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艾弗里》猫中恶霸

19、第 19 章

　　277、
　　羊头人向我们鞠了个躬，去招呼其他的乘客了。
　　威洛薇洛在前面带路。
　　“所有的事情都让我来给你们办，在进到房间之前不准说任何多余的话，也不要做任何事。”
　　作为一个在这里居住的老居民，她的警告并非空穴来风。当我们走出车站时，我明白金为何说这里没有一个正常人，以及……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天空是红色的，颜色暗一点的红色乌云低沉沉地聚在一起，而漆黑的，眼神极其不友好的乌鸦几乎随处可见。
　　一只停在树梢的乌鸦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它转过脸来，张开翅膀挥舞了几下，张大嘴巴，发出两声刺耳的叫声。
　　那声音在周围回荡。
　　我转过脸来，有些惶恐的看着金，他没什么反应，这让我安心了许多。
　　“降低你的存在感，我的宝贝。”金把我揽进他的怀里，用斗篷遮住我，同时也阻隔了那些因为叫声而突然出现的窥探的视线。它们明显或隐晦，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聚集在我跟金的身上。
　　“不舒服吗？”威洛薇洛回头看了我们两个一眼，又以极快的似乎是要扭到脖子的速度回过头去，抬手按压自己的眼睛，“你们真甜蜜，收敛一下可以吗？大庭广众之下，伤风败俗。”
　　金：“呵。”
　　“我花了好几个周精心制作的眼珠子都要被烧坏了。”
　　“那就坏，又不是我眼珠子。”
　　我从衣服的缝隙中看见有人凑过来，就戳了戳金的腰腹，提醒他注意周围。
　　“看起来我们有客人。”
　　威洛薇洛也注意到了来者，她露出一种厌烦的神情，似乎在说怎么又来。
　　“离他远点。”
　　话音刚落，来人开始笑起来。
　　我探出头去看他的面貌，看见一身医院的病服，上边有着大量的污渍和干涸的血迹，有的地方已经破破烂烂，就像它的主人一样缺少清洁和打理。
　　我从那双眼睛中没有看见理智。
　　金带着我向后退。
　　那个人挂着诡异的微笑站在那里，眼神从威洛薇洛到我再到金，转动着自己的头部，快速的悄声跟自己脑海中的另一个人对话。
　　“温馨的家人。”他最后嘟囔了这一句，提着自己同样血迹斑斑的刀走远。
　　那些暗中窥视的目光消失了。
　　278、
　　“他要干什么？”我从金的斗篷里钻出来，惊魂未定。
　　他刚刚离得太近了，突然暴起我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躲掉。
　　“不干什么。”威洛薇洛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们一眼，“每个新来的人都会经历的来自这里居民的试探。”
　　远处传来骚动，已经有人扭打在一起。
　　我看见那个疯子在抓着自己的脸大笑。
　　“那看来那边没有这么幸运了。”她说。
　　“什么意思？”我问。
　　“争斗一旦开始，就必须用血来平息。”威洛薇洛隐晦的指了指周围围着的看热闹的人们，“你以为他们在看热闹？不，他们在等着结束的那一刻，然后扑上去分食。”
　　“他们吃……？”
　　“不，那是个比喻，我的意思是剩下的那一个胜者或者两败俱伤的家伙们还要跟那群围在四周的人打上一场，要么逃走要么继续用血平息。”威洛薇洛很快的回答，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或许也会吃，谁知道呢？”
　　“那那个新来的做了什么？”
　　“他被盯上的原因不在乎做了什么。记住这一点，亲爱的大男孩。这里的人们伤害你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们想做什么。”威洛薇洛往前一步，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让我来教你在这里生存下来的第一个办法：在别人举起伤害你的利刃之前，举起你保护自己的刀。”
　　“只有比对方更快的伤害到对方，只有成为比对方更恶的恶人，你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害。”
　　“展示自己的弱小毫无用处。”
　　她飞快后退，神情平静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吧，这里离酒店很近，我们马上就能到了。”
　　279、
　　她带我们到了酒店，
　　“我得知道你这位小伙子是否真的足够优秀到能够胜任这次调查。”
　　“他是我的孩子。”金说。
