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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值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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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日光毫不吝啬地洒满大地,早晨六点半时分,行人渐渐三三两两涌上街头,早起晨练的老人、赶着上学的学生、踩点的上班族,经历了一夜的休养生息,这座城市重新开始了新一天的运转。
门卫老李一早起来,勤勤恳恳地把处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正厅的会议长桌擦得锃亮,连同地板上的水痕一起,泛出点晃眼的光来。等到窗外透进来的阵阵风把水痕吹干,他才走过去稍显费力地把大敞着的窗户一一关上——窗玻璃是特制的遮光材料,处里的汪徵是不能直接见光的。
再次小心确认所有的窗户都关好了,他才放下心来,回到门口的小灶台处,忙着给处里某只猫准备早饭。
蛇的作息总是与人类不同,祝红照旧是第一个来打卡的成员。然而今天早来的还有一人,在老李还没把锅里炸着的小鱼干做好盛出来之前,一只体态看起来异常健硕的黑猫叼着一串钥匙挤开了特调处的大门,蹭地一下窜上了中间的会议长桌。
“哟,今天这么早啊,”祝红从电脑跟前抬起头来看大庆,“赵云澜不是说不准你随便变猫来着,小心又把新来的实习生吓晕了。”
大庆翻了个白眼,变回人形:“这么早,还不到规定上班时间,那小实习生不会来的。”
祝红走到中间,偏头看了看正关门的老李:“老赵呢?没跟你一起来?”
大庆摆弄了一下桌子上的钥匙,低头专心从一大串钥匙里分出来图书馆的那把:“他一早就去密切观察李茜了,都没来打卡——后来说想起来沈小姐今天要用我们图书馆查资料,让我把钥匙送过来。”
祝红疑惑:“来我们这查资料?平常不都是她给我们提供信息吗,难不成我们这还有她在地星查不到的东西?”
“地星也不是百科全书,再说了,他们大部分人长期和地面隔绝,很多海星上发展的新科技,在地星都是闻所未闻的。”大庆说着扫过祝红,视线在门口处顿了顿,“看来我来的还挺及时,这前脚刚坐下后脚人就来了。”
祝红转头,只见沈岚正从外面走进来,她低声喊了一句:“沈小姐。”
沈岚微微颔首,目光看向大庆的同时,对方递过来一把钥匙:“这是图书馆的钥匙,顺着楼梯上二楼,左拐第二个门进去就是。”
沈岚点点头,接过来道:“好,多谢。”
……
龙城一家老旧的二层民宅,穿着蓝白两色连衣裙的女孩推着单车走出楼栋,二楼的窗户默契般缓缓打开,两鬓如霜的老人探出半个身子,颤颤巍巍地冲她挥手示意。清晨的鸟鸣声格外清脆,风轻轻扬起她纯白色裙摆,女孩骑上单车,渐渐消失在老人不舍而留恋的深深目光里。
之后便是照例地上课,与课间四处奔波打工的疲惫身影。没人会在意一个普通小姑娘的心酸生活,就像没有人愿意花一秒钟的时间对这个努力堆起笑脸发着手中传单的姑娘回以一个最简单的微笑一样。
手里的传单被无情地打翻,在空中扬起弧度又尽数毫无章法地散落在地,她不发一声地飞快捡起,坐到旁边长椅上整理,整个人像是陷入了难以言说的悲凉里,只抬头沉默着望天,试图遣退那呼之欲出的眼中湿意。
在看到沈巍走过来喊住李茜时,赵云澜没有丝毫意外,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密切调查行程中会出现此人。不只是因为他从事这一行多年的经验,更多的是一种近于神乎其玄的直觉。
“教授,拼尽全力守护一个人,真的值得吗?”
犹豫许久,年轻的女孩终于将心中迷茫问出。
“值得。”
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李茜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右手缓缓抚上领口处,隔着一层布料,轻轻触碰胸前的吊坠。
沈巍不动声色地微微偏头,深沉的目光穿过镜片,看向不远处坐在摩托车上往这边盯着的赵云澜,想起什么般,又添了一句:“哪怕你的付出,或许永远都不能被那个人知道。”
他的话轻轻的,仿佛自言自语,但却带着某种背水一战的坚定,一字不落地、重重地砸在李茜的心里。
赵云澜。
沈巍收回目光,心下近乎虔诚地默念出这个名字。
这一次,我不会让你再重蹈覆辙。
你必须,也一定会好好活着。
……
龙城大学音乐系的琴房楼,此时正是上午第二节课的时间,即便是学生较少的音乐系,多数人也都在上课,因此三楼一间琴房中传出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
沈岚早晨起来去特调处查资料一查就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匆匆忙忙间想起第四节有自己的钢琴课,而被一系列“意外”占据思绪的她明显在很多事上都心不在焉,以至于到这时候才想起来上节课的作业根本没怎么练习。
慌忙把查到的资料用手机拍了照片打算中午放学去打印出来,无视掉从图书馆出来时郭长城看她的惊讶目光,沈岚快马加鞭地回到龙城大学,从家里拿了自己的课本就往琴房楼跑。
跟综合楼一样,琴房楼的教室也是分系的,一楼琴房属于钢琴系,二楼归管弦系。三楼原本是全部划归作曲系的,但因为人数太少,全系的学生加起来也占不满一层楼的琴房,本着充分利用资源的原则,就划了四间给琴房不够用的钢琴系。
所幸和沈巍一样,沈岚学习能力超强,再加上之前虽然练得少但也不是完全没碰,有了过手熟悉的基础再练习起来相对容易,大约也就用了一个小时,过去大课间,第三节课开始没多久,沈岚就练好了作业。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自己上课的时候还早,沈岚习惯性往外看了一眼,房门中间的透明玻璃里映出沈夜的身影,见她注意到自己,勾唇笑了一下,示意沈岚出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约每隔两天,沈岚在练琴的时候就能看到琴房外站着的沈夜,每次都带着层出不穷、奇奇怪怪的理由来找她,这些理由虽然奇怪,可深究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大多是让她帮忙看曲子、问问题之类的。
他问的很多理论题都是较为基础的类型,每次也是还没解释完就恍然大悟,沈岚才不信他是真的不会,可对方每每真诚的眼神都让她说不出一句质疑反驳的话来。
他简直可以拿年度最佳奥斯卡金……不,最佳是沈巍,沈夜再厉害也只能算第二。
屡次三番被自家哥哥演技水平刷新认知的沈岚如是想。
奇怪,稍有孤僻,行为几乎可以用怪异这一不太友善的词来描述,有时甚至带着天马行空的异想天开,这是他周围的人对其的评价。
沈夜的室友、同是孙教授名下研三的陈川在一次课后向沈岚作此陈述。当然,身为舍友的他与其他几人免不了日常与沈夜同行,在沈岚对此疑惑时,陈川给出的回答是表面与实质有时并不相一致,那只是为了维持和睦舍友关系的必要手段,实际上他们是貌合神离,谁也猜不透他,仅此而已。
人心的弯弯绕绕,算计、不理解、谎言、欺骗,如同沈巍所言,就算是看透了又如何?受过的伤害,就能因此减少哪怕半分么?
