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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伍】无能为力 ...

  •   凌晨两点半,龙城大街上空旷着,没有一个人经过。

      萤火虫般的灯光完全撑不起夜的黑,昏黄的灯光和与世隔绝的寂静,让人觉得好像只身进入了一个充满未知的异世。

      若有若无的风轻轻吹过,森郁的爬墙虎在寂静中沙沙作响,路灯下的影子虚虚晃晃,看久了无端让人生出一阵头皮发麻的恐惧。

      郭长城就是在这个时间,捏着他的通知书一步一顿地龟速走进了光明路四号。

      光明路4号不临街,在一个非常隐蔽的院子里,郭长城站在院门口仔细打量了半天,才就着门口的一盏微弱灯光,勉强辨清了灯托下面的门牌号。

      只见门牌号下面有一行小字“特别调查处”,底下还有个公安标志。

      略显老旧的木质大门紧闭着,郭长城拿起那张通知书再次确认地点,远处突然传过来摩托车的声音,正朝他的方向驶来。

      郭长城吓了一跳,连忙拿着那张通知书挡住刺眼的车灯,摩托车很快在他面前停下,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道:“什么人啊?”

      郭长城一口气机关枪似的把在心里演习了无数遍的应答说出来:“我叫郭长城,今年二十四岁,我是来通知的,这是我的报到书。”

      “什么?”摩托车头盔把那男人的大半张脸遮去,鹰隼般的眼神透过其间缝隙落在郭长城身上,语气略带不解。

      完了,这样都能念错词,郭长城欲哭无泪,把拿反了的通知书翻了个面,连忙纠正:“我是来报道的,这是我的通知书。”

      赵云澜摘下头盔,拽过来郭长城手里的通知书,一把拉着他推开了门进去,十分自然地揽着他跟门口正在炸小鱼干的门卫老李打了声招呼:“老李叔。”

      郭长城不明所以地在领导要求下剥开递过来的棒棒糖的包装,还没送进嘴里就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过去含在嘴里。

      几句简短的对话后,赵云澜大手一挥把人推进去,措手不及的郭长城差点摔个狗啃泥。
      “里边的,新人报道,好好招待一下!”

      特调处各成员似乎对“好好招待”有什么误解,总之在一番热情似火的招待以及猫会说话的三观颠覆之后,郭长城成功地双眼一翻,二度瘫在沙发上不省人事了。

      赵云澜一记眼刀砍过去偷偷发笑的林静:“还笑!这可是郭部长塞进来的外甥,为了明年的新住址,你们谁都不能得罪他,要好好照顾他,知道了吗?”

      趴在桌上顶着一张毛球版本柿饼脸的黑猫慵懒地晃晃脑袋:“咱们处最近还真抢手,黑袍使大人刚送来个顾问,海星鉴那边又塞来个外甥,不过为了迎接新人,咱们特调处的营业风气也是不是该改正一下了?”

      “这话怎么说的?咱们特调处一直正气风行,要改那也是叫改进,不是改正!”赵云澜警示性地指着黑猫:“还有你,以后除了出外勤,不准变猫吓唬人,否则扣你小鱼干!”

      大庆:……
      #猫生艰难#
      #领导总是扣工资怎么办#
      #让黑袍使来打一顿就好了#

      开玩笑,黑袍使岂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请得动的,这个不成器的实习生是不指望了,姑且指望指望那位黑袍使大人送来的顾问能把他们处的风气往正道上带带了。
      座机的铃声响起,汪徵接起来应了几声,挂掉电话对着赵云澜道:“赵处,又出新案子了。”
      ……
      “赵处,我想回家!赵处,我想回……”

      上午十点,龙城大学。沈巍刚下过课,夹着一份教案路过女生宿舍,忽见二楼一个身形高瘦的男生正以一个极其诡异地姿势吊在窗台上,不禁朝着楼上喊了一声:
      “这位同学,你在做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挂在楼上那人吓了一跳,一只手扶着墙猛一转身,那细长的绳子根本就坠不住一个成年人的体重,只听啪一声断响,那人生生从二楼高的地方摔了下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堆满了痛苦。

      一声带着焦急的“小郭,没事儿吧”从楼上传来,紧接着两个人从窗口探出头来,正打算过去扶人的沈巍猛然一震,抬头正对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赵云澜的目光。

      一瞬间沈巍的眼里充满了多种交织起来的复杂情绪,他的眼神极深极远,黑沉沉的,脸上的表情像是怀念,像是克制,又仿佛包含着某种深沉的痛苦。

      但更多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震惊,好像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原本的预料。

      还是……躲不过吗。

      已经走出几步并且被楼上人发现的他已经没有选择再离开,沈巍正了正心神,走过去视察那位不幸因为他摔下来,此刻正喊着“我死了我死了”的同学,关切地问:“同学,你没事吧?”