　　威洛薇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的天啊，金。”她以一种颇为无语的语气抱怨，“我当然知道他是你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很勇猛……哦你的身材不能配得上这个词不要那么看着我我都说了你勇猛了！”她快速的说完然后喘了一大口气，“但是！这位可可爱爱的大男孩跟你毕竟不是一个物种，我怎么能够推断出来他怎么样？”
　　“可能他还是个拖油瓶呢。”她毫不避嫌地说。
　　“我不是拖油瓶。”我有点儿不太开心，任何一个人被小瞧都不会开心，“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
　　威洛薇洛显然不信。
　　金伸出手抚摸我的背部，他通常用这种肢体接触的方式来平复我的情绪。
　　“我们要换个地方谈。”
　　280、
　　哦，是我不能听的话题。
　　我看着房间的门缓缓的关上，整个人放松的往后倒，被柔软的被子包起来。
　　我在这份柔软下慢慢的闭上眼睛，睡着了。
　　281、
　　“他除了精神有点不稳定之外，其他都好。”
　　威洛薇洛睁大眼睛。
　　“他是个残次品？？？”
　　“他不是残次品。”
　　金很显然因为这个有些不快，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而跟威洛薇洛吵起来。
　　“好吧他不是残次品……”威洛薇洛有些烦躁的搓了把脸，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会给她搞一个毫无战斗经验的小宝宝过来。这里的争斗可不是小打小闹，稍有不慎就会后患无穷。
　　她烦躁的想着这次的任务对象和派来的人员，企图说服自己这种派遣是合理的，但就是因为多想了这么一会，让她发现了点不对劲。
　　“等等，你刚刚说他的精神有点不稳定。”
　　金没有反驳。
　　“你是疯了吗！？这次要抓捕的人里面有一个精神领域的高手，他知道该怎么钻进别人的大脑然后做他任何想做的事情，他会是艾弗里的克星。”
　　“不他不会。”金很平静，“艾弗里对于精神层面的进攻有一定的抵抗力，他不会成为我们的弱点。恰恰相反，他的体能绝对可以暴打那些羸弱法师。”
　　“你刚刚好像把自己骂进去了，羸弱法师？”
　　“我很勇猛。”
　　“好吧，勇猛的羸弱法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我来找你们吃早饭。”
　　“路上小心。”
　　282、
　　金推开门回到房间，敏锐的察觉到艾弗里已经睡着了。
　　在那么压抑无聊的环境下坐了那么久的火车，实在是辛苦他了。
　　金看着自家小恶魔因为睡觉舒展开来的眉眼，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知道他凶起来有多可怕，但也知道艾弗里从来都没有见过真正的生死之斗，心里很是担心。
　　当时在车站他可是被那个神经兮兮穿着病服的家伙吓坏了，要是真碰上什么血肉横飞的场面，那可怎么办？
　　他实在是很不放心啊。
　　金又低头看了看还在睡的自家小孩，难得的重新体会到了当时在城堡里的时候艾弗里去上学他在家里唉声叹气的心情。
　　愁死个人了。
　　283、
　　他正在唉声叹气，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
　　那是一只乌鸦。
　　乌鸦在这里无处不在，它们是天气的播报员，会在天气变化之前喊叫，而住在这里的人们会根据叫声来判断接下来自己要干什么。
　　两对血红的眼珠对视了一会。
　　乌鸦张开翅膀，跟远处的同伴约好一样，齐刷刷地喊了一声。
　　金几乎是立刻冲到窗户边，拉上了窗帘。
　　乌鸦因为他的动作受到了惊吓，飞到别处去了。
　　金的听力敏锐，他能听到在接下来的短短几秒内，在街上胡闹的人们飞快地逃窜，然后是关紧门窗和大力拉拽窗帘的声响。
　　马上要晴天了，黑色的太阳将会灼烧大地，不小心被照到的家伙将会被毫不留情的融化，成为植物们的养料。
　　虽然在这里也没有多少植物就是了。
　　284、
　　乌鸦们的合叫音量过大，把还没睡沉的艾弗里给吵醒了。
　　他有点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没事，是乌鸦在叫。”
　　金把他弄进被窝里，让他继续睡。
　　“吃晚饭的时候我再叫你。”
　　可是被吵醒后不是那么的容易睡着，更何况乌鸦叫的实在是太大声了，艾弗里整个人都被弄得很清醒。
　　285、
　　睡不着但是精神上在长途跋涉后又很疲倦，实在是让人火大。
　　286、
　　我一言不发地看向金。
　　“我睡不着。”我锤了一下床，让它发出咚咚的声音，以此来表明自己被吵醒的不满。
　　金向来在这种小事上很宽容我。
　　“那么你想干什么？”他问道。
　　我很认真的想了一会。
　　说实话我现在并不知道我应该问什么，有很多想问的东西，但当我想要说的时候却一下子全都忘记了。
　　“威洛薇洛跟你很熟的样子。”我最后挑了一个在我看来几乎是废话的问题作为话题的开始。
