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梦境 ...

  •   凌兮很惆怅。
      不仅是因为厨房的胖厨娘听说了她一摔把人压骨折的事,这几日特地给她减了一半的饭量,更因为师父大人一句话,就敲定了她这几日需得服侍那被自己压伤了腿的熊孩子七皇子的结果。
      其实说来她冤枉,虽说是自己压断了他的腿,可谁让他不怀好意伸手偷袭呢?可见死小孩日日瘸了个腿一拐一拐的模样,凌兮纵有千般不满也只化作了一口幽幽婉婉的长叹。
      拈了块酥软可口的绿豆糕放进口里,凌兮推门入屋,赫连飞云正一脸不善地盯着门口,见她进来,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凌兮心里暗叹,你说一如花似玉的小少年,不天真烂漫乐观向上就罢了,非得整日装阴沉耍冷酷作甚?感觉挺有意思吗?
      为了更好地照顾“伤者”,这几日她与死小孩同居一处,屋子左右各一间,但总归低头不见抬头见。虽说是照顾,但饮食有厨房料理医药有大夫看着,她做的也不过是端个药碗倒个茶什么的。
      “那什么,厨房新做的绿豆糕,要不要来点?”
      “呵,你想我吃得跟你一样沉吗?”
      好看的少年话没好话,凌兮收回手顾自进屋,取了放在床头的青芒剑步入庭院。廊檐下师父一身白衣,长身玉立,不食烟火的模样仿佛不似凡人,淡漠的眼神眼神微微扫了她一眼,就移了开去。
      凌兮继续叹气,提了剑一招一式演练起来,日头正烈,她的眼被泛着冷意的剑芒刺得发晕,练了不过二十余招,便见师父飘飘然地走了开去,走时还不忘丢下一句“将这逐风剑法练上一百遍,否则不许吃饭。”
      哪个说师父疼她来着,罚她的时候可半点没留情面。
      凌兮点头应是,也不知师父还能否听见,一遍遍练起。练至第七遍,一直站在窗边的赫连飞云看不下去了,不顾腿伤未愈,直接出来夺了她手上的剑,稍许劈刺了几下,便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一般在她面前展现开来,疾徐有度,意至灵开,彷如昨日跟着师父学习此剑术的不是凌兮而是他。
      剑锋划过,带起一阵飞花,凌兮瞧着堪堪停在自己颈前一寸三分半的剑尖,由衷地回了一句:“剑术不错!”
      “那是自然,也不知皇伯为何偏偏收了你作弟子。”赫连飞云得意地受了她的称赞,还不忘贬损一句,才又慢吞吞地走进屋里,傲娇的模样宛如一只偷了肉吃的小狐狸。
      这得意劲的……
      直至月色初升,凌兮才堪堪练完师父交代的一百遍,此时的她已经累到提不上一丝气力,抛掉手中愈发沉重的剑,径自往后一仰,不管不顾的在微凉的石阶上歇了起来。久到她几乎要在庭外睡过去,门廊外才缓缓走来一道人影。
      “夜深露重,姑娘当心着凉。”这声音好听的紧,如珠玉坠玉盘,又如流水淌清涧,在这静谧的夜里格外沁人心扉。
      凌兮眼睫眨了眨,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舒适,不甘不愿地坐起身,向来人点点头,“五皇子。”
      那男子笑了一下:“姑娘不必客气,姑娘是我皇伯的入室弟子,依礼还须我尊称姑娘一声。若姑娘不计较,不如就叫我流栩可好。”
      凌兮抬眼瞧他,自己虽是王爷的徒弟,可在这雍京皇城,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山野丫头,他一尊贵皇子,何以来与她套近乎?当真叫人捉摸不透。
      “流栩?”
      “正是。”
      凌兮轻喃这人的名字,换来他宛如春花般的浅笑,讶然发现,这人脸上竟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时辰已晚了,你若要找师父,不如明日再来。”
      却见他指指身后的屋子,“我来寻飞云,皇妃知晓他在皇伯府上,命我带了些东西给他。”
      凌兮了悟,人家兄弟见面,自己还是走远些的好。正打算着去厨房搜罗些吃食,便被赫连流栩唤住:“我带来了些飞云喜欢的吃食来,姑娘若不嫌弃,不如一起尝尝。”
      迈出去的脚在下一刻转了回来,凌兮冲他笑了笑,算是同意他的相邀。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颇为垂涎他食笼里传来一阵阵诱人的香味,她只是担心里面那只吃什么都扔一半的家伙会照样扔掉这闻起来颇合她口味的食物——尽管引起他食不下咽的原因极可能是自己。
      不过,谁在乎呢!
      “怎么样,这些吃食还合口味吗?”