沈岚想到了黑袍使。
他的身份,他特殊的地位。以及……地星人对他的看法,两个极端。
守卫和平的大英雄?囚禁他们的始作俑者?
孰善孰恶?孰是孰非?
……不想也罢,这并非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事。
沈岚拿着手机打开门:“你不去上课吗?”
“这节我没课。”沈夜手里拿着几张五线谱,递过来:“写了首新曲子,沈同学给参谋一下?”
沈岚看过第一页,翻阅纸张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余光敏锐地察觉到角落处伺机待发的黑色影子,观察到她神色骤然冷下来的沈夜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怎么了”,在反应过来之后已经被对方抓住手腕一路狂奔,身后是诡异地如同鬼怪电影里的巨大黑色影子,催命般对他们穷追不舍。
慌乱中听得一声东西掉地的脆响,沈岚猛地转头,见方才在兜里的手机因为大幅度的转弯被甩了出去,在楼梯上往下滑了几层台阶才停下来。
里面有她存的资料!
“要捡吗?”跟在后面的沈夜显然也注意到了,边跑边大声问。
这都什么时候了?手机重要还是命重要!
这影子人明显是冲着沈夜来的,这里有监控,她不能随意施展异能,而且上次已经消除了沈夜关于她是地星人的记忆……沈岚脚步丝毫未停,只道了一句:“跑!”仍旧拉着沈夜一路飞奔。
他们所在的教学楼本是一栋建校时就有的旧楼,最初是音乐系的综合楼,后来学校建了新的综合楼,这座楼就被淘汰成了琴房楼。最近学校修缮旧楼,把三楼走廊尽头的一处楼梯改成了琴房,而鲜少往那边去的沈岚对此丝毫不知。
两人毫无悬念地被逼到了死路上,沈岚抬头一看,只见墙角处一个崭新的摄像头的指示灯正闪着蓝光,此时出手无疑会被拍到。
怎么办?
影子人已经站在对面,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影子的五指化作长而尖锐的利器,在明灭闪烁的灯光下淬着金属的寒光,如势在必得的捕猎者,散发着危险气息,随时准备夺取眼前猎物的性命。
沈岚抄起旁边施工用的板凳,蓄足力气猛地朝影子人砸过去,而后拉着沈夜就往回跑。可影子形态不会受实质性的伤,影子人只是踉跄了一下,迅速往沈夜方向一抓,利器贴着他的脖子过去,瞬间就留下三道明晰可见的血痕,而后顺手一带,扯掉了他脖子上戴着的什么东西。
那一瞬间沈夜的眼中极快的闪过某种晦暗不明的情绪,却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恐,而是一种在这样情况下不该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脸上的……平静,然而那种平静很快被一抹若有若无的狠厉所取代。
背对着他的沈岚并没有看到这一奇怪的表情变化,在察觉身后异样时才猛然回头,只看见那吊坠式样的东西在光下晃出一抹蓝色的光,叮当一声掉在地上,然而她没空仔细看个清楚,趁着影子人俯身去捡那东西的空,忙拉着沈夜掉过头没命地跑。好在琴房楼为了隔音效果好,楼房设计多拐角,稍稍甩开影子人后,沈岚和沈夜躲进一间房里,关紧了门。
这不是一间琴房,里面堆放着杂物,没有窗户,也没有灯,房门一关,这间狭小的屋子瞬间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骤然变得一片漆黑。
“你没事儿吧?”沈岚把声音压到最小,声带未发声,只用气息带出来一句话。
“没事,小伤。”对面人不以为意道。
沈岚似乎还想接着说什么,可突然间就像卡带一样噤了声。
心下飞快地闪过一丝慌乱,继而铺天盖地的未知恐惧感从漆黑不见五指的四面八方袭来,然后收缩,不断收缩,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禁锢到窒息。
该死!
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
学音乐的人本就对声音极其敏感,再加上视觉被黑暗屏蔽的缘故,沈夜能够格外清楚地听到沈岚明显变得急促的呼吸声,手腕上覆着的手也传来了微微的颤抖。四月份的天气已经回暖甚多,可此时她手上温度冷得格外诡异。
他似乎犹疑了一下,才低低问道:“你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