      郭长城一脸茫然,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啊?”

      “你的脚应该没事,起来吧。”沈巍扶着他的胳膊把人带起来,“来。”

      赵云澜下楼时正见沈巍蹲着身子抚摸着黑猫,他把手从脖颈上撤下来,边走过去边稀奇道:“哟,还没见过他这么乖呢。”

      赵云澜蹲下来,也学着沈巍的样子摸了摸黑猫,挑逗道:“哎,怎么了。”

      沈巍缩回手,方才一直低着看猫的视线终于艰难地抬起了一点,趁着赵云澜没看他的空,目不转睛地凝神注视着那张熟悉脸庞。

      面前人嘴角含笑的模样与记忆中无数次出现的画面交叠,竟令他恍惚间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就好像跨越了隔开生死的时间,那人依旧还在原地,眉眼如初。

      【不管过了多久……】
      【不论去到哪里……】
      【你我总有一天……】
      【还会再见的。】

      时间仿佛静止了。
      只是那极力掩饰也不能完全遮住的深沉目光终于让对面的人察觉出来,沈巍立刻心虚般移开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去看他。

      遣走了黑猫,赵云澜盯着地面的眼睛转了转,不动声色地起身,对着面前带着无框眼镜的男人道:“对了,我姓赵,来这办案,先生贵姓啊?”

      男人脸上方才那些复杂的情绪一扫而空,仿佛只是人的错觉。他露出一个平常的笑:“免贵,姓沈,沈巍。”沈巍拿起手里的教案示意,“在这里任教。”

      “沈巍……”赵云澜意味深长的话音一顿。

      沈巍略带紧张地看着他。
      但随即他又说服自己,面前这个人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第一次见到自己……而已。

      这也是事实。
      因为他不可能和他一同来到这里……或者说,这个时间点。

      “好名字!”
      沈巍又扯出一个笑,只是那笑怎么都看起来有些牵强。

      赵云澜摸出来一张名片递过去:“这是我的名片,咱们有空再聊。”
      “好。”

      两手交握,赵云澜习惯性地转身抽回手就要走,却在下一秒意料之外地感觉到手上阻力。

      出于职业的敏锐感,他猛地转回头来盯住对方,一瞬间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与警觉。

      沈巍知道,他今天失态太多了。
      他本不打算再认识赵云澜……可就算先前做了那么多改变,也还是没能逃过。

      沈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看向正愁眉苦脸的郭长城,转移话题道:“他没事吧?”

      “没事儿,别看他瘦,精干着呢。”赵云澜不以为意道,转而对郭长城:“走吧。”

      两人一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初春明媚的日光下,沈巍握紧了手中的名片。
      赵云澜……
      唇齿间微不可闻地叹出一句呢喃,转瞬又消散在了风里。

      ……

      “这个地方……第二行第四小节开始,这里的中提琴声部的旋律可以尝试一下下行走向,和它上面的小提琴声部形成对比……我觉得这样可能会效果更好一点。”

      沈岚拿着一本放着五线谱的资料夹和沈夜并排走着,一边看谱子一边时不时提出一两点建议。

      沈夜戴着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说话声音含含糊糊的:“行,那我回去看看。”

      “嗯……其他的地方都挺好的,最后结尾的地方这几个大和弦处理得很漂亮。”沈岚合上资料夹还给沈夜,“你还在含着棉球?”

      沈夜:“刚刚上课前想取出来的,但是还没止血,上课的时候又不能乱动,就一直含到现在了。”

      沈夜最近运气不太好,虽说没什么大/麻烦,但扰人的小事儿接二连三发生不断:前两天去打针,实习的小护士缺乏经验,他的手都快被戳成筛子了才终于艰难地扎进血管;后来没过两天又发现另一颗智齿引起牙龈发炎要拔掉,然而医生说发炎时不能拔牙,于是又吃了几天消炎药;好不容易具备拔牙条件了,排了一下午的号又因为人数太多被挤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晨;最惨的是拔完牙之后半边脸都肿了,带着口罩去上课还被莫名心情不好的管弦乐配器的老师训了一顿。

