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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


  •   她看到阴冷又潮湿的地牢。
      看到铁链上数不清的划痕。

      粘稠的液体从刀尖滴下,鼻间尽是腥臭。
      刀锋撕裂骨肉的嘎吱声占据了耳朵,遥远处有痛苦而惨烈的尖叫声。

      浓艳的红遍布她的全部视野,不仅仅是血液。
      还有漫山栽种的鲜红的野蔷薇。

      这些陌生的画面在她眼前凌乱地闪过,光怪陆离,破旧又残缺。
      像是从旧屋子里找到了不上不下无着无落的碎片,你分不清那是上一任房主忘记带走的家什,还是你儿时珍爱此时却遗忘得一干二净的宝贝。

      这疼虽厉害,却来去都快。
      等这疼迅速褪去的时候,司漓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罗汉床上摔了下来。
      她从地上撑着手臂起身,背上沁出了汗,被床脚撞到的位置一阵阵地疼,两侧的颞颥突突跳动,她粗喘着气,整个人在方才那瞬间似乎脱了层皮。

      她这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侧的窦小满。看那样子,应当是刚跑过来,准备扶她起身。此时见到司漓清醒了,又匆忙收了收,往后退了两步。
      司漓扯了扯嘴角。
      小孩真别扭。

      此时,耳边的乐声没断,她却不再受影响了。
      屋子外边也由远及近地传来了窸窣的人声。

      司漓从冰凉的地砖上起身:“你待在这不要动,我出去看看。”
      窦小满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仍是放弃了,瞧着司漓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

      屋外一片迷蒙。
      不知何时起,大雾在此处聚集。

      白雾沆砀,院中的草木湮没了踪迹。
      视线难及丈外,耳边的乐声却缭绕不断。许是因为视线受阻,那乐声便越发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一阵淡香也随着雾气流动飘到了院中。

      司漓蹙了蹙眉,先转身将房间的门窗关严实了。
      她催动内力,一阵暖流随着丹田真气流转缓缓地流向指尖,随着这股暖意蔓延,那诡奇的乐声似乎也淡了些。

      院中有人影行走。司漓上前拽出一人,是那个眼熟的清微山小弟子。
      这小弟子神情呆滞,尤其眼瞳没有半分精神,被司漓捉住之后连挣扎也没有,只呆愣地站在原地。司漓松手之后,他又转过身,冲着乐声来源之处缓缓跪伏下去。

      “咚,咚,咚。”
      脑袋磕上石板的声音一下比一下更清晰,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似的,更用力地跪拜下去。
      如活死人。

      司漓背上升起一阵冷意。
      “你在做什么?”她问。

      那小弟子极缓慢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你听不见吗?东胜神洲的持国尊天王驾到了,万法归一,须谨闻天音,朝拜敬献。”
      司漓:“你们清微山不是信道教的?”
      小弟子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啊……”他犹豫着,“……改了。”

      房内。
      窗外的乐声越来越清晰,窦小满感觉有些晕乎。像是浮在一片云上,整个身体越发轻盈,一直折磨着他的右臂残缺处的疼痛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酥酥麻麻的痒意。窦小满低下头,仿佛感觉到自己只剩一小截上臂的右手在缓慢地生长。

      窗外涌动的云雾在诱惑着他,脑海深处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影子,宝光赫赫,法相庄严。
      还未来得及看清那影子,一抹冷香幽幽出现。

      窦小满抬起头,见到面无表情的司漓手执鬼相刀出现在他面前。
      “呲”地一声,皮肤被划破,腥甜气味充斥了鼻间。

      *

      “师兄!你怎么还在这里?”一个略显稚嫩的少年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卫偃转过头,见到排行十八的师弟路潮正拖着自己往门外走。
      路潮年纪不大,刚满十四,脸颊肉还未褪下,圆嘟嘟的显出少年人的青涩稚嫩。

      此时正是盛夏,赤日炎炎。卫偃被路潮从屋子里拖出来,暖热的光落在身上,他感觉到皮肤阵阵发麻。
      避开了刺目的艳阳,卫偃抬头,眼前煦色韶光,万木葱茏。层叠的青山下,楼阁台榭隐于其中,碧瓦露出一角。院前有山溪缓流,一株细幼青翠的樱桃树栽在院子正中,树根处泥土还新,显然是刚栽种上还没两天。

      “师父师娘都到晦金堂了,大家都满山找你呢,谁知道你居然还在屋子里。”路潮是个急性子,拽着他往潼涼山的主厅走,“连十三师姐都到了,就差你了。”
      卫偃下意识地答:“我想选一身衣裳,你师姐让我今日穿好看些。”
      路潮闻言,停下脚步回身将卫偃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的大师兄,敢问您这一身同平日有什么区别?”

