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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过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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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清热的甜桂蒸蛋肉沫,葱油清鲫鱼,王晋娴厨艺说不上比赵晋成好,但这家常菜看着可口色香进口更是入味,已是不错了。
厨房哔哔啵啵,往外望,渐晚的天空升了炊烟一般的青色。
王晋娴关火,剥了围裙走向外,经过客厅拍了拍赵晋成的肩。
赵晋成逗弄小乌龟的手指一停,顿了顿,视线微眯,看着王晋娴把阳台百叶帘遥控拉上的背影,起身轻舒口气,洗了手把毛巾一扔,而后坐下。
吃完饭王晋娴正要起身,赵晋成拿了一堆碗碟,下巴一抬,在他要收碗起身,向客厅走出去一刻,王晋娴忽地伸手,先给他拉开了玻璃门。穿的拖鞋轻巧一伸,她仰头时正整个人横亘赵晋成身前。
赵晋成低头看了一会眼前王晋娴高高仰起的小脸蛋,知道她的意思,手指掐了她下巴印上一唇。
“晚上自己睡。”赵晋成很怜爱似的摸了摸王晋娴头发,轻声道:“我有事。”
王晋娴说:“爷爷那儿多去看看吧,他最近身体不好。”
“好。”赵晋成下楼扔完垃圾,靠一辆车抽烟,王晋娴从窗里看到雾蒙蒙的烟气,勾勒出修长的身影。
王晋娴一根指头碰窗玻璃。
“他是真心呢,还是假意。”
王晋娴头枕着玻璃,指腹无意识画圈。
其实都差不多。
她久久地看着这一片逐渐黑沉的天际,笑了笑,天色愈加黑了,狂风大作。关上窗,王晋娴伶俐钻回屋打开电视。
赵晋成低了下颌,对阴暗闷热的地面无端沉思了几秒钟,转身,上车说:“去机场。”
酒店包厢,烟熏雾燎。
他仰脖靠着椅背,把烟盒掏在手中,并不抽,单是把玩着,旁人见了说:“晋成,酒量见退啊。”
赵晋成一手搁在桌上,头顶的灯照得他脸色微白,他眯了眼微微颔首:“周世伯,我这几年少喝,是越来越拼不过你们几位了。”
叫周世伯的转了转酒杯:“虎父无犬子,你爸那么能喝,你能不行?”
他显然是酒上了头,赵晋成也只是笑:“家父和世伯好久不见了,我牵个媒,不如聚聚。”
周世伯还未搭话,一旁一只手先搭上了二人,推着两个人出了酒桌去外边搭牌桌子。
那只手的主人说:“晋成你小子,上次我没能和你算明帐,这回不到天亮不许走!”
迈步出大门冷风骤然袭击,赵晋成解了一颗扣子说:“好吧,容晚辈先给家里打个电话吧。”
他一边慢慢地走向车里一边透过后视镜,望了望后头。车后座的人一听声响,支了身子,赵晋成也没在意父亲的目光,照例是不紧不慢松了根领带。
赵延修唉声叹气地摇了摇脑袋,又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儿子:“车里很闷。”
“要你在这等大半天,辛苦爸爸了。这是钥匙,你就先回去吧。”赵晋成手指勾了勾插着的车钥,并用手插了插头发往后梳理。赵延修英俊的脸因酗酒而显得焦黄,抬眼瞧了一眼,嗯了一声,一时不知怎么就没话了。
“爸爸真是窝囊,闯的祸总要你担。”赵延修过了一会,开口。
赵晋成并不看父亲,只是直直看着前方说,“小叔一个半残废,手段倒是高。”
这话听在赵延修耳中百般不是滋味,他总觉着这个眼高于顶的儿子是在讽刺他。
“小弟……像二姐,能干。”赵延修干巴巴说。
赵晋成侧脸点了一根烟,赵延修想了想话题,又说:“王晋娴最近怎么回事?”
赵延修自觉想拿出点为人父的架子,话音一落,前头锃黑的车门应声推开。
赵晋成下了车,头也没回地落下一句:“我和小娴在一起了。”轻声说,“爸爸,你管好自己!”