      哦,倒是也有一件大/麻烦,就是他好像被地星人盯上了,那天在医院偷袭他的那个人。
      不过沈夜本人对此一无所知,他只当那人是冲着沈岚去的,因为沈岚看起来好像认识那人的样子……而沈岚虽然心下已有判断,但从未与他说过,只是平日里不动声色地关注着他周围环境,接连几天未发现异样才稍稍放下些心。

      行经生物工程系的教学楼,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拐个弯就是女生宿舍,迎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后面还跟着个畏畏缩缩的小尾巴,小尾巴怀里还抱着只体态肥硕的黑猫。

      沈岚是在看到郭长城的那一刻才记起来特调处是有这么个人存在的,在此之前,关于他的所有记忆就好像被封印了一样沉寂着,结合先前的几件例子,似乎只有在特定的节点或者直面与记忆中有关的人时才会想起些线索。

      不只是她,沈巍也有着同样的情况,不然若是早知郭长城是特调处的成员的话,他是根本不会出于好心在楼下喊那么一声的。

      还没来得及把有关记忆整合捋顺一下,赵云澜带着郭长城已经走到了面前,看见沈岚,赵云澜有点意外:“哟,沈小姐,真巧啊,又见面了。”

      赵云澜转身刚想给新来的实习生隆重介绍下他们处的御赐顾问,却被沈岚的抢着打断了话头:“赵处长怎么有空往我们学校跑了,是有什么线索了吗?”

      注意到对方身边还有个同学,赵云澜瞬间明白了对方意图,应道:“线索是没有,新案子倒是又来了一个——”他叹口气,“借沈小姐吉言,希望能早点找出线索来吧。对了,正好问一下,你们学校生物工程系的教学楼怎么走?”

      “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往右拐,再走一段路就到了。”
      赵云澜:“好,谢谢啊,那我就先不叨扰沈小姐了,等案子结了咱们有空再叙,我还想问你点事儿来着。”

      沈岚笑了笑:“行,那赵处长先忙吧,有什么问题以后再问也不迟。”

      目送赵云澜离开,沈岚心下已经飞快地编好了一套面对沈夜的说辞,然而对方出人意料地没有问一句,一番说辞也就没派上用场。

      经过生物工程学院附近的一号女生宿舍,警戒线围起来的案发现场四周聚集着不少窃窃私语围观的学生,此时人群正慢慢散去。
      沈岚走过去看了一眼,地面上只剩下一个用白色粉笔画出的人形,显然现场已经被警方处理过了,结合赵云澜方才说的新案子,她突然福至心灵地再次想起了点什么。

      沈巍还是遇见赵云澜了。
      不出所料,时空法则果然是难以轻易打破的。

      看着长久失神不自知的沈巍握着的钢笔在书页上洇开一圈浓浓的墨,沈岚在心底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温水轻轻放在对方桌上,没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种感觉实在让人百爪挠心般难受。

      明明一切他们都切切实实地经历过一遍,明明他们有机会去更改一出出悲剧,可当没有了“未来”的记忆,他们也只能做一个束手无策、被命运随意支配的小丑,和那些在时间洪流中的沧海一粟并无不同,他们也是被置于的时空法则下的、惶惶不安地等待着明日审判来临的,普通人。

      可是讽刺的是,随着时间线的推移,他们的记忆便会同步般与日俱增,而后在回想起关键转折点时无比懊悔,对已经发生的事无能为力,而明天会发生什么,依旧未知。
      这就如同幼稚的孩童做一道晦涩的数学难题,明知道正确答案就在老师手里,可在他把自己的答案上交之前,他无法寻得一点蛛丝马迹;而当他最终拿到答案之后,恍然大悟,可属于他的得分早已被鲜艳的红色笔迹批下,任谁也无法更改。

      就像是他们费尽心思地改变了这场故事的最初开端,可这个契机依旧以另一种方式不容置疑地回归了。

      因为车祸受伤严重的李茜奇迹般地在一周内生命体征恢复如常,而她的奶奶因为遭受精神刺激病情日益恶化,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整个人已是半近痴傻,与先前情况一模一样。
      在沈岚的密切监控下,没有任何人发动长生晷,可卢若梅还是扑朔迷离地遭遇了毒手。

      时空法则只需稍稍抬手,便能以一种睥睨的姿态,对妄图改变命运的恒河一沙做出最大的嘲讽。

      多么可笑。
      多么可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伍】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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