　　有点尴尬，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们很熟。
　　“我曾经麻烦过她一段时间，嗯……关于怎么制造生命的这个问题。”
　　他说的比较隐晦，我稍微想了想，就知道他说的是我，顿时有了兴趣。
　　“她知道这个？”
　　“嗯哼，她是个人偶，你没发现吗？”
　　我惊了。
　　287、
　　在那一瞬间我联想到了很多东西，比如说在深夜吧嗒吧嗒自己动起来的木头人，又比如那种跟婴儿样子一样的破败瓷偶，再比如被精心制作但依然丑巴巴的巫蛊布偶。无论是哪个，它们似乎都不是太好惹的样子。
　　在那些深夜抱着枕头跟金一起看恐怖片的日子里，人偶这种元素几乎是影片里的常客，跟红色高跟鞋和昏暗的楼道，若隐若无的水声和转角遇到爱一起，在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刻板印象。
　　威洛薇洛太像人了，这让我更感到细思恐极。
　　或许她就是那种会待在昏暗的小隔间里，周围摆上一圈蜡烛，站在法阵中央下咒的巫婆。
　　“放松，我亲爱的。”
　　金伸手碰我的额头，我一个激灵躲开了。他的手过于冰冷，刚碰上我的角的尖端就给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这太奇怪了，我一直很抗拒他碰这里。
　　“别碰我。”我离远了点，看着他把手缩回去才挪回来。
　　“威洛薇洛本身没什么攻击力，她用来构建身体的材料往往有着很多显而易见的致命弱点，就拿现在而言，她怕火怕水怕热怕冷还怕氧化。你不需要怕她。”
　　我向金投去怀疑的眼神。
　　我才不会相信这种明显有漏洞的鬼话呢，威洛薇洛要是真的没什么保命的手段，她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里可是稍有不慎就会倒大霉的恶徒聚集地，呼吸着的空气都让我感觉很压抑，更别说那些明显有着敌意的人了。
　　“她真的本身没什么攻击力，你轻轻松松就能把她弄成碎片，但是你没有办法杀死她。”
　　“哦？”
　　“人偶不会感觉到痛也不会感觉到疲倦，她在对战中能永远保持百分百的全盛状态，而且威洛薇洛精通机关，那才是她在这里活下来的根本。”
　　“听起来很厉害。”
　　“是很厉害。”金掀开被子往里钻，把我挤到一边给自己弄出足够的空间来睡觉，“好了让让，我也要睡了。”
　　288、
　　我起身给他把一整张床让出来，不顾这位大龄儿童的抗议，去另一张床上躺下了。
　　“为什么不跟我一起睡？”金哼哼唧唧的表示自己的不满。
　　“有两张床，为什么要跟你一起睡。”
　　“我不开心。”
　　“嗯嗯嗯好好好晚安啊。”
　　289、
　　我敷衍他的技术越来越熟练了。
　　290、
　　再次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第七童话小镇的天气跟我所习惯的并不一样，这里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白天黑夜，无论外面是什么天气，房间内的亮度都差不多。当然也可能是遮光窗帘和室内灯光的双重作用，将眼睛接收到的亮度调节在一个极其细微的变动范围内。
　　我是被乌鸦吵醒的。
　　这些无处不在的家伙真是有够烦人，喊叫还要一起喊，是怕吵不起来人吗？
　　他们还叫了三声，我睡得再沉也被吵起来了。
　　291、
　　下雨了。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想赶走停留在外面的那群淘气鬼，但它们溜得比老鼠还快，我只看见它们留在窗台外面的几根羽毛，已经湿透了。
　　在雨天这里似乎变得热闹了些，街道上多了许多人。
　　金也被吵醒了，赖在床上哼哼着意义不明的音节，发泄自己被吵醒的怒火。
　　他总是这样，不睡到自然醒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起来的。
　　我看着他把自己裹成一个茧，继续呼呼大睡。
　　我又在窗前站了一会，淅淅沥沥的雨声真的十分催眠，不过五分钟我就重新拉上窗帘，也爬回去继续睡了。
　　292、
　　威洛薇洛赶走在自己店门前徘徊的人们——他们因为自己的不怀好意丢掉了一些身体上的部件，心力交瘁的长吁一口气。在这里居住总是会有麻烦自己找上门来，哪怕你已经向他们证明你很不好惹，还是会有人纠缠上来。
　　她反复确认周边没有无关人员游荡后才放心地关门落锁，给自己的客人倒了杯热水。
　　“我不用吃东西，所以也没有茶。”
　　她的对面，桌子的那头坐着在车站接待他们的羊头人。
　　“威洛薇洛小姐，你可以不用对我这么有敌意。”
　　威洛薇洛冷笑一声。
　　她懒得跟面前这人进行言语上的你来我往，直接切入主题。
　　“这次是你们管理疏忽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平白无故的增加我的工作量，我凭什么要对你们好声好气。”
