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他不想装柔弱了》余远

17、第 17 章

　　厚重的城门缓缓拉上，瓒基最后看了京兆尹一眼，便率领驻城军主力向东进发。

　　自昨日姜从基的命令下达，整个京兆郡便陷入了一种狂喜的氛围——这简直是白捡的破天功劳！

　　是以他们简单地安排了一下，便在顾笙熠再次上门挑衅时，毫不犹豫地派出大军主力踩着凌晨的微光出门追敌。

　　而燕军也果然不出所料，沿着灞河，慌不择路地逃向一芦苇滩。

　　那芦苇荡密密麻麻，高达数米，影影绰绰间似是有无数燕军藏匿其中。

　　须知，燕人尚玄，燕军所着也皆为玄甲，在一片绿色中再显眼不过。只是，若燕军为偷袭特意换甲何如？故虽对顾笙熠抱有轻视，处于一个老将的本能，瓒基还是谨慎派出小股部队前去探查。

　　出乎意料，芦苇荡里空无一人，所有燕军都集中在芦苇簇拥着的一处滩上。

　　难道燕军这几次千方百计的挑衅就只是挑衅，并无任何事先埋伏、引鱼上钩的意思？

　　瓒基心里颇有几分疑虑，但身后跃跃欲试的兵马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只得咬牙道：“任他恁大的芦苇，火一烧不就没了！将士们，给我冲！”

　　刹时，烟尘四起，风云变幻。

　　骑下的土地遍布沙砾碎石，十分适合战马冲锋，羌军在指挥下一次又一次冲锋，逼得燕军节节败退。只是虽然败退，燕军的韧性却非常的高，被冲散后立即聚集，仿佛卸磨磨甲般，虽不费力，但也硬生生把羌军耗得见到了晚霞的红光。

　　夜幕渐渐降临，马蹄踏在清浅的水面上，荡起阵阵波纹。

　　恍惚间有燕人乘着小舟划过，手里提着的灯笼为这朦胧的天添了几分亮色。

　　瓒基皱着眉心想怎么战场上还会有渔夫出没——渔夫？

　　这附近分明都是泥沼与碎石地，哪来的水供他漂泊！

　　他禁不住再向那角度看上一眼，却发现那“渔夫”已站在梢头，发现他的窥视后笑着对他说了几句话。

　　虽然距离太远，瓒基并没有听清，但这并不妨碍他看清那“渔夫”的张狂与肆意，以及他身后的百十条小舟！

　　困扰多时的迷雾终于拨开，瓒基几乎是瞬时想通了顾笙熠行为的种种不合理之处。

　　——为什么他像是打卡一样的每日准点上门挑衅，为什么他在羌军的追击中从不反击，还露出许多蹩脚的错误……

　　都是为了以尽量少的兵力诱他们主力来这处该死的临江大湖！

　　一个……会潮涨潮汐的“湖”。

　　顾笙熠站在船上，因伪装而积累多日的憋屈在他对瓒基说完“你完了”之后一扫而空，即使看瓒基的样子好似没听清，这也不妨碍他神清气爽地将手轻轻向前一挥：“上。”

　　抵抗多时的燕军早早悄然退至芦苇荡外，而羌军也在一个下午的鏖战中逼近了芦苇荡中央。

　　而多日前便分出的燕军乘着小舟乘浪而入。

　　水越来越深。

　　已经有不少羌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已经淹没马蹄的积水中向滩外冲去——而后被迎上的小舟刺个对穿。即使有侥幸逃脱的，也躲不开岸边扑面的箭矢。

　　黑暗彻底降落。

　　顾笙熠久悬的一颗心重重落下。

　　他顶着旁人钦佩的目光，心中暗爽，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吩咐道：“给大家都发个火把罢。”眉宇间是遮不住的得意。

　　点点亮光自夜幕中散开，汇成一条火龙，恰似卢照邻的“繁光缀满天”，点燃了燕军的快意，也照亮了羌军仓皇失措的脸庞。

　　如今供给羌军选择的路，唯有三条：要么等待潮水淹没，要么顶着漫天的箭雨在小舟中突围。

　　瓒基咬咬牙，决心拼一把，看向踌躇不定的副官：“把大家都集结起来。”

　　大家一起冲刺，或许还能仗着人数优势逃出几个；而候在原地，可真真就是等死了。

　　然而遑论长官如何催促，最终簇拥过来的人也寥寥无几。

　　羌军素来引以为傲的士气在必死的局面下裂得稀碎，松散纪律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疑，无数士卒抱着人少目标小的侥幸心理选择独自逃亡。

　　平日日行千里的神驹在水中艰难浮行，但随着越来越多的骑被舟直接撞翻，更多的羌军选择弃马而行。更有甚者，为了逃得更快些，连盔甲都弃了，只着一身中衣向对岸游去。

　　数件白甲沉落，水面上泛着红色的浪。

　　瓒基率领亲信拼命冲刺，以数千骑的代价在燕军的包围圈中撕开一个小小的口。

　　然而，仅仅是片刻之后，意识到大鱼逃脱的燕军便再次压了上来。

　　恍若反刍动物般，百骑白甲在夜的映照中逐渐被黑色吞噬殆尽。

　　六月十八，京兆郡失守。

　　至此，顾笙熠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