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昔遥》昆仑子玉

5、第五章 谁才是答案？

　　南宫望听到那三个字从二哥口中蹦出的瞬间，几乎要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可他还是克制住了。百年来，这个秘密被南宫世家埋在最深处，一次背叛，令南宫世家遭到几乎灭顶的灾难。
　　那是一场武林的浩劫，一场丧失人性的追逐。
　　之后，那个秘密被埋得更深，之后，再无人见到它的真正面目。
　　如今，二哥为何竟会不顾祖训，轻易透露给这两名青年？
　　南宫望双手绞着青崖白鹿笛，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闭口不言。
　　“……四……四神玉？”安至清见三爷面上阴晴不定，心中沉吟：六十年前，南宫世家因一块从未有人见过的白虎符被武林追杀，三十年前，“赤神”，宁言因什么朱雀璧惨死野外……
　　“四块？！”慕容渊眼中瞬时茫然，竟脱口而出。
　　“应该是有四块的……冷泉山庄当初留下了的，的确是四块不同的玉器……”南宫和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萧索。
　　“也就是说……白虎符、朱雀璧，都不是传言？”安至清心中大震，冷泉山庄堪称武林之中最具神话色彩的一段传奇，消失数百年之后，竟还能左右武林！
　　南宫和冷冷瞥了安至清二人一眼，徐徐道：“南宫世家只奉命掌管四神玉之一，其余三样，却从未得知。”
　　安至清和慕容渊目光交接，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四神玉，究竟是什么？
　　——冷泉山庄为什么要留下这四样东西，而且南宫世家竟是奉命掌管保护。
　　——做什么用？如何用？
　　——如今，那传说中的四块玉器，又在何处？
　　——在什么人的手中？
　　——四块玉器合在一处会是怎样？
　　仅仅其中的两块，就曾经搅得武林天翻地覆。
　　南宫世家惨遭灭顶，“赤神”宁言尸骨无存！！
　　当年若不是南宫世家轻信当时的长青堂堂主殷消仁，江湖不会有那惨无人道的一劫。
　　当年若不是宁言年少时的风流债，“朱雀璧”这三个字只怕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祸起萧墙，后院着火。

　　“二爷，是说，那，当年的，阿修罗王，如今的，修罗道，想要的，是当年冷泉山庄留下的四神玉？”安至清脑子里一片翻腾，乱了，乱了，几十年来中原武林风波不止、正道各自倾轧竟全部源于一座消失数百年的山庄秘密留下的宝物……
　　仿佛是回忆了好久好久，南宫和似乎想把数百年来，困扰南宫世家的秘密揭开，揭开那一层一直不散的迷雾，那一切的根源。
　　因为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祖先要如此尽力的去保护那块看起来并不是很珍贵的东西。
　　全国各地的望古斋中成列着天下玉器名品，随便从中挑选一件玉器，都可能要比那块玉石圆润，要透亮，要翠！
　　没有人知道，它，白虎符，如今再次秘密地藏在南宫世家。
　　六十年前，萧破天对天下群豪说的话的的确确是真的，那所谓的白虎符不知所踪。蒙了尘的玉虎，不知辗转了多少人家，那些文人骚客只爱上好的玉，那斑驳灰暗的玉虎不起眼的藏在红尘的角落。
　　直到二十年前，南宫世家才刚刚将那流落在外的“宝”物寻回，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宝物，宝物，它究竟“宝”在何处？
　　是藏有绝世神功？还是藏有天下奇珍？
　　只有冷泉山庄的萧家人才知。

　　南宫和近日连续收到十几封飞鸽传书，这件事他还没有跟任何说过。
　　那些人中有，“小诸葛”仆算子、“落音剑”月无言、丐帮的裘范二长老、峨眉派掌门守念师太，以及少林派掌门冼世大师。
　　全部都是武林之中德高望重、名扬四海的前辈豪侠。
　　信的内容，全部都一模一样。
　　字迹，也都十分的匆忙，草草书就。
　　而寄信的人，也非常巧地一一失踪了。
　　少林掌门冼世大师的信，才刚到了没多久。
　　月上梢头，带着几许凄清的红色。
　　南宫和总觉得他必须要知道，不得不知道，一定要知道，那些关于“从前”的答案。
　　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宫世家这棵大树被自己人掏空了心，留着一层壳。如今，南宫和总觉得，只怕自己已经快要保不住这薄薄的壳了。
　　他深深地看着正等待自己回答的安至清，那清澈年轻的眼睛，那足以俯瞰众生的眼睛，剔除了那装饰的慵懒，也许就是答案来临的时候。
　　他再深深地看向同样在等自己回答的慕容渊，那锐利年轻的眼睛，那渴望睥睨天下的眼睛，掩藏着不容忽视的霸气，也许就是答案可以揭开的时候。
　　是他？还是他？
　　他又该不该信任他们？他心中仍是有一丝不安的，他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该如何消去。他能做的只有抿嘴，沉思，皱眉，来掩饰内心渐渐的空白。
　　四神玉的秘密，快要真相大白了，可惜，他不会看到了。
　　见证的人，可能是那个白衣青衫的风流少年郎，也可能是那个黑衣金冠的冷峻公子哥。
　　总之不会是他，也不会是他的儿子，不会是南宫世家的人。
　　因为，今夜，那蛰伏于黑暗已久的不同势力，将会来彻底地摧毁这片傲视群雄的土地，将它变为废墟。
　　他已经做了防范，做足了防范。他只要将时间拖到能够将一切都托付完毕，然后他要替他的祖辈，向那些人讨个公道。

