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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拦路虎(三) ...

  •   恍惚间,意识似乎开始与□□剥离,一点点地往水中下沉。在一片无声,寂静的环境中,他似乎听见了嘈杂的脚步声与众人的窃窃私语,还有类似于仪器运作发出的滴滴声。
      被他遗忘的过往记忆在这些声音出现的瞬间,便如泡沫一般不断涌现,却又在即将浮出水面时破裂,徒留下一阵空茫。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胸口被人硬生生挖走一块,滴着血的疼,而他却只能茫然的抹去脸上的泪水,连这份悲伤从何而来,也不得而知。
      蓦地,他隐约传来一些零散的对话,隔着水,微弱而又模糊。程然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听见了几段比较完整的对话。
      “大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他们是好人,是真的想帮我们的。”
      “真的想帮又如何?你还想被那些武林盟的人像避瘟疫一样躲着我们?别忘了,要不是那些自诩正道人士的侠客,我怎么会沦落到要来这种破村子养伤的地步?还要受尽村里人的白眼和冷遇!”
      “但是……”
      “没什么好但是的!既然我们做不成好人,那就继续当个恶人。藏在他身上的聚义令,我要定了!”
      ……
      那两个声音一粗一细,虽然辨识度很高,但头脑昏沉不明晰的程然,还是无法辨别出这两个声音对应的人是谁。再加上,虽然声音熟悉,但冷硬的语调却让人感觉陌生,更让他在辨识困难。
      在这些声音的干扰下,程然的眼球活动愈发剧烈,不一会儿,他睁开了眼。
      刺目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晃得他下意识地把眼眯起,将头转向一边。
      听见动静,原本还在压低声音说着话的柳从心和李昊两人,立刻停止谈话,来到程然身边嘘寒问暖。
      “程小哥,你现在好点了吗?”
      “你那时突然昏倒,把我们都吓了一跳!还是我说情,才叫那村民同意让沈少侠把你抱进来休息。”
      两人凑到他面前,你一言我一语,吵得程然头上又一突一突地泛着疼。
      有些在意昏迷的时候隐约听见的那些对话片段,程然索性打断了他们的话,“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没说什么呀。”柳从心笑着朝程然道,“程小哥是不是睡迷糊了,错把外面的说话声当做了我们在说话?”
      “可能吧……”睡梦时的记忆在清醒之后,就变得不再清晰,模糊而暧昧的让他也无法确定,那些到底是真实还是他的臆想,“沈秋呢?”
      没有在屋里看见沈秋的身影,程然心里蓦地生起些无措。
      在被他三次相救之后,程然虽然从未说起说起过,但在心里却也知道,他现在是被沈秋保护着的。如果没有沈秋护卫在他身旁,他恐怕也没法在暗堡弟子的眼皮底下,从破庙里离开。
      只是,这种事实归事实,想要承认自己一个大男人需要另一个男人去保护才能性命无忧,还是一件十分难以让人启齿的事。而承认他正因为没有沈秋陪在身边而心生不安,更是一件让他无法面对,也是羞愧于去面对的事情。
      “沈少侠他——”
      “他怎么了?”见柳从心与李昊两人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神色有些为难的样子,程然顿时感觉心都被提了起来,整个人神经都被绷紧了。
      他是不是把我一个人扔这儿了?
      他张了张口,片刻之后又把这句在他嘴边打着转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屋内的气氛没来由的凝重了几分。
      就在柳从心张开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沈秋就端着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白粥,推门而入。
      “你醒了?”看着正他在床上朝他眨巴眼的程然,让他坐起身,“吃点东西吧。”
      刚醒时还不觉得,但在闻到食物的香气,看见沈秋神色如常地来到他面前后,程然的肚子十分应景地叫唤起来。
      软糯粘稠,米香味十足的白粥被他一口接一口地咽下肚,连米汤都不带剩下。
      “身体好些了吗?”沈秋拿走程然手中的空碗,又赶紧让他躺回去。
      他躺在炕上,巴掌大的脸在被褥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小,连下巴都感觉尖了不少。
      程然的眼中潋滟着水光,朝沈秋摇摇头,“不太舒服,我想再休息会儿。”
      闻言,沈秋叹口气,点了点头。他虽然很希望可以马上就去村里进行调查,但程然身体不适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帮程然掖好被角,道:“那我们先出去,你继续睡会儿。”
      他转过身刚要离开,就被程然拉住衣摆,“别走,你留在这里陪陪我好不好?”
