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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田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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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春光大好,李沐风竟是要拉着慕谨之去田里插秧。
“赵爷爷是我在边境……我在边境游历的时候认识的,当时边境还有些乱,赵爷爷又孤身一人,我便把他带了回来,种种田做营生。现在赵爷爷年纪大了,我无事的时候便来帮一把。”边拉着慕谨之走边面容带笑的解释着。
的确像是李沐风的一贯作风,慕谨之默默想着。
到了之后,也不管他与那赵爷爷说了些什么便去忙活了,慕谨之却只坐在田间地头供人休憩的地方,双手托腮,朝着李沐风的方向看去。阳光下的人,卷起了袖口,漂亮的双手深入满是泥泞的水中,捧着一棵棵幼苗一边往前走一边往地里头插。
冷热皆不耐受的慕谨之喜欢春天。
李沐风回头看见慕谨之无所事事的望着他,便挥了挥手,示意慕谨之过去。慕谨之不情不愿的往田里走去,稍稍提了提白色的衣衫:“干嘛?”
李沐风佯装不高兴:“你在那边看着干嘛?过来陪我一起啊!”
“我才不要,衣服会脏。”望着田里水和土混杂在一起的模样以及李沐风抬脚时的动作,慕谨之摇了摇头。
二人认识的时间不短,又整天混在一起,开春以来慕谨之的身体也季节性的好转,李沐风逐渐不像当初那般担心与局促。于是——
一只手抓着慕谨之的手腕,一个用力把他带了下来,二人一同陷在了泥地里。
慕谨之恼羞成怒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最底下的已经染了些泥渍,向来的淡漠隐隐有崩塌之势,“李沐!”语气有些抬高,不过反正都这样了,叫了一声后反而觉得无所谓了,接着又恢复了淡然。
也许天塌下来也只需要一小段时间来接收这个信息吧,他想。
刚刚的薄怒使得面色稍微有些发红,尚未来得及褪去,表情却已恢复如常,在阳光下冰冷的表情中又泛着一丝暖意,李沐风看的有些怔住了,鬼使神差地道了一句:“叫我沐风。”语气真叫人如沐春风。
这是李沐风第一次告诉他自己的真名,慕谨之的心底却咯噔一下,他知道这个名字。
北周建国二十年,虽说皇室秘史未曾外流,市井之人也不识得上位者姓名,最多就是知道国姓为李,但慕谨之却是依稀记得的,父亲曾经与他谈论过旧事。
当今圣上登基之前育有一子,乃发妻所生,姓李名长信,现如今的东宫之主,可惜其母早逝。登基之后又得二子,次子李文韬,为当今皇后之子,三子李沐风,不得圣意,后镇守北境多年,生母不详。只是没想到什么时候回来了。
回想起相识至今的种种,李沐叫李墨大哥,李墨唤其为三弟,二人却从不说起夹在中间的老二,二人在山崖遇刺,杀手个个武艺高强,李沐宅子里侍卫的恭敬神色,这一切的一切,根本不像普通人家该遇到的,慕谨之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像他这样的人,趋利避害才是本能。不去思考推演,不去询问实情,便可以没有顾虑的占据着这一分暖意。如果今日李沐风没有说出口,他也许能继续这样自欺欺人下去。还说什么边境游历时遇到的,骗小孩呢,八成是带兵打仗的时候搁哪儿捡回来的。
思绪被耳畔的声音打断了:“不愿意就算了,没关系的。”瞧着慕谨之纠结又恍惚的神情,李沐风又立即故作轻松的补充道。
慕谨之回过神来,“沐风。”也不愿多解释什么,就让他误以为自己在纠结叫不叫吧,这样好些。
看着李沐风因为这两个字而溢于言表的喜色,慕谨之稳了稳心神,用面无表情掩盖自己内心的波澜——这是他惯会做的。
该怎么办呢?当今圣上同自己的父亲实在说不上关系融洽,甚至说是有仇也不为过,面前人是那个人的儿子,也是拖着自己进入京都红尘的人,一次又一次的拉着自己跑这跑那,有些拙劣的试图改变自己淡漠冷情的性子,像春风一样抚慰自己。倒不是慕谨之执着于上一代人的恩怨,只是一想到慕氏血脉,不禁有些头疼。以后怎么办呢?估计李沐风也一直在怀疑自己的身世,一旦被确认了,皇室中人还容得下自己吗?
当初真不该流连着那一丝暖意而放任自己。
“谨之,来,我教你插秧,别站在那儿了。”李沐风朝慕谨之走了过来,“地里泥泞不好走,小心些。”
居心叵测!慕谨之有些愤恨,嘴上却道:“知道了。”
面上再是云淡风轻也架不住内心的变化,那些拙劣的方法在时间的催化下奏效了,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和李沐风有关的事情或多或少的终是会牵动他一丝半丝的心绪。
午后,二人一同回了宅子,各自沐浴。李沐风责无旁贷的将慕谨之的衣服洗干净。
还算有些良心,慕谨之自认为公正的评价着。
有一便有二,“沐风,还记得你跟我讲过的集市上的金银一事吗?”假装不经意的提起。
“嗯,记得。怎么了?”一边欣喜于慕谨之的称呼,毕竟这次自己可没有要求他,一边努力分出脑子思考。
“我闲来无事的时候想了想,大概有两个解决方向,既然银子多金子少,那便减少银子或者增加金子在市面上的流通,所以朝廷可以选择私下在市面上回购银子,或者是补充黄金的供给。”慕谨之又恢复了理智冷静而面无表情的标准模样,“至于如何回购回购多少,如何补充补充多少,我前些日子随手拟了章程,你……你拿去随便看看吧。”
也懒得跟他说自己想了多久又算了多久,一句话就算是把该交代的交代清楚了。慕谨之最讨厌的就是向人邀功,人家也没求着你做,何必上赶着自讨没趣。即便不是自讨没趣,慕谨之也受不来别人不管是虚心假意还是真心实意的夸奖。毕竟他习惯的是被否定,而不是被夸奖。
李沐风却一脸喜色,“太好了!我一定会仔细看的,如果真的可行,我便代天下百姓多谢你了!”
“不必了。”相处的久了,李沐风这悲天悯人的性子是掩盖不住的,毕竟这影响着他的思维方式。朝中上位者忙着分门立派,又能有几个像他这样真的在意路边小乞丐的冷暖?慕谨之一时有些冷意,不知是因为有人不务正业,还是因为这让人熟悉的顾念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