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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心漏跳的一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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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
医院。
病房里安静得让人受不了。
申福润终于憋不住了,轻悄悄地从墙边撩开帘子,偷偷看着文彩英,也不晓得对方是真那么认真地看着乐谱还是根本在发呆。“喂。”她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声。
没人理她。
“真听不见吗?”申福润有些不满。
“哧。”飞来一苍白的爪子,想也不想就又把帘子给拉上了。
“哈。又不是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情。”申福润又撩开帘子,“你不觉得在这个地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会觉得很阴森吗?”
对方还是不理她。总算翻了一页乐谱。爪子再一次飞来,重复了上回的动作。
“哎。抬头只看到一片白色,还被围在这个框框里......哎。怎么还想到上回解剖台上的人啊......”申福润无奈地自言自语起来,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解剖台上,这该死的冰冷的病房。
“哧!”帘子一下子被拉开,到是把她吓了一跳。
“你还要演独角戏到什么时候啊?要哭到外面去!我受不了那声音,也别指望我会安慰你。”
“谁稀罕。听你说话的声音才让人想哭吧。”
“那好。”文彩英又要拉起中间的布帘。
“诶!”申福润急忙伸手阻拦,“灯在你那边,拉上了我这边很暗的!”
“随便你。”喉咙很不舒服,文彩英懒得多说话,蜷回自己被窝里,把乐谱拿在手里,背对着申福润躺下了,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努力撑着,告诉自己,只需要让脑袋安静一下就好,虽然也预感边上这孩子是不会轻易让她安生的。
“那个......”
又来了。
“怎么?”文彩英懒懒地应到。
“谢谢你。”中间隔着矮柜,申福润要撑起身子在看得到文彩英,对方又不出声了,“先是借我手帕,再是借我衣服......然后就是......跟我说话。总之,谢谢你哦。”申福润伸长了脖子顾盼着,只看到对方拉了拉被子盖住了下巴。难道是害羞了?她终于可以安心地仰面躺下,今天总算没有再撞到。“哦,它们都在我包里,我现在还你。”润儿一下子跳了起来,今天好像一点生病的感觉都没了,穿着拖鞋“嗒嗒嗒”地往门边的橱柜方向走。
“不-用-了!”文彩英有些懊恼的声音,“不是我的!”
“恩?”
“我不会借别人我的衣服。”
“那......我穿的是谁的?”
“反正你都穿过了,是谁的有差吗?”
申福润凝着眉头感觉被欺负了。
“是新的,没人穿过,你留着吧。行了吧。”文彩英吃力地撑起身子,看着申福润古怪的样子,苦笑着,“你不进卡通片里......还真可惜。”
“噢!你哦。你才奇怪吧。”申润福又“嗒嗒嗒嗒”地跑回自己床上,“诶,对了,问你个问题哦,你都会一直带着手帕吗?”她一边把格子手帕捏在手里摆弄。
“恩......”
“为什么?”
“恩?”
“我都没有遇到过别人带手帕的啊。除了......上幼儿园的时候。有点奇怪啊。”
“会吗?难道像你用袖子擦脸比较好吗?”
“也不是。”申福润觉得好丢脸,还好对方没看着自己,“可是大多数人还是会带纸巾吧。一定有别的原因吧,为什么你会一直带着手帕?”
文彩英沉默了一阵,翻过身来,朝着申福润的方向,“是因为我弟弟。”
“你也有兄弟?”申福润拉长了脖子。
“恩。因为他才养成的习惯。因为,他小时候总爱跟别人打架,弄得流血受伤......”文彩英枕着手臂,脑袋有些茫,乐谱还是没有放下,“爷爷不管是谁先动的手,都会罚他......我不想他有事,就用手帕帮他包着,这样,从外边就看不出血迹了......”
“哦~”
“可他得一年四季都穿长袖的衣服才有用。”文彩英笑了一下,“而且,脸上的伤也还是挡不了啊。所以,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回家就要挨揍......所以,他现在也不太喜欢回家......”
“哦,是哦......”