      凌兮点头,宫中御厨做的,自然是平日难得的美味,何况是给皇子的食物,更加无可挑剔。只是,抬头瞄了一眼一旁那连筷子都不曾抬过的死小孩,感叹做人还是要放平心态才好。
      “飞云不吃吗,这几道菜肴都是你平素最爱的。”赫连流栩瞧了眼与凌兮相差甚大的赫连飞云,不由得问道。
      赫连飞云玉雕似的小脸不大好看,“我怕我吃太多,哪日也砸伤个人!”
      凌兮直接地被口中的玉桂酥给噎住了,心中恨恨,此人言语不可谓不毒。
      “姑娘莫急,先饮口汤水缓一缓。”
      凌兮冲赫连流栩点点头,饮了大半碗莲子百合,这才缓过了气。
      “你没听闻常言道能吃是福吗,我心无杂念心胸开阔自然是吃的下的。”
      被话头刺了的某人心胸狭小地很不开心……
      “姑娘心无杂念,自是好事。”
      见赫连流栩出言帮她,赫连飞云忍不住回嘴,“只怕是惫懒得很,不愿动脑罢了。”
      赫连流栩失笑道:“你二人,皆是小孩心性。下月十五,庆皇叔相邀你我二人去东郊马场,雍京大多世勋子弟亦会到场,你可要去凑个热闹?”
      凌兮见死小孩眼睛一亮,“七皇叔的宝马都来了吗?”
      “前些日子就到了,皆是从北境运来的上等马匹,只是你刚受伤,便不曾告诉你。好在你伤得不算太严重,你若要去,这几日赶紧把伤给养好!”
      “那是自然,我可等了好几个月了!”死小孩喜滋滋地点头,仅听闻有好马,双眼便遏不住地放光。
      见赫连飞云终于喜笑颜开,赫连流栩也把头转向了凌兮,“姑娘对骑马若有兴趣,那一日不妨同来,即便不参与骑射,也可以散散心。而且那日亦有不少官家小姐会来,大家共同热闹一些也是好的。”
      凌兮顾自笑笑,道:“待我问过师父再说吧。”
      “哼!你若是去,小爷非让你出丑不可!”赫连飞云恶狠狠地说道,俨然把她当作了头号敌人。
      “你这般盖棺定论未免太早,指不定又轮你自个儿身上了呢!”
      凌兮见好就收,不待死小孩回嘴,碗筷一摆直接撩起衣袍开溜,“今日多谢流栩招待,我得去跟师父禀报练功境况,先告辞了。”
      说罢,她便脚底抹油,溜去了师父所居的紫轩居。
      许是她今夜得意有些忘形,亦或者是赫连飞云对她的怨念已经足以杀人于无形,睡至半夜,凌兮竟难得地做起了噩梦。
      她的梦不吓人,但却疼的很,从四肢百骸往身体深处撕心裂肺的疼,伴随着漫天的火海与充斥双眼的血色,以及那从未看清过的幻影,阴冷可怖,胜似地狱,折磨的她竟不知该作何挣扎。
      梦里的影子说:“你做甚么逃开,即使逃开了一时,你以为你便能永远躲过去吗?”
      梦中的她如坠冰窟,冰寒交织着火焰,还有谁的嘶吼和叫喊,已经无暇顾及,只能背负着沉重的身躯极力往看不清方向的前头奔去。一道黑影潜藏到身边,带着最恶毒的诅咒:你走不了,你的痛苦也无法结束,终有一日你还要回来……
      凌兮挣扎不能,四肢像被铁链束缚住了,胸口如坠千斤重物,一时间几欲窒息。
      轻微的呼喊在这静谧的夜里清晰地传入隔壁的小屋,赫连飞云定了定神,判断声源后当即坐了起来,披了外衣往隔壁房间走去。
      庄子里每间房间外均会留有一盏小灯,倒是免去了找火折子的麻烦。只是他瞧着眼前的人,感觉这人的状况实在称不上好,面色发白不说,体温还高的吓人,嘴里还净是些听不懂的呓语,哪里还有之前的气人模样。
      赫连飞云点点额头,自己虽然挺看不惯这人,但她总归是皇伯看重的徒弟,自己放任不管总不大好,发烧了该怎么做来着,他努力回想着自己发烧时宫婢们做的来。
      迷梦中凌兮只觉得自己如在烈火中炙烤,当她以为这番折磨将一直持续下去时,突然间感觉到了一片清凉,像快被烤干的鱼得到一勺清水,尽管收效甚微,却仍给了她极大的希望。
      朦胧中有个声音不断在耳边询问,凌兮努力去思索声音的主人是谁,竭力让自己顺着这声音从这场梦境中苏醒,可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这迷雾中挣扎出去。
      赫连飞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心道这人敷了冷巾后半分声响也无,温度仿佛更加高了些,如此下去,只怕会更加严重。当即站起身打开院门,呼道:“来人,去请大夫,再去告诉皇伯,就说凌姑娘生病了!”
