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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蹇公主叹无处可去 病皇子誓与国为敌 ...

  •   永夜转昼。

      当段微把葆嵘背出洛军大营时,段微气衰倒塌。

      沈醉和欢歌等人在外接应,沈醉把葆嵘负在背上,欢歌背着段微,玉雯断后,向岱营飞奔。

      岱国多山,山中多草木,草木可为药材,岱国常年研习,因此医术比洛国精湛得多。岱国营地就有随军的大夫,擅长跌打损伤,他们给段微和葆嵘涂上了膏药,喂了汤剂,伤患几个时辰后即可醒来。

      国子葆嵘自有他的人照管。

      玉雯看着段微浑身上下绑着白纱带,心里矛盾重重,当她说要照顾段微时,欢歌不答应。

      欢歌说:“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主公怎么会受伤?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洛国的公主,我们岱国的皇子不需要你照顾!你要是心里有愧,就请离主公远点,回你自己的大营去!”

      回去?

      回不去了。

      玉雯突然觉得,天地之大,只有岱国大营才是她的容身之处。

      洛国公主?

      也不是了。

      否则玉雯听了欢歌这番措辞,怎么突然没有心力驳斥她?

      沉寂间,段微在梦里喊:“玉雯,你快走,别管我!”

      玉雯刹那间仿佛又有了力量,说:“你们都出去,别逼我发金针!”

      .

      绑缚巨人的木柱上,挂着段士鸿的人头。

      囚禁野熊的牢狱里,关着神箭手邓平。

      祝清遵照圣旨,连夜将段士鸿斩讫示众。祝清被邓平夹住坠入人群,本可指挥大军把邓平乱枪捅死,但他并没有,只收监让段未央处置。

      祝清忙乱已毕,片刻未耽搁,便整军北上,挥师返京去了。

      有谋无勇的段未央又成了八万护国边军的主将,更兼骤失慈父,便觉得胸口压抑,急需卧床。

      副将来问作战计划,段未央靠着锦褥道:“敌军主帅虽已回营,但重伤未愈,正是突袭良机。尔等可兵分三路,一路正面诱敌,一路翻山偷袭左翼,一路偷袭右翼,得手后,三军会合,驱贼出境。记住,万万不可伤了公主。”

      副将道:“将军不随军指挥?”

      段未央道:“本将身染风寒,守营调停,尔等英勇作战,胜局一战可定。”

      副将领命去了。

      .

      营盘外战火纷飞。

      营中大帐里,玉雯握着段微冰凉的手,说:“哑巴,我把温暖给你,你快醒来!”

      已经过去四个时辰,欢歌又送来了药汤,玉雯把汤药勺进段微嘴里,汤水却又从他灰白的唇边流淌出来。玉雯对此经验不足,便盘膝坐在床上,扶起段微靠在她怀里,顿觉段微的身体和他的手一样冰凉,手臂从段微肩旁绕过来,把药汁喂进他嘴里。

      这个姿势果然能让段微把药喝进去大半,喂了半顿饭的工夫才将药喂完,玉雯等了等,段微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玉雯有些急了,帐篷里只有她和段微,她细细打量眼前的男子,即便昏睡依然俊美得无瑕,可就是有点傻,别人想方设法杀他杀了十几年,他却甘愿冒死去救自己的仇敌;浑身是伤,却还要替她遮枪挡箭。

      玉雯想起他说的那句“我就是死也不会再挟持你”和他梦里说的“你快走,别管我”,眼睛有些酸胀,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和远方生死难料的爹娘,眼眶渐渐潮湿起来。

      玉雯坐到床沿,用指尖轻轻摩挲段微没有血色,却柔腻光滑的脸,也是冰凉的,说道:“哑巴,快醒醒,我有话跟你说。”

      段微似乎有所感应,嘴唇翘了翘,却没有出声。

      玉雯道:“你知道吗?跟你这个傻子在一起,我也变傻了。你说,你岱国的国子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他要是死在洛国,说不定还会扩大两国战争,可我一听说项链里有你亲笔画的母后遗像,我就忍不住想杀他替你报仇。你说你要救他,我又犯傻从刑场把他放下来,要不是他误事,你又怎么会受伤呢?”