“恩......”文彩英点点头,眼睛里像被注入了一池湖水,不停荡漾着,反射着荧荧的光,让她瞧不清眼前的世界,一片银灰的光,继续荡漾着,说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一个黑影,正朝她走来,越来越近。
“小时候,我哥也和别的孩子打过架,不过也就两三次而已,我哥哥很乖的,除非是有人欺负我,否则他绝对不会跟人动手的。我想,我哥哥长那么高,真要动手,他一定打得过别人。”
“啪嗒。”牛皮纸封面的乐谱直直地砸到地上。
“诶?你书掉了?” 申福润转过头,看对方一动不动,还以为她只是睡了,就“噔噔”地跳下床帮对方捡了起来,放到床头柜上。“有这么困吗?”她见对方半掩着面孔,一只手还挂在外头,不晓得哪儿来的爱心爆棚,小心翼翼地帮对方把掩面的被子拉下一些,免得文彩英缺氧变笨了,“哎呀,音乐学院的娇娇女,连照顾自己都不晓得乜?”她似乎不能很安静地做件好事,一面还要这么八婆地念叨着,“都已经感冒了你还要跑到医院里来再着个凉,真是的。”瘪着嘴,敢情就是一小老太太,见对方不回嘴似乎是个可乘之机,自言自语当话唠的可乘之机,“哇,手跟冰棍似的,你的冷还真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学姐,学姐,学姐......不过就是死要面子罢了。对吧?”福润把文彩英的手放回被子下,“不回答就承认喽。”淘气地压低了声音说,说完就笑了出来。“好好休息吧,我们都要早点出去。”福润又跳回了自己床上,打算好好休息跟病魔做斗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之中,申福润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匆忙地进入了病房,病床间的帘子又被拉上了,“你怎么搞的嘛?!”她埋怨地扑过去拉开布帘,也不知道多少个着白衣的人站在那里,“怎么了?”她有些慌了,什么也想不到,任由一个全副武装的护士走过来重又拉上了布帘。
陌生的滴滴滴的声音,还有一连串慌忙的别的声音,还有一个人不时地报着血压,心跳......
等等。她人呢?申福润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跳起来,冲到了隔壁床,也不管那些医务人员的阻拦。
“呼吸血压心跳正常。”那个人说完,全部人都像松了口气。
只有申福润没有感到轻松。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到文彩英惨白到有些蜡黄的脸,发紫的嘴唇,还带着氧气面罩,护士正把输液的针头从她手腕上抽出来,医生把用过的注射器扔到一旁的医用盘子上。
“每十五分钟来察看一次。”医生说完,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病房。
“请等一下。”申福润看着病床上似乎奄奄一息的文彩英,拉着医生的手问到,“告诉我,她怎么了?怎么会......那样。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啊。”
“她发烧到了40.5度,体温过高,又加上是显著早产儿,主要脏器的功能都与常人有所欠缺,出现短暂休克,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对了,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跟我们说,知道吗?像那样真的很危险的,要再发现得晚一点,后果就不堪设想。”
申福润连连点头,眼睛一直看着文彩英,医生离开后,她就走到了文彩英的床边,不忍细看,内疚地低着头。想着医生那番话,充满了忐忑,开始后怕。“对不起......”她握着文彩英冰凉惨白的手,看到了静脉上红色的针眼,像是自己被扎了一样,“......谢谢你没事。拜托你不要有事了!”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在床边坐下,“我刚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她自言自语,不敢离开,死亡的阴影好像一片乌云凝在她头顶,她没那么怕死,可是见到别的人突然离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文彩英的手渐渐恢复了温度,指尖微弱地抽动。
“你醒了?!”申福润的声音都在发颤。
文彩英似乎点了点头,张开嘴想说什么,面罩里有些雾气,她的眼睛转动起来打量着四周,最后目光落到了福润的脸上。“你怎么哭了?”她说话只有一些气音。
申福润本也没有发现自己在流眼泪,“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好怕你有什么事。”想擦掉眼泪的,结果却越哭越厉害了。
文彩英似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伸手想要摘掉脸上的氧气面罩,被申福润急忙阻止了。
文彩英摇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没事了。”
申福润一直摇头,按住文彩英的手,不让她摘掉面罩,“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等医生百分之百确定你不会有事的时候再摘掉。拜托你。拜托你了。”
文彩英无奈地呼了一口气,拉住申福润的手,很努力地要让对方听清楚接下来她说的每一个字,“你别害怕了,我已经没事了,已经好了。听见了没有?”