      卫偃捋了捋自己的腰带:“衣裳是旧的,但是腰带是你师姐上次下山特意给我买的,”说着又将衣袖从路潮手里扯出来,“你别弄皱了衣裳。”
      路潮咬着牙道了一句“真酸”。

      到晦金堂时,屋子内外已经站满了人。
      一张张无比熟悉的脸从眼前掠过,卫偃的脑子突然有些迷糊。他瞧见他的二十八个师弟师妹都在这里,还有旁系掬水峰上的师叔师伯、师弟师妹。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却又怎么也想不出来。

      哪里不对呢?
      他们是他从小到大都相处的家人啊。

      正恍惚间,一个声音将他拖了回来。
      “你愣着做什么?”鹅黄色衫子的少女走到他面前,灵动的明眸之上,柳叶似的眉毛蹙在一起,“你来晚了知不知道?”
      没等他回话,她已经熟稔地牵起了他的手,往晦金堂里走。

      卫偃手掌发麻。
      少女的手干燥又细腻,柔软的指腹压着他的手心,随着行走的动作不经意地摩挲着。指肚贴着他的掌纹,那一圈又一圈的指纹涟漪似的打在他的心上。

      他不知为什么,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
      好像这一切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他立即抓紧了少女的手。
      少女回过头来,眯着眼睛,无奈又欢喜地同样握紧了他。

      “此二剑是我潼涼山传承百年的对剑,自来只传给门下最出色的弟子,”晦金堂上,一位模样温柔的中年妇人含笑开口,“今日授剑,就将这一对剑传给你二人。”
      随着话音,路潮捧着一对长剑上前来,神色郑重。

      第一把剑,名唤“餐霞”,剑长三尺七分,鞘上引红玉镶嵌,剑身淡金,流景内照、引曜日月。
      另一把剑,名唤“漱瀣”,剑长三尺三分,鞘上有白玉作配,剑身莹白,霜余袅袅、如琼树玉。

      堂上主座的中年男子缓缓起身,一身绀青色长袍,下颌处留着齐整的短髭,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这餐霞、漱瀣二剑,是我潼涼山传世之宝,务必以此剑,斩邪魔、扬正道,光大我潼涼山门。”话说到这,身侧的中年妇人像是在提醒他什么似的,借着袖子的掩护,伸手戳了戳中年男子。

      卫偃同少女默契地对视一眼,抿唇偷笑。

      中年男子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你们……你们是我潼涼山这一代最为出色的弟子,咳咳,”他憋着一股别扭,不耐烦地说出夫人事先叮嘱好的话,“我……我身为你们的师父和父亲,平日里也对你们总是很严厉,但是……”
      他心一横,秉着早死早超生的觉悟,盯着正堂屋顶上的横梁道:“……但是你们让我觉得很自豪,我事实上也……也对你们十分欣赏和喜爱!”

      “噗!”“噗!”“噗!”
      堂中好些弟子没忍住笑。
      中年男子恶狠狠地瞪了那几个发笑的弟子一眼,由于脸上的窘迫和别扭还未消散,这一眼瞪得较之平日威力下降极大。

      中年妇人暗自笑着,看了丈夫泛红的耳尖一眼,便将对剑从路潮手中接过,双手递到跪在地上的卫偃和少女手中。
      “你们要善待此剑,如同善待自己的兄弟和姊妹。”

      “是,师娘。”
      “是,母亲。”

      卫偃双手举着餐霞剑,缓缓下拜。
      他此时心里只感到无尽的欢喜和愉悦。他的身前,是他最敬爱的父亲和母亲;他的身后,是他最亲近的师弟师妹。
      他的身边,是她。

      他侧过头,明光下落,暖风拂过她的鬓角。
      轻盈而澄澈的光影中,她偷偷转过头,朝他眨了眨眼。

      “师兄,你说我们像不像是在拜天地?”她小声说。
      长天就落在了他的秋水里。

      *

      却也是此时,场景忽然崩塌。
      来不及抓住她,眼前的一切骤然变黑。

      像是被人突然从深海之中拽起,卫偃穿过层层的水幔浮到海面,从那场潋滟的美梦中醒来。

      “醒啦?”
      那双薄长又散淡的眼睛正看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现在才更新呢。
    因为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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