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衣秀夜行

13、相谈

　　慕谨之一愣，这算是在示好吗？“…大，大哥。”
　　李长信颔首，忽然想起了刺杀之时的种种，问起了慕谨之的想法。
　　慕谨之低头思考片刻，“唔，我赞成大哥的想法。臣下居心叵测，为君当掌握法度，以制臣下，而不应该被所谓的条框所束缚，畏首畏尾。”顿了顿又说——
　　“所谓法度，是为君者手中的利剑，而非桎梏，如果已经确定事情始末仅仅是因为没有证据而让有心之人逍遥法外，确实是不明智之举。不过……”
　　“不过什么？”
　　“这样做也有风险，需要上位者目光如炬，而且不得存有私欲，滥用职权。所以中庸之道便是以法束众生，包括自己，这样虽发现缓慢，但总归是不断向前，不用担心因之后上位者的品德心性带来国家的动荡与灾难。”
　　抬头看去，发现李长信正盯着自己，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在太子面前的大放厥词非常不妥，“太子殿下……”
　　“无碍，你说的很对。”李长信喟叹，“下匿其私，用试其上，上操度量，以割其下。却是如此。
　　难得有想法相和的人，闲聊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到了此时，李长信倒是真生出一股爱才之心，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格局，看的比自家弟弟还要通透，实在是难得。
　　“日后有想看的书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随时找沐风，他解决不了的可以让他来找我。”
　　慕谨之有些欣喜，有这句话倒是省了他不少揣测，“多谢大哥。”
　　“只是暂时不要让沐风知道此事，以及你的身份。他虽是怀疑，却也没有去查过此事。”
　　“正有此意。”
　　“只是惊澜阁世代单传，你为何会有兄长？”
　　“世代单传？”慕谨之一惊，“这我也
　　不清楚，父亲从未与我讲过。”自己又怎好跑到父亲面前质问——大哥是不是你亲生的。
　　隐隐听到了脚步声传来，二人装模作样的各自坐好，表情动作都毫无破绽。

　　“来啦，饿了吗？”李沐风将饭菜布置妥当，当真不像一个皇子应有的模样。
　　“还好。”看了看桌上，不知是不是巧合，上次自己没怎么动筷的菜没再出现，自己喜爱的食材倒是换着法子摆了上来，还放在了自己的面前。如何教人不喜。
　　稳了稳心神，三人围坐在了不大的饭桌边上，不挤也不疏离，竟也生出了几分和谐。思量了片刻，慕谨之还是开口道：“大哥，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这一开口，李沐风顿住了筷子，惊讶又随即被笑容掩盖，“好哇，这才聊了片刻，大哥竟又多了个弟弟。”假装有些吃味。
　　“哈哈，谨之可比沐风你懂事多了。”李长信调笑了一句，转头问慕谨之：“说说看，什么事？”
　　慕谨之有些不好意思：“想跟大哥借点钱，过段时间想开个铺子，做点小生意。”慕谨之向来不喜向人求助，什么事不到万不得已都自己扛着，故而也有些局促，“不过也不会白借的!当下国库空虚，又要花大量金子解决市面流通问题，这个铺子入账的百分之五十都可以抽归国库。”
　　李长信有些好奇：“你家里头养不起你了吗？竟要自己开铺子赚钱了？令尊知道了不会生气吗？毕竟工商为末。”
　　慕谨之不禁有些气馁：“所以我才不想让他知道。我做我的，干他何事。”
　　“你想开什么铺子？”李沐风岔开了话题。
　　“唔，现在一时半刻也说不明白。大概就是钱生钱的路子，提供一个各方交易的场所，只是这时间可延迟或是提前，如果能配合朝廷，估计还能起到稳定物价的作用。”
　　李长信想了想觉得应当可行，又联系起之前递的章程，“你是喜欢搞这些东西吗？”
　　“嗯，觉得还算有这意思吧。”其实慕谨之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在他眼里可能只有讨厌与随便。
　　“需要银子让沐风上我那儿支，你放手做吧。”用人不疑，倒是有些未来君主的样子。
　　“怎么就需要找大哥支了？我还有些积蓄。”李沐风忙着献殷勤。
　　慕谨之见状淡笑了下：“都行。”

　　三人又聊了一阵子，忽然有一只鸟从外面飞入，停在了慕谨之的肩上，一只爪子上绑着一卷纸，慕谨之旁若无人的将纸取下打开，是父亲的字迹——“你百里叔叔意欲续娶，特来寻我，百里屠苏情绪激烈，已有一日，他的意思是让你去安慰一二。”
　　合着找不到他人便跑山上去寻他爹了？不过确实几日不见屠苏了，不免有些担心。
　　“这鸟儿竟能准确的找到你？是什么原因啊？”李沐风一脸的求知欲。
　　“应当是父亲在我身上熏了香，这种香气很淡，此鸟嗅觉灵敏，被训练过，所以就能在比较小范围内寻到。”
　　“哦？听上去颇为有趣。”李长信在一旁突然插了一句。
　　慕谨之起身：“谨之今日有些急事，就先告辞了。”
　　二人知其有事，也不做留。

　　匆匆忙忙赶回百里药铺，迎面而来了百里英，屠苏的爷爷。
　　“百里爷爷。”慕谨之行了一礼。
　　百里英面上有些疲惫，“谨儿来啦？去看看屠苏吧。”
　　“是。”也不多言，独自去推开了屠苏的房门。
　　“都给我滚!”百里屠苏带着哭腔大喊，缩在床上一抽一抽的，和往日的模样丝毫不像。
　　“屠苏，是我。”
　　“谨哥哥？”屠苏顿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就让你自己在这哭鼻子吗？”慕谨之调笑着，一时又有些心疼。
　　百里家的事情他也知道一些。百里屠苏的父亲百里玄和母亲屠苏婧以前极其相爱，简直是众人标榜的爱情楷模，十四年前生下一个男婴，取名百里屠苏，带着父母双方的姓，也寓意是二人爱情的结晶，何其美好。谁知五年后屠苏婧突然远走，百里玄也深受打击，连带着百里屠苏也不受待见，直接扔给了其父教养。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对父子明面上相看两厌，但到底是亲父子，私底下倒也悄悄关心，着实有些矛盾。
　　人活着总是在一个又一个的矛盾中来回挣扎的，非爱即恨无法应用于人类这种高等动物身上。

　　听到了慕谨之的调笑，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大哭起来，“谨哥哥，我爹，我爹他不要我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