赵晋成喝了酒,在牌桌前坐了一通宵,脸上青白,仍是含着笑意与叔伯们挥手作别了。
回过头,他脸迅速地沉下来,等了一会电梯,自言自语地说:“玩不死他们。”
这里酒店的工作人员,因为都是互不相识的,赵晋成苍白着熬过夜的脸,便不需要伪装成平素的温和模样。
前台人看他阴沉不定的,也只唯唯诺诺低着头不敢搭话。
待到上了楼进入包厢,洗过一澡,赵晋成又是春风满面的了。
他叼了一根烟,低头淡淡地在王家族谱的文件上,时而批注,末了“啪”地合上文件页。
赵晋成猝不及防地阖上双眼说:“一笔糊涂账。”
赵晋成要做的事情太多,在他以为的荒唐了的几日后,便马不停蹄地到处飞。他投资的产业经历岁月的洗礼,近年来已是到了关键的时候,短暂的小憩过后,他又开始了高强度的连轴转。
简直像与他心有灵犀的王晋娴,彼此连个电话也没打,兀自地就开始了她那番“反祖”的事业。
反是平反的反,至于归返,王晋娴对于祖辈,感情其实是很淡漠了。
是姓王,抑或是姓赵,最后只愿意看外人不一的反应,她自己内心并未有过多的感触。
这些事情都是在秘密中行动,不透露外人所知,又封锁了相关消息,岔开渠道,自然可以保密到水落石出的一刻。两人各自都要要事相办,过了开头那几天混乱,一时也没有再相见,如同回到了发生亲密关系之前的状态。
再见到赵晋成时是两周后了。
王晋娴办公桌窗台上的花,近日是茂盛了许多,她照例地浇水,给它见光,收拾好一切,给薄薄的纸张订上签,把喝剩的茶水倒入盆里。最后拿起手机,关好电脑,和同事打了招呼走向停车场。
她亲切善良,与旁人关系处得融洽,因为年轻气盛,和一干同龄的朋友很聊得进去,对于大形势,是不怎么关心,但像学校与学校之间的合作交流,却很是欢喜向往。
车停在学校附近路口的小卖摊,王晋娴降下窗,等摊饼的时候和一个姓杨的女老师碰头,双方欢愉地聊了一场。
杨萍羡说:“这地方的摊饼皮薄馅软,晋娴你啊,是找对了。”她把店主的饼接过,递给窗户里王晋娴,又说,“今天在志愿名单里看到你了,还是你们几个年轻人,有志气。像我们啊,对那种又穷又热的地方,是去过一次,就敬谢不敏了。”
王晋娴把早上开会的资料转交给杨老师,咬了一口大饼,眯起了眼——她很小时候,奶奶喜欢给她吃,从此这个口味就烙在了骨子里。本地人不是很喜欢这种淡饼,可她找来找去只有这一家是童年口味,又是在学校附近,毕竟大学城这地方是聚集五湖四海的学生的,这又是一座包容万象的城市。所以这家的生意也很是红火。
她挥手和杨萍羡与她在旁等着的丈夫告别,开车回家,她下车之际动作蓦地一顿。
三天了。
内后视镜里的人影一闪即过,素养还算专业,但也很青涩,黑帽兜黑长裤。王晋娴拔掉钥匙,手掌心揣着它,像把玩似的漫不经心地上了楼。
她打开门,厨房里传来了热乎的炒菜声。
王晋娴在玄关的玻璃上看到自己古朴的西装。她一挑眉,换下沉闷的工作装,轻松便捷地晃过客厅。
小火焖汤的赵晋成脖子上系了一条深蓝色的纯色围裙,宽肩窄腰背对她。
身后玻璃门哗啦地移开,赵晋成无须侧头,单是抬眼,门后王晋娴就伶俐地探进头,赵晋成放下微微抱臂的双手。
王晋娴一摊手,说:“今天又被跟踪了。”
赵晋成没有回话,粗砺的手指随他抬起的动作,一经碰到王晋娴的嘴唇。她也不躲,下意识地舔了下嘴角的酱汁。赵晋成没说什么,只道:“先去洗手吧。”
王晋娴却一闪身,从赵晋成的腰边像条活鱼似的钻了进去,拧开水龙头,说:“拿几双碗筷?”
“四双。”
王晋娴用清水略微冲洗了一下瓷碗,将四套餐具摆上圆桌,门铃按响了。
王晋娴去开门,门外擦手的夫妻面面相觑了两秒,把视线投入房内。
王晋娴把拖鞋拿出,说:“三叔三婶,来啦。”
赵延修和妻子嗯了一声,赵延修说:“你请我们夫妻吃饭,这倒是难得。”
妻子先伸手接过了赵延修那揉皱的纸,扔到门口纸篓里,抬脚穿进拖鞋,又拍了拍丈夫的手。
“晋娴,下回就直接订酒店好了。你还要上班,特意还要做一桌菜。”两夫妻一前一后进了门。
不成想一个男人穿着围裙,就站在客厅等他们二人。
赵延修乍然一抬头,立刻是呆若木鸡——这不是他们那儿子,又是谁?
“三叔,先进来吧。”王晋娴说了一声,赵延修回头看她一眼,门随即被王晋娴“砰”一声关上。
等父母两人看回儿子,自家儿子那微微皱眉审量他们的神态消失了。赵晋成仍是那副从小到大赵家人见惯的姿态,笑模笑样地招呼:“人到齐了。”
王晋娴轻轻巧巧地走向厨房帮忙,经过赵晋成之际,伸出手,二人不经意地捏了一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