      院外值守的小奴听到吩咐,无一怠慢,急忙往紫轩居赶去。听着喧闹起来的庄子,赫连飞云心下长出了一口气。走回床边,伸手探了探凌兮的额头,将毛巾取下在一旁的铜盆里再次浸湿,不待放到她额头,便察觉到到有人极快的进屋声音,一回头竟是皇伯的身影。
      “你何时发现她发烧的?”
      赫连飞云顾不得心下诧异,急忙回道:“大约一刻钟左右。”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已命人去请大夫了。”却见皇伯分外小心的查看凌兮,并未留意自己说了什么,不免有些失落。
      糊里糊涂间,凌兮只觉得嘴里被人喂了颗什么,一股微苦却清爽的味道缓缓在嘴里蔓延开来,鼻尖传来的是无比熟悉的气息,惶急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火海被灌入体内的清泉浇息,满目血色被蔷薇的花香所带走,那令她胆战心惊的幻影渐渐远去,宛如劫后重生般睁开沉重的双眼。
      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师父?”
      “无事了,你且安心睡去。”耳畔是师父一贯的清冷,没有掺杂太多情感,却让她十分安心。
      凌兮点点头,再次陷入沉眠。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正午时分,盯着窗外刺目的日阳直到双眼发昏,才反应过来昨夜竟是发起了高烧。
      “你没烧傻吧,赶紧起来用膳了!”
      耳畔传来不客气的呼声,此时听来,竟有几分悦耳。好赖,此地尚是人间。
      赫连飞云在在外间翻着不知什么书,春云儿听闻她醒了急忙将已然备好的药粥拿进来,粥碗触手温热,想来是一直在偏屋温着的。
      做了大半夜的噩梦,又发了整晚的烧,凌兮早已是腹中空空,闻着粥香便按耐不住地坐起身来,急急忙忙的灌下大半碗粥,后才慢条斯理的靠在春云儿支起的软枕上,问道:“师父呢,去哪儿了?”
      “皇伯有事出府了,他命我在此照顾你。”赫连飞云插口道。
      凌兮心下称奇,你不趁我病时打击报复都是稀罕,还能照顾我?抬眼瞅他,却见他此时放下了书,目光似思索着什么,却不见他开口。
      一时满堂皆静,唯独她手中的汤匙不时与青瓷碗相击发出的清脆声音,屋外阳光正炽,透过茂密的树叶在窗棱上投下一片明亮的斑驳。
      “我真是想不明白,为何皇伯偏偏收了你为徒。撇去出身不言,论根骨天资你也不过中上之材,且容貌也……”赫连飞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我瞧的出来皇伯十分在意你,昨夜你发烧,皇伯竟是在边上照顾了你大半夜。”
      昨夜一时混乱,许多事他并未多想,可此时想想,这小院距离皇伯的紫轩居虽不算远,可昨日皇伯出现的速度却未免太快了些,不仅喂她珍贵的九清雪露丸,更为她输送了不少真气。这样的关心,哪里像是师徒,倒像是……赫连飞云摇摇头,踢走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暗笑自己真是想得太多。
      凌兮静静的听赫连飞云说着,思绪翻到最初的记忆中,从她第一次睁开眼开始她就一直待在师父旁边,师父是个极冷清的性子,然而即便她习武练功时经常耍懒,师父也不曾严厉责备过。她若是生病,师父便会在旁边照顾自己,往往一待便是一夜,她从未去想过为什么,因为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理所应当。
      “你要问师父的心思,那我怎知?或许,我长的好看呗。”
      赫连飞云一听,毫不吝啬的送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这话说出来真不羞愧么?”
      “怎的了,看人不能光看表面么,你瞧我这中上之材不也令你败了么?”
      凌兮笑嘻嘻地说着,果不其然赫连飞云一听这事脸立马黑了,仰身往榻上一躺,拿书盖了脸,竟是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
      “哎,你怎的这般小气。”
      “哼。”
      “你败给我是事实么。”
      “哼哼。”
      “你睡了?”
      “哼哼哼。”
      敢情这还是化身猪的节奏了?
      “得了,看在你昨夜好歹照顾过我的份上,以后这事我闭口不提只当没发生过行不?”
      赫连飞云没再哼哼,而是反问道:“你怎知昨夜我帮过你?”
      凌兮笑了笑,“我发烧时总要做噩梦,每回都喊出声来,在白鹿山时师父一下便能听到,昨夜住我隔间的人也唯有你,想来应是你发觉了不对,将师父喊来的吧。”
      赫连飞云沉默了会,将书拿开,道:“我是不想你莫名其妙出事,指不定皇伯还以为是我干的呢!”
      凌兮应和道:“是啊,怎么说你也是动机充分么!”
      赫连飞云直接奉送一个大白眼。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