　　轮椅之上的南宫望，脸色惨白。兄弟之间，有些话是不用说出口的。他已经猜到了二哥的用意，二哥是要把祖训的内容传给这两名年轻人。
　　二哥竟是如此地信任他们，才刚刚相识不到一个时辰！
　　可是南宫望心里明白，二哥应该信任他们，非信任不可。
　　因为已经无可选择。
　　修罗道的目的是四神玉，南宫世家与冷泉山庄关系非比寻常（否则也不可能坐正道第一把手如此之久），他稍稍的试探，遇到了巨大的反弹！说明他们已经等不了了，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们要尽快地“秘密地”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是“秘密地”，他们一直就有这个实力。他们不想被谁知道？那个谁又是谁？——去他的，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南宫望很快地不再去想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只有集中精神去思考，还有没有可转圜的余地，抑或是，有没有人可以阻止？
　　不过他很快就又摒弃了这个念头，他自嘲一笑：生死有天，富贵由命，不该去指望他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帮助。六十年前是六十年前，六十年后是六十年后。
　　不会有第二个萧破天，不会有第二个欧阳卿，更不会有第二个宁言。
　　冷泉山庄绝对不会再插手，这也是它对江湖的报复。

　　安至清头都大了，他感觉师父让自己下山历练就是为了让自己头疼……他伤过了心，吃过了苦，见识了残酷的现世，看透了人生不过一场虚空这种有些颓丧的话。他只想尽自己一份心力，去多帮助些人，去多救一些人，去避开肩挑重任的麻烦。
　　而如今，避开了想传位的师父，避开了去与朝廷抗争的热血豪侠，却为了救更多无辜的人，不得不接受一项任务，不得不接受那个秘密。
　　他从南宫和的眼中看出了他的意图，他知道南宫和尚在犹豫，他在不安，也许是因为有危险来临，也许是因为那乱七八糟的什么修罗道，也许……也许还因为站在他几尺外的慕容渊。
　　这个男子，与他第一次见面就知道，这将是他一生的对手。
　　也许安至清不想当他的对手，可是慕容渊那如墨般深邃的眸子在见到他的一瞬间就陡然发亮，是傲气，是喜悦，是睥睨天下、谁敢争锋的傲气，是立于巅峰、棋逢对手的喜悦。
　　安至清心底也有一丝激动，他想，总有一天他们会真真正正的交手，到那一刻，他也绝对会与慕容渊有同样的感受。
　　总有一天，也就是时候未到。
　　既然时候未到，那么他将他作为朋友，惺惺相惜，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这个散发着一丝丝危险味道的男人，会不会把他当做朋友？

　　慕容渊在想什么，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猜不透他到底是在想哪方面的事情。那漆黑的眸子，深得要将人吸到无尽的黑暗中去。或许他本就是，来自于黑暗的世界。
　　他不肯多说话，只是盯着南宫和，他在等，等一个答案。
　　当然，此“答案”非南宫和之“答案”。
　　是慕容要的答案，是他来此的答案。

　　“三弟，你和五弟，带着弟妹和侄儿们先到念伊轩去。”
　　南宫望淡然一笑，道：“二哥，我已是废人，要留，也该留二哥的血脉。”
　　“……不必了，我既是族长，又是武林代表，无论今后如何，势必是留在此处了。我的儿子是未来的族长，他也该担当这个责任。”南宫和顿了一顿，坚定不移地说道。
　　安至清身子震了一震，刚想说什么，却被截了话头。
　　“五弟尚年轻，你与他在外若能找到四弟最好（希望四弟不要出事），找不到，也就罢了……倘若今次能平安度过，自然最好；若不能，嘿嘿……”南宫和抿了抿嘴，森然道：“我会让他们知道，南宫世家也不是那么好摆平的！”
　　南宫望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但是他还是坚持说了下去：“……那又如何能少了三弟我一份呢？五弟一人去找四弟便可，至于阿了（liao：南宫和的儿子），还是让五弟带着吧，就说出去历练历练。”
　　南宫和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那一点，仿佛用了千钧力。
　　慕容渊二人，只能沉默，到现在他们才刚刚踏进这个涡流之中，也许自身尚且还无法站稳，也许是相信，堂堂武林第一世家怎么会轻易被击倒？
　　可是，偏偏就是这样。
　　武林中，南宫世家也成了一代神话。
　　什么时候发生的？
　　就在他们去寻找各自的答案的时候发生的，发生在门客众多，守卫森严的南宫世家之中。
　　发生在那凄清迷人的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