      病中的程然说话时的语调又软又轻,难得的示弱让沈秋也不好做的太强硬。他回头看了眼柳从心和李昊,两人很有眼力价地说着还有事忙,便离开了,临走还不忘把程然喝完粥的空碗也带出去。
      屋门被轻轻阖上,程然在看见它被严丝合缝得关上后,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其动作的流畅程度,完全看不出前一秒还是个身娇体弱的病人。
      被他的动作惊得差点从炕上跳起来的沈秋,眼皮也跟着跳的欢,“你到底怎么了?”
      “我只是想把他们支开而已。”程然睁着双无辜的眼睛,双手一摊。
      “你身体没事了?”见程然点了点头,身心俱疲的沈秋连说教的心情都没了。他深深叹口气,“你想和我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帮他们?”这个问题,从沈秋主动说要帮忙之后,便萦绕在程然心头。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找到机会,亲口向沈秋问明白,“虽然我们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不觉得你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其他人。”
      也不知道程然之前给沈秋留下了什么样的印象,让他现在既惊讶程然会问出这个问题,又因为不知道怎么去回答而陷入沉默。
      最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掩去一部分的因果来说,“我曾和他人有过约定,要保护好这里的百姓,我不想再失约。而且,他们本质不坏,我想帮一把。”他把话停下,扭头去看将双手枕在脑后的程然,话语中带着安抚,“你放心,保证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去武林盟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半个月。”
      虽然知道想要过一晚就到武林盟是一件十分不现实的事情,但听到可能要花半个月,程然的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这不仅仅是因为他还要继续被当做通缉犯跑半个月的路,更重要的是,他还得为了那块聚义令,继续忍受别人的抢夺与追杀。
      不过,至少是得到保证了。
      程然在心里暗自想着。
      “好吧,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姑且这样相信吧。”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炕上下来,抻抻手活动一下身体,“要不要先去村里看看?”
      沈秋正有此意,随即一口应下。
      现在正是村民们到田里干活的时候,程然和沈秋没做多想就先去了农田边。
      看着正在田里插秧播种的村民,程然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他望着周遭树叶翠绿的山林,对四季的认识第一次产生出质疑,“现在不是夏天都快过了吗?这个时候才播种?”
      站在他旁边的沈秋,眉间紧皱。他在田埂上稍站了会儿,扭头对程然说:“你去问问。”
      “为什么是我?”程然一手指着自己,向他发出质问,“你自己不能去吗?”
      闻言,沈秋没再继续辩解。他沉默了会儿,拉住程然的手就往大道上走,“那我们就去别地看看。”
      “哎,等等!”此时此刻,程然是真的被沈秋惜字如金的行事风格折服了,“我去问总行了吧?”
      说完,程然扯开沈秋抓着他的手,下到农田里随便找了个村民,就开始套近乎。
      “这位大哥,你这是在种什么?”
      被询问的村民置若罔闻,继续卖力地挥着锄头。烈日下,汗水不断从额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脖子上搭着的汗巾都湿淋淋的,像是被水泡过一样。
      “一般种东西不都在春天吗?”即使遭受冷待,程然也不气馁。他跟在不停锄地的村民后边,聒噪地像只知了。
      像是要赶紧摆脱掉这个碍事的“尾巴”,村民开口道:“种什么都没关系,只要种上就好了。每天都要干活,不许偷懒知道吗?”
      村民转过身,抓了把口袋里的种子放进程然手里,继续忙碌起来。
      程然看着手里那一捧种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村民是把自己当做来干农活的新手做教学了!气得他差点就手一甩把种子全扔了。
      忍着心里的火气,他继续跑到村民面前去搭话,结果这回却是什么都不说了。不仅仅是他,程然之后问过的村民也都是这样,不是沉默不语就是答非所问。
      “气死我了!我问他们在种什么,结果不是和我说天气不错就是我家的狗死了。”程然气鼓鼓地把手上的种子塞给沈秋,然后就双手抱臂不停抱怨,“不想答就别答,他们这样答非所问的是拿我当猴耍吗?!”