　　从羊头人脸上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毕竟你不能指望一只羊做出极其丰富的表情。威洛薇洛也懒得观察，她很清楚自己现在代表的这一方占据优势。
　　293、
　　因为羊头人这边是寻求帮助的一方。
　　294、
　　她是在几个月前收到来自上层的隐晦的指示的。
　　让我们把时间在说的清楚点儿，她是在羊头人跟猫咪碰面之后，在那个艾弗里常去的那家店碰面之后，收到了指示。
　　按理说像她这种已经退休的人员是不应该收到这种指定身份的任务的——不然退休是干嘛的？还不是轻轻松松，靠着退休金过着米虫一样的生活，想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起床，想吃多少垃圾食品看多少肥皂剧都没关系，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还有什么任务没有完成。
　　但是她就是收到了。
　　还能怎么办呢？能在第七童话小镇自由活动的除了她没有别人，除此之外还真就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人选了，她只能不情不愿地在退休多年后，继续爬起来在岗位上发挥自己的余热。
　　“要我说你们就不应该在每个人入住的时候强调那么多遍你们绝对不会干涉除合同上的任何一个内容，现在可好，出大事了吧。”
　　就算是被这么讽刺着，羊头人的语气依然平静。
　　“我们依然坚持我们的做法是正确的，只是稍稍需要修正那么一点而已。”
　　威洛薇洛又冷笑了一声。
　　“只不过看来合约的内容需要更改了而已。”羊头人补充道，“在其他人没有了解事情之前我们贸然出手会引起公愤。但是我保证，在事情解决之后，我们会重新修订条约，并向这里的所有居民说明这次事件的前因后果。”
　　“还有你们答应的报酬。”
　　“一个不少。”
　　“所以那两个人还在他们原来的地方吗？”
　　“这是你们的工作。”
　　“啧。”
　　295、
　　他们还真是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一准则进行到底。
　　威洛薇洛从后门送走自己的客人，对于这种管理方式感到十分的心烦意乱。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们这种管理方式对现在的自己造成了完全不必要的麻烦，她因为这个看不惯罢了。
　　要是他们多少管的多点，她这个退休人员也就不用被拉出来干活了。
　　296、
　　我走在平原之上。
　　威洛薇洛说分头行动比较有效率，然后拿出地图，把这块平原划分给了我。
　　“注意乌鸦，它们是天气播报员。”金在出发前拉着我照例嘱咐了一通，“下雨跟多云的天气适合出行，但是如果乌鸦叫了一声，那就代表接下来是晴天，太阳会把所有它能融化的东西融化，一定要注意躲藏。”
　　接下来他又说了什么“路上注意安全”“遇到危险要保护好自己”“千万不要受伤”“我真的好担心啊”之类的话。
　　我想他大概是在那些繁琐又安稳的任务里过的太久了，又或许是因为我太久没有冲他发脾气，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不谙世事的乖乖崽，又或者他选择性的忽略掉了我的危险性，自顾自地把我弱小化——我觉得最后一个可能性很大，他一直都这么觉得的。
　　我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会受伤的小家伙。
　　我可是个恶魔，足够的邪恶，也足够的可怕。我可以在午夜用最短的时间找到最合适的工具和地点制造我最喜欢的混乱，也可以通过对人的第一印象就判断出他们想要什么。只要给我足够的时间。
　　说得更清楚点，如果金没有管我这么多，也没有孜孜不倦的用他的观念来约束我，我可不会是现在的样子，我应该比现在更原汁原味那么一点。
　　不过凡事没有如果。
　　好不容易摆脱了金的喋喋不休——多亏威洛薇洛，她强硬的把她拖走了，我当时独自走在街道上，快乐的要哼起小调。
　　这么长时间来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离开了金的掌控，开心。
　　平原上没有多少人，我是说相对街道来说，我之前在街道上走的时候我能很明显的感受到把那些躲在暗处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他们想对我做点什么，我不在乎，威洛薇洛说争斗将会以血平息，那就用血来平息，反正不会是我的血。
　　我往一个倒霉鬼的脸上来了一拳。
　　他内里的软肉磕在牙齿上磕出了血来，我下手下的有点儿重，他捂着脸好一会没缓过来。
　　不过那些在暗处盯着我的人因为这个停了心思，我能感觉到他们离开了。
　　这使得我畅通无阻的来到平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