“今宵能处理好。”

　　苏稽偏头看了眼御帐：“徐将军真是好心胸，这个时候了还能这么放松。”

　　徐连策连个眉梢都懒得抬：“倒霉的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能放松？”

　　说得好有道理，苏稽没得反驳，牙酸地站在边上，高公公觉得蹊跷，多看了一眼，就先见到御帐前横七竖八的担架，上头清一色蒙着脸的黑衣杀手。

　　当时脸色就变了：“这是什么情况？”

　　徐连策笑了笑，道：“有人今晚在林子里设伏要杀我，被我反杀了。特意抬到御前来，告个御状。”

　　徐连策这声音实在太过清淡，说得就像今晚的月亮真圆一样惬意，高公公冷下脸说：“徐将军，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报上来！”

　　显然在高公公眼里，徐将军被刺杀这件事，是比御帐里那一对儿被捉奸的事情更重要。毕竟天子脚下无小事，徐将军遇袭的地方可是皇家猎场，天子还在这里呢！

　　徐连策一想，呵，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微笑地对高公公比了一个您请便的姿势。

　　不出所料，大概皇帝也是认为，皇家猎场出杀手是更严重的事情，于是暂时将捉奸事宜歇了，将徐连策叫了进去。

　　御帐内的皇亲贵胄并不多，除了皇帝和高公公，以及靖国公沈恒和孟清音之外，竟没有其他人了。

　　可见外头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家仆围拢在外，是自家主子们得了消息，特意派他们来听风声的。

　　孟清河和沈微宁被暂时带了下去，燕今宵却还留在这里，徐连策见他脸色还算正常，便也没有再多担心他。

　　不多一会儿，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还有太子和贤王也一并都被叫了过来。

　　太子还是那一贯的死样子，按规矩行了礼后便坐到了一边，姿势恬淡肆意，似乎就是来看热闹的。

　　倒是贤王行礼过后就一脸吃惊地看向他们两人：“徐将军，今宵？你们俩怎么回事，怎么搞这么狼狈？”

　　徐连策把那二十几个杀手都抬到这里来，动静闹得很大，贤王早都知道了，心里有数，脸上不慌。

　　贤王一手表面功夫做得极其到位，现在表现出来的担忧也是情真意切，燕今宵忍下心头嫌恶，呸了一口血水，冷笑道：

　　“刚刚在林子里遇袭了。一共二十六个杀手，都被我和徐将军干掉了。现在尸体都在外头，请皇上为我和徐将军主持公道。”

　　贤王这才坐不住了：“好端端的皇家猎场，守卫森严，负责猎场安防的还正是你们二位领帅的禁军和八大营，什么人有胆子敢对你们二位下手，那可真是不长眼，胆子大得很。”

　　燕今宵嘿笑：“谁说不是，说不得是有人想造反？先把我们两个干掉了，他才有机会起兵？”

　　燕今宵这话可真是戳中了某人的肋处，一向稳妥的脸色稍稍变了，眸光里沥出冷意。“燕二，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燕今宵啊了一声，故作不知：“贤王你的脸色怎么突然这么差，难道是你的人？”

　　贤王撇清：“怎么可能。”

　　见两人一来一往试探个没完，皇帝出声打断：“行了，都闭嘴。”

　　贤王跪地表真心：“父皇，儿臣断无此意。”

　　皇帝头疼欲裂，此刻看谁都像看叛臣逆子，给谁都没好脸色，众人跪下请安他也不叫人起，只是挥手叫人来验尸。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领命出去，将那二十几具尸体验了个遍，并没有从尸体上找出什么身份象征，唯一能佐证的也就那每个尸体上挂着的一块刻着奇怪纹路的令牌了。

　　令牌没人认得。

　　也就没法断定这些杀手是谁的人。

　　就算大家心里明镜似的，但是证据没有确凿，就不能空口指鹿。

　　贤王心里更有数，事实上他来时就已经知道了那二十几个杀手被反杀了，心里早有准备，不过仍旧摆着那副人畜无害的温和脸，在旁边咋咋呼呼地说，一定要严查。

　　太子清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好像在看一只猴子上蹿下跳，而在他眼里，这只猴子即将要自我打脸。

　　两人眸光对上，谁也不让谁。

　　正就这时，外头来报，说是又找到了新的证物，外头刑部大人和大理寺卿已经在禁军和八大营的协助下，在西北角密林里找到了一个巨大号的捕兽夹。

　　贤王眉心一蹙：“捕兽夹？什么捕兽夹？”

　　大梁律法有明规，皇家猎场是给皇孙贵胄玩猎的，图的就是个狩猎的畅快，不允许在猎场里挖坑设陷，更遑论搞什么捕兽夹了。

　　太子优哉游哉地笑：“弄上来不就知道了？”

　　燕今宵还不在状态，睁圆了眼睛，不明白那捕兽夹在这个案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徐连策倏然明白了什么，蓦地看向太子。

　　太子回他一个浅淡的微笑，身心都很愉悦。

　　徐连策脸色阴了下来。

　　当那捕兽夹被抬上来，皇帝看清那捕兽夹的玄铁材质之后，脸色瞬间黑了。

　　“贤王，你现在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贤王膝盖一软，噗通又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