      段微面无表情,似醒非醒。

      营外战事正紧,杀声不绝。

      玉雯又说:“我很矛盾。明知道我们是敌人,是仇人,我还在帮你。如果我父皇驾崩,那你就是我的杀父仇人,你死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可我现在却还在给你喂药,给你祈祷,求你不要死,为你流眼泪。我连父皇病得那么重,都不曾流眼泪的。”

      玉雯说出心事,再也忍不住,泪水簌簌而下。

      段微的眼角似乎颤抖了一下。

      玉雯又道:“你说那道圣旨是父皇下的吗?父皇和母后还活着吗?我很想回京城看看,可你为何要受伤呢?你要是好好的,我就不用守着你,现在就可以回家了。要是父皇和母后不在人世,你说我以后怎么办呢?要是赵氏父子当真篡了国,那我就成无家可归的人,我能去哪呢?”

      玉雯越说越伤心,哭得不能自抑,昨日的旧妆花得如同雨后斑驳的墙。

      此时,沈醉在门外说:“玉姑娘,我们抓到个小姑娘,长得挺标致,她说是你的丫鬟,叫什么雨胭,你要不要看看?不看我就把她赏给兄弟们了。”

      玉雯突然想起雨胭说的那句“无根无靠的浮萍”,她现在何尝不是漂泊无依的浮萍呢,便忙擦干眼泪道:“叫她进来。”

      雨胭的裙子被树枝灌木划得残破不堪,喊了声“公主”,便跪在玉雯脚下,抱着她的腿哭得说不出话。

      .

      副将给段未央汇报军情:“末将三人冲击敌营中军和两翼各三次,敌军骁勇且有防备,我军损兵三千人,与敌各有胜败,但敌营岿然不动。敌军八万人,占据高地,我军七万人,不占优势,需要另想对策。”

      段未央挥手把三位副将赶出去,突然想起邓平来,便带着军医来至牢房,邓平正四仰八叉躺在干草堆里,一身血沾在皮肤上,可见他自进来一直没动过。

      大夫替他擦洗了身子,清理了枪箭伤口,缝上针,给肋骨敷上膏药,绑上绷带,段未央亲自给他换上一套新衣服,邓平才说:“段将军如此礼遇,是想让我相助破敌?”

      段未央道:“汘河之战,邓先生之英勇令未央万分佩服。昨夜邓先生又于千军万马中掩护公主出营,更可见邓先生之忠义。如此忠勇之人,祝清且舍不得杀你,何况我段未央。我今天来,是有一个两全其美之计请先生参详。”

      邓平道:“只要银钱给的足,什么事都好商量。”

      段未央道:“我听公主说,你上次在城门口救公主,得了一盒珠宝,这回我也不会少你的。我的计策很简单,你来做将军,我做你的谋士。你有勇,我有谋,你上阵杀敌,我出谋划策,咱们俩联手,必定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邓平笑得扯动伤口,咧着嘴道:“段将军,你这是舍了名和利跟我做买卖,图的是什么呀?”

      段未央道:“一来谨遵圣旨,收复边境;二来深入虎穴,营救公主。”

      邓平想起昨夜公主与刺客相互庇佑,生死相托,便说:“将军对公主倒是一片真心,只怕公主对你无意。”

      段未央笑道:“公主从小就没喜欢过我。小时候,公主和我,还有御前侍卫双瞳,宰相赵音籁的孙女赵思恬,加上其他几个公主皇子,大家年龄相若,经常一起玩。公主经常捉弄我们,这么多人里面,只有我勉强能幸免于难。后来公主的玩法越发刁钻,竟在皇上脸上写字,还让我在我父亲脸上作画,我不敢,她就嘲笑我胆小,这一笑就是十几年。现在大了,她的胆子越来越肥,我倒是真的成了胆小鬼。还有一次,小时候我们一起玩时,我不小心推她落水,差点淹死,公主从那以后怕水。回想起来,我对她既有意,也有愧。”

      邓平道:“能跟公主青梅竹马,你就知足吧!待我调息片刻,咱们立即出发营救公主!”

      .