      在与程然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沈秋逐渐学会了怎么一边听着他说话,一边继续自己的思考。他捻着一粒细小的种子,又放到鼻下仔细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焦糊味让他眉心紧蹙——把这样的东西种到土里,能发芽才有鬼!
      沈秋抬起头,又朝着仍在农田里不断干活的村民们深深看了眼,随后,他拉起还在滔滔不绝说着的程然,从田埂上离开。
      突然又被沈秋拉着走,程然差点从细窄的田埂上摔下来,“干,干嘛?”
      沈秋没回头,只是把拉着他的手又握紧几分,“我们去村里的地窖看看。”
      “地窖?你是发现什么了?”知道沈秋不会去干无意义的事,程然一下就想了原因,双眼也因此而闪闪发亮。然而,兴奋喜悦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程然就忽然停下脚步,并拽住了还在往前走的沈秋,“等等,你知道地窖在哪吗?”
      “这不是有你吗?”沈秋眉梢一挑。
      由于沈秋说的实在太理所当然,程然一时间被愣在原地,都不知道去反驳。等他回过味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被沈秋当成既定事实,无法推翻了。
      “懒死你算了,连问路都要我替你去!”程然嘴上虽然骂骂咧咧,但还是向路过的村民去询问地窖的地点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原本十分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他,在来到这个村子后,好像就突然失去了这个特长一样。无论是借宿也好,或是问些事情也罢,基本没有能快速解决这样一回事。
      这不禁让程然开始疑惑,到底是自己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变弱了,还是天生这座村子和他就是不对付,村里的人本来就是这一副疏离冷漠的模样。
      但还好的是,在程然不断地询问下,还是从一位老妇人那里,知道了村里地窖的具体位置。
      “她说我们笔直走,在前面的岔道往右转,再往左稍微走几步就能看见了。”他把问来的回答又向沈秋重复了一遍。
      沈秋点点头,两人便向着地窖的所在方向走过去。
      当他们找到地窖的时候才发现,它竟然是建在杂物房下面的。杂物房的地面被茅草覆盖,连地窖的入口也被遮掩起来,程然和沈秋弯着腰在地上找了好半天,才终于看见了覆盖在地窖口上的那块石板。
      “你觉得这个地窖里会有什么?”程然边说着,边用手敲着石板。
      沈秋看了眼小心沾到茅草上的那点暗红,侧过头,唇角微勾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不幸被我猜对了,我只希望到时你不要吓得躲到一边去。”
      “怎么可能?你别小看人!”程然轻哼一声,对他这种像是骗小孩一样的话,不以为惧。
      沈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像是明晃晃的挂着“是吗”这两个字,怎么看怎么欠揍。
      但即使程然十分想给沈秋来一拳,他也没办法真的打上去。
      原因无他,全是因为实力差距太大。况且,想到自己的生命安全还需他来保全,程然的拳头也举不起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给我等着吧!
      程然在心里气呼呼地想。
      沈秋没去顾忌程然心里的情绪起伏,他逗弄完程然之后,就去把沉重的石板从地窖口上移开。
      密不透风的地窖被突然打开,一股恶臭也在这间杂物房里弥散开来。程然猝不及防被熏了个正着,急忙用衣袖捂住口鼻,但还是无法阻挡那股味道从鼻腔钻入。
      “呕,呕……”止不住的干呕让程然眼中都泛起水光,他一阵阵的反胃,感觉再不赶紧从这里离开,那他就离口吐黄水的状态不远了。
      他蹲在杂物房的角落里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适应了里面这股令人不适的气味。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站起身去看正站在地窖口边的沈秋。
      沈秋就好像感受不到这股恶臭一样,目光沉静地望着地窖下面。他像是在哀悼,又像是在隐忍着心中强烈的情绪,整个人都透着一种程然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胸口遭到重击一般沉重。
      程然脸色苍白,连说话都打着颤,“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沈秋朝他看了眼,没说话,只是往后退了一步,让他过来自己看。
      像是被弥漫在房间里的这种沉重,压抑的气氛所感染,程然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小心翼翼地来到地窖旁。他只是稍微探出点头,朝着地窖里瞥了一眼,那带着巨大视觉冲击的景象就让他手脚发凉,差点瘫倒在地上。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地窖里面怎么会有那么多尸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拦路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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