申福润不停地点头,但表情丝毫都没有透露出她已经放心了,三不五时地帮文彩英按好被子,几乎像在做黏土人偶,沿着周边都按得踏踏实实的。“等你完全好了,要我什么都听你的也可以,可是现在这样,拜托你,都听我的,而我会听医生的。”
文彩英没有再争辩,依从地让申福润为她做所有决定-“别说话了。”“睡一会儿吧。”“哪怕有一点点不舒服,冷也好,热也好,闷也好,我就在这里,你要马上告诉我,知道吗?”......所有的所有,文彩英到最后都只用眼神告诉她-知道了。
“705查房。”护士开门进来,看到申福润还坐在那里,嘱咐到,“这位同学,怎么还在啊,回自己床上,再这样下去该轮到你了。”护士开始测量文彩英的体温,血压和脉搏。
“不行。在她好过来以前我不走。”申福润倔强地说。
“又不是天涯海角,你的床离她的就一米多远嘛。”
“刚刚不也是那么远?!我还不是差一点害了她。”申福润执拗地就不肯听话。
“可以了。还有点热度,但其他体征都正常。”护士帮文彩英摘掉了面罩,申福润还有些不乐意,不过念在那人是护士也只好准许了,“带着这个觉得冷吧。”护士微笑着跟文彩英说话。
“恩。”文彩英点头,笑地看着申福润,“诶,你不是说了要听医生的?我没事了。”
“是啊。你朋友的状况已经稳定了,现在你也乖乖回去吧,要是你倒下了,这个病房里到底谁能照顾谁呢?!”护士又要劝说这个固执的小家伙。
申福润居然还是拒绝,“我才没那么容易倒下呢,那点感冒啊,早跑得没影了。不然你测好了。”她把脸冲护士侧过去。
“本来就要测的。”“滴”一声,护士拿耳温计测了她的体温,“哦,你到还真的没热度了。”
申福润一脸‘我就说嘛’的表情,又凑上去对文彩英小声地说到:“PS.她也不是医生啊。”
“喂,我听到了啊,阶级歧视啊。”护士姐姐假装生气地冲申福润努努嘴,好心地又做了提醒,“即使你现在正常,也不是说你就不会得病了,就当不用上学了趁机多休息一下。还有啊,你这样陪着她,你以为她能安心休息吗?她也怕你有事啊。”护士姐姐关门前看着这个小顽固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说得没错,你一直坐在这里,我真的不能好好休息了。”文彩英说话声音大了些,态度也比之前温柔多了,大概是被申福润感动了。
申福润立刻搬来凳子,作到一边,“就当我不在这里,行了吧。”
“啊呀,你这孩子真不乖。回自己床上去啦。”文彩英无奈地,带着些央求的口吻。
“不要,不要,不要。”申福润干脆捂起了耳朵。
“你穿着病号服比你平时穿的衣服薄很多啊,你当现在还是春天吗?申福润。”文彩英又拿出姐姐的口气。
“都说了没事的。在你完全康复之前,别想我会把你当姐姐。”
“啊,你这个人,烦死我了。”文彩英摸着额头,又让申福润紧张了一回,“我是要睡了,你至少回自己床上躺一会儿吧,护士十五分钟就来一趟,我真的死不了。换我求你了。我讨厌闭着眼睛还要记得有个你在这里。”
“啊,好啦,好啦。怕了你了。”申福润先把她的手抓回被窝里,按实了被角才跳回自己床上,把枕头放到床尾,倒着睡以便观察文彩英的一举一动,“我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被子也盖好了,OK?!”
“真被你打败了。”
“嘻嘻。”申福润见对方气色好多了,也总算能放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