      新月初上,黑云弭散。

      段微醒了。

      段微只觉背后软软的暖暖的很舒服,原来他正躺在玉雯怀里。

      玉雯刚给他喂完药,还没来得及下床,听他咳嗽,连忙下来,踹倒了凳子上的药盏,脸上连着脖子和耳根红得宛若朝霞。

      欢歌和雨胭连忙进来。

      段微抱怨欢歌:“不懂规矩,怎么让公主伺候我!”

      欢歌想辩解,雨胭发现昨夜那个俊美男子果然不是太监,便提出服侍段微,被玉雯拒绝,而今抢着说:“公主连我都支了出去,更别提欢歌姐姐了,不知道一个人在里面做什么。”

      玉雯脸更红了,道:“你说什么屁话,我拍死你!你们除了喂药,会输送真气么?”

      段微神智已清,面色依然淡白,道:“难怪我会浑身舒泰,如卧云端,原来是玉姑娘的真气起的作用,多谢多谢!”

      玉雯听段微的调侃,窘得面红耳赤道:“不用谢,还有更好受的!”说着,三枚金针射出,段微吓一跳,连忙接住。

      正闹着,沈醉来报:“国子醒了。”

      段微道:“沈醉,扶我起来,我去劝国子退兵回国。”

      玉雯道:“你身子虚弱,何必急于一时!”

      段微道:“早日回国,你也好早日返京,昨日按你的推断,圣旨若是有假,洛国京城恐有巨变,你还是速速回宫探明情形才好。”

      玉雯听了,也不知段微是听到她的独白才有此番言论,还是刚醒来就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登时心若捶鼓,声若鸣琴,道:“那你去吧。”

      沈醉欢歌扶段微来至帅帐,只见葆嵘站在帐中好似一座肉山,全身上下带伤,没有一点好处。他竟能在如此短时间内清醒,既得益于岱国的医术,又得益于他一身厚实皮肉和精湛武功。

      帐中有几员偏将,及十八名持枪武士,皆高大异常。

      段微道:“国子,臣弟有几句谏言,请大哥参详。”

      葆嵘道:“说!”

      段微道:“臣弟一向知道国子有雄才大略,平生之志在于开疆拓土,收复百年失地,重振岱国辉煌,使葆氏祖宗扬眉吐气。臣弟亦有此念。但父皇有言,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譬如此战,岱国花费八年时间,赚开洛国国门,三日获地八十里。按父皇的本意,我军应在汘河安营扎寨,造船设港,训练水军,五年过后,北拓五十里至漭江,步步为营,直至收复故土为止。”

      葆嵘未等他说完,粗鲁打断道:“八年!就打回来八十里地,再过五年,再打五十里,算来一年就打十里地,要收复故土,你自己算算要多少年!洛国一马平川,土地肥沃,良田何止万亩,粮草马匹要多少有多少。我岱国呢?三千万人的口粮都要靠洛国施舍,父皇能忍受,我葆嵘不能忍受!别说十年百年,就是一天我都忍不了!”

      段微道:“话虽如此,但岱国有岱国的资产,洛国兵器不是一样捏在岱国手里,洛国人口五千万余,为何军兵不足三十万?更别提洛国药材、木材、石材、茶叶等对我国之依赖,堪称一日不可或缺。岱洛两国相安无事已有百年,其中依存渗入表里,非朝夕之功可以打破。既然此战岱国失利,臣弟建议,暂退国内,与父皇商议过后,再从长计议。”

      葆嵘道:“打到汘河,做为主将,可算是完成了任务,可做为岱国国子,我岂能满足!我曾多次向父皇请求增援,父皇保守,次次拒绝,才让我损兵折将,白打这一战!”

      段微道:“臣弟还有一虑,大哥伤势严重,不宜长途跋涉,若不保养,恐于国不利。兄长保重身体,方可与洛国长相斡旋,渐相侵噬。”

      葆嵘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听说你与敌国公主来往密切,莫不是替她说情?”

      段微道:“此时退兵,于两国有利,待国子康复,再帅兵来袭,臣弟愿做前锋。”

      葆嵘道:“让我退兵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记住,八年前,父皇就下过旨意,命你不得踏入岱国国门一步。我退兵,你不得随军回京。你要是敢踏上岱国领土,立斩不赦!”

