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书阁》柒聿

9、桃花

　　父亲逝去后，安黎将他与娘亲葬在了一处。在玄都没来小院，安黎独居的那十年里，安黎时常将一日时光都耗在了溪边。有时是画画，有时是读书，若是不想多做其他的，在溪边睡过一个午后也是有的。

　　在溪边的大树下，安黎还布置了蒲团和书桌，累了便靠在树干上睡去。但是溪水寒凉，平常人久待都受不了，安黎天生体弱，受的影响就更大了。往往是安黎在溪边呆三五天，就会病一场。

　　可是安黎虽温和却性子执拗，独居又无人能管他。竟然就这般生活了五年。因着父亲在世时就病痛缠身，一直是离不得汤药的，耳濡目染之下，安黎也会能给风寒这种小病对症下药。而山上植株丰富，安黎没病是就采药保存下来，病了就自己抓药熬煮。

　　因此，虽然因为常年患病，身子愈发瘦弱，但镇上见到他的人也只以为是天生体弱导致的，完全没发现过安黎这温和的性子下，近乎疯狂的执拗。

　　而这种执拗最终只会毁了自己，原本这样五年安黎就有些受不住了。有一回病得重了，意识迷糊无法自己抓药，安黎以为自己会无声的逝去，去陪自己的双亲。却不知为何，一觉睡醒病就好了大半，之后再去溪边也没那么容易病倒了。

　　慢慢地，安黎身上也养了些肉，不至于瘦到脱相，整日病容。而那一场大病之后，安黎去镇上的次数多了不少，也开始食补，想养好身子。只是还是不曾改掉去溪边的习惯，只是次数少了些许。

　　玄都刚住进来的时候，安黎觉得要多照顾失忆的青年，就没往溪边去。过了三日，安黎觉得玄都适应得差不多了，就拿了书往那树下一坐，准备这样度过一个下午。只是想法甚好，安黎方才将书放下，背后就传来了玄都的声音。“安黎你要在这里看书吗？”

　　安黎一回头，就迎上了青年略带疑惑的纯粹眼神，下意识错开视线。“是，我见今天阳光甚好，想在这里看书。玄都你先回家吧，我习惯一个人看书。”

　　玄都在安黎承认自己要在这里看书的时候，就直接在大树旁坐下了，等安黎说完，就摇头表示拒绝。“安黎就在这里看书，我不会打扰你的。”因为安黎没想着玄都会过来，所以只有一个蒲团，也就是说玄都是直接坐在了草地之上。

　　安黎虽然执拗，但是他不是不知道溪水伤人，山林寒气重。哪怕是他，也特意准备特制的蒲团，尽量隔绝一些从地底来的寒气。像玄都这般直接坐在地上，不需呆多久，就会寒气入骨的。

　　安黎见玄都席地而坐，还要陪着自己看书，想到自己仅有一个蒲团，没有办法，只能先动手拉起玄都。“地上寒凉，不可直接坐在地上。你还是先回去吧。”

　　“既然你知寒凉，为何还要在这里看书？”玄都极认真地询问。

　　“我有我的用意，你只管回去便好。”安黎有些恼怒，自己一时好心将人带回来，不想确实带了个好管闲事的。

　　“那你看你的书，我陪你。”

　　安黎想起这三日里，玄都展现出来的天生力气，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来硬的，自己这还没养回来的病弱体质，根本不可能将人赶回院子里。更何况，他不可能真的动粗。“罢了，今日先不看书了。”

　　这只是一个开始，在之后的一月里，安黎可谓和玄都开启了一段关于溪边之行的斗智斗勇之旅。一开始，安黎还顾及几分脸面，被玄都发现了就回了。

　　可连着五回，回回都是刚出门就被发现，第六回安黎就不顾什么脸面了。硬着脾气就是不回，只是他没想到，他不想对玄都动粗，玄都却毫无顾及，直接一个公主抱就把人抱回家了。安黎当时被惊得完全连反驳的话都想不起说。

　　再之后，安黎就找借口说是，要去溪边抓鱼，而且就算玄都要一起，也没关系，就是要去。在玄都吃过一次溪里的鱼之后，安黎更是直接说玄都喜欢吃溪里的鱼，他以后会常去抓的。

　　玄都没法，虽说他可以将人强带回去，可又怎能回回都如此呢。而溪边也不可能一直不让去，所以他只能回回陪同，不让人真下水抓鱼。而安黎见次次都是玄都下水，也没真的天天都去。

　　而这一次，安黎能成功去溪边抓到鱼，还没被玄都发现，是因为安黎想了个损招。他装病，装着虚弱，说家里缺了一味药，让玄都去采药。

　　玄都去采药的这一个早上，安黎就都耗在溪边了，画了一幅画，抓了几尾鱼。玄都来之前，他也是会抓鱼改善一下伙食，玄都出现之后就完全没机会施展身手了，他一时兴起在溪里呆的久了些，抓了不少鱼。

　　玄都看到安黎在厨房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是在装病，但只是稳当地添了柴，没有多说什么。鱼煮好了之后，两人安安静静地吃了一顿午饭，谁也没有提起那草药之事。

　　自那之后，安黎没有再喊着要去溪边抓鱼，但玄都承担了采药的工作，每十日去采一次药。安黎会在玄都不在的这个时间，前去溪边，但不会像从前那般呆一天，也不会下水抓鱼。而玄都回来的时候，除了会带要摘的草药，也会带上一条鱼。

　　安黎觉得这样平淡安静的时光，会一直很久，直到他的身体撑不住，如果不是在那天意外发现了玄都的身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