      段微道:“这是自然。”

      葆嵘又道:“洛国公主需随我回国,我听说洛国国君对这位公主爱如珍宝,说不定以她的性命可以换得几百里地。”

      段微心里咯噔一跳,上了葆嵘的当了,如果玉雯被葆嵘带去岱国,他不能入国跟随左右,其凶险实难预料,此事绝不能答应,便说:“倘若洛国公主滞留岱国,洛国不肯割地交换,反而兴兵讨要,如何应对?”

      葆嵘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不成!”

      段微听了,心道:“不好!”

      连忙告退,赶到自己营帐,发现玉雯和雨胭早已不在!

      公主被人抓走了。

      .

      段微的营帐内外,一地死尸,方圆半里空无人影。

      他在洛国自建的亲兵一个不剩,倒在血泊里。

      沈醉和欢歌查检尸体,幸得一人尚有一息,是那个水性极佳的少年:江洪。

      江洪指了指公主被人抓去的方向。

      段微二话不说,提着剑朝那边赶去。来至一座铁牢前,周围重兵把守,成千上万的铁枪和铁箭对着他一人。

      “放开她。”段微的声音毫无波澜,却藏着山崩海啸的力量。

      玉雯戴着枷锁,喊:“你伤势没好,别管我,走开!”

      段微浑如冰雕,盯着偏将,杀气沸腾。

      领头的偏将道:“她是俘虏……”

      他的话未完,头已滑落。

      万箭攒心而来,镜水剑舞成一片幻影,护住全身,段微像无声咆哮的游龙,在人海箭涛里穿梭吞噬,很快开辟出一条死尸铺就的路,欺身到牢狱跟前。

      段微手起剑落,铁笼在镜水剑下不过几根朽木,玉雯走了出来。

      段微牵着玉雯的手,回过头。

      葆嵘站在那里。

      “让开!”段微的剑入鞘,对葆嵘道。

      “你带走敌国公主,就是犯叛国之罪,你想清楚了!”葆嵘声若洪钟,善意提醒。

      “为了她,与国为敌又如何!”

      “抓活的。”葆嵘不想再多说,朝麾下官兵挥了挥手。

      周身三百支枪聚拢来,段微和玉雯同时腾空而起。

      乱箭齐发。

      两人换气之时,身形下坠,在枪尖上轻轻一点,跳出圈外。

      葆嵘大喝一声,振聋发聩,挡在段微面前,手中大刀指着段微的眼,段微剑鞘扭转,敲在大背刀的刀面上。大背刀何其厚重,段微重伤之际力道不满,这一敲伤不得大背刀分毫。

      段微并不指望一击得手,趁机牵着玉雯绕开葆嵘欲走,葆嵘大刀横扫,段微急忙按下玉雯的头,玉雯发丝蓬乱,被割去几根秀发。段微牵着玉雯贴地掠出两丈外,葆嵘跟着纵身跃起,想不到他身躯庞大,竟会轻功,落地时天地为之一晃。

      葆嵘又一刀直直朝两人牵着的手劈下,玉雯急忙挣脱,段微却使劲牵得更紧,好似死也不愿分开。段微举起剑鞘护住手臂,生生承受巨人和大刀万钧之力。

      剑鞘被劈断,镜水剑的寒光露出来,段微两脚陷入泥里。

      玉雯冲向前,使尽全力,踹向葆嵘肚腹。

      葆嵘微微趔趄,风驰电掣之间,段微撑开大刀,剑尖对准了葆嵘的咽喉。葆嵘无畏地笑,盯着段微。

      段微道:“你是国子,我既然救过你,就不会杀你。放我们走。”

      葆嵘扔下刀,不说话。

      段微缓缓地放下剑,对玉雯道:“我们走。”

      葆嵘突然出脚,踹在段微胸口,段微从泥坑里拔地飞起,越过刀山人海,落在四五丈外,没有再爬起。镜水剑脱手不知飞落在何处。

      “只要你不回岱国,我也不杀你。”葆嵘道。

      玉雯怒目圆瞪,哑然失声,疯狂地朝段微跑去,却被葆嵘揪住脖子,扔进了铁笼子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蹇公主叹无处可去 病皇子誓与国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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