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路可退》尉迟回雪

20、碎裂

　　“草欣，那件事……嗯……会是真的吗？”
　　“哈？那件事是哪件事啊？”
　　百草欣合上值班记录，迷惑不解地瞅着一同查房的医师。
　　宋言被他这么一瞧，表情顿时尴尬起来，支支吾吾地说：“就是你们宿舍苏伦……那件事啊！你以前知道吗？”
　　岂料百草欣完全听不明白，愈发纳罕地问：“什么这件事、那件事的？小伦有什么事啊？不就是被罚暂调实验室？放心吧，所长很快会调他回来的。”
　　“哎呦不是这个呀！你……你难道没听说？”
　　“听说什么？”
　　“就是这两天大家都在说的事啊！他们说……@#￥%……”
　　宋言见他似乎真的不知情，便把午休时听到的传言照原样学给他听。
　　百草欣听到一半就不高兴了，瞪着宋言嚷嚷道：“停停停——喂，我说是谁这么缺德啊？闲得发慌了是不是！东西可以乱吃，话绝对不能乱说啊！这话一听就是造谣——百分之百的造谣！”
　　“可是大家都在传……”
　　“所以才可恶！不能确信的事情为什么要到处散布？”
　　偶然八卦一次的宋言被他这么一顶，面子上便有点儿过不去了，不由嘀咕道：“我也没有诋毁苏伦的意思，但是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总不会没有任何缘由就……”
　　“这个谣言完全没谱！”百草欣笃定地说：“我和苏伦从小一起长大，除了他出去读书那几年外我们根本就没有分开过。他的口味、喜好等等我统统清楚，他喜欢的人我也知道。”
　　“你知道？！”
　　“当然。虽说不能告诉你具体是谁，但绝对不是我们老板！其实这种事想想也知道啦——小伦统共才见过陆瀚宇几面？说他暗恋他，哈，简直比天方夜谭还扯？！”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宋言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这个消息最初是从所长那里传出来的。”
　　“嗯？”百草欣愣了愣，继而皱眉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我不会相信这种无稽之事。假的真不了，事实如何就让时间去证明吧！”

　　宋言无端碰了一鼻子灰，例行检查过后便找了个借口悻悻走开了。倒是百草欣越想越气，一阵风似的杀到所长办公室门口，举起拳头就往门板上砸。眼看着两相要碰上，斜地里突然伸出一只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腕。百草欣回头见是李清平，立刻不悦地呵道：“放开我！”
　　“你胡闹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李清平挑着眉梢、斜吊眼角瞅着试图抽回手的人，一改往日轻佻散漫，神情中竟隐含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
　　被这样的目光盯住，百草欣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气焰也矮了三分。
　　“切，真拿你没辙！”
　　叹了口气，李清平无奈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抓抓头发，转身牵着百草欣的手腕大步流星往前走。等被拖走的人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远远离开所长办公室，拐进了无人的消防通道。
　　“喂，等一下！你这是……”
　　顺手带上防火门，李清平松开恢复挣扎的人，直接道：“看样子你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百草欣愣了一下，不悦地问：“你那是什么口气？莫非你早就听说了？”
　　“哦，比你早一点儿吧。”
　　“什么？！”某人立即抓狂：“既然你早听到那样的混账话，为什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小伦受了污蔑，你不替他讨个公道也就罢了，居然悠哉悠哉地在这里说废话？！”
　　李清平深知他的脾气，因此也不发火，只乜斜着他反问：“我说废话，那你又在做什么？找老爷子胡闹一通，把事情捅得更大？”
　　“……起码我要把传播谣言的家伙揪出来！”
　　“我真搞不懂，你那个脑子里除了草药和穴位究竟还有没有装别的东西？拜托你好好想想，我们是做什么的，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觉得连餐厅的服务员都知道的传言，老头子会一点儿风声都听不到吗？他明明知道却没有丝毫表态，这本身还不够说明问题的吗？”
　　一连几个问句，彻底把百草欣给镇住了。
　　李清平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依我看来，这个传言应该是事出有因。”

　　百草欣难以接受这样的推断：一方面理是智告诉他清平的分析很有道理，一方面心底却有个声音要他拒绝去相信。虽然早已认定苏伦有了喜欢的女子，但是仔细回想起来，似乎又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猜测，当事人从头到尾压根儿就没有承认过！
　　越想越心惊——
　　“什么啊……我，我去问小伦！”
　　“慢着！”
　　李清平眼疾手快，一把揪着衣领将人拽回来。
　　“你想要问他什么？问他是不是真的暗恋老板？别傻了，你是他的谁？有什么立场刺探他的隐私？”
　　百草欣挥开对方的手，瞪着眼睛道：“不是刺探，是关心！”
　　“可苏伦不是三岁的孩子，你也不是他的监护人，他的行动不需要经过你的批准。就算你现在从他嘴里问出答案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嗯？”
　　“没错，我是不能立刻解决问题，但我会尽我所能保护他、支持他。你刚才问我我是他的谁，我也想反问你一句，你是他的谁你知道吗？我觉得，我们不仅是他的朋友，更是打小与他相依为命的兄弟。我要找他问明白并不是为了什么好奇心，也不是想拿着道德的戒尺对他说教。我只是需要知道他的立场和态度，这样我才有可能在他孤立惶恐的时候站在他需要的地方！”
　　李清平望着百草欣因激动而泛红的脸，心里是无法言说的震动。毕竟眼前这个神经大条且总喜欢摆出兄长姿态的人，第一次以坚定的语气表明自己的决心。他也许不是理智的，但他可以为了自己的兄弟不顾是非对错，这份不符合处世之道却执着直白的情谊足以令人动容。
　　在夹杂着感动的冲动下，李清平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百草欣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了。
　　“问话也是门艺术，需要察言观色的——这个可不是你的强项。”
　　“……喂！”
　　“喂什么喂！”
　　“我们为什么不搭电梯？”
　　“因为从这里出发只有三层的距离——而且是下楼——走到电梯口的显然要远得多，谢谢！”李清平丢给他白眼一枚，背影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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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飓风的风眼总是保持着神奇而诡异的宁静。同样的，这场传闻风波的主角对于四周异常的氛围竟是意外地后知后觉。

　　怀抱着刚从资料室里借出来的几本西文期刊，苏伦边走边琢磨着一件想不通的怪事——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无论是在实验室还是办公室，每当他工作间隙稍作休息，都会发现有同事用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刚开始苏伦还觉得是自己多心了，可那些同事一碰上他的目光就立刻慌张地低头躲避，其中明显是有问题。而且方才在资料室，信息组的郭大姐似乎几次想要和自己说话，最后却都欲言又止。连他这样的内向性格，几乎都忍不住要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了。
　　即便对衣着打扮没有什么执着，他还是特地在洗手间照了照镜子，结果也没觉出什么不妥之处。
　　算了，不要想了。
　　苏伦认真地告诫自己不去在意那些有的没的，毕竟现下还有大量的研究工作需要投入百分之百的精力去做呢。

　　推开办公室的门，苏伦赫然发现有人正占据着自己座位，不由得微微诧异。
　　“什么时候来的？我刚刚去资料室了，有事吗？”
　　景文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径自叹道：“和楼上相比，这里又小又暗，而且还是北侧阴面。”
　　“这个……”苏伦愣了愣，继而微笑起来：“不用替我担心。其实这里很好啊，离实验室近，材料又充足，做实验非常方便。再说左右都是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哪里还不都是一样？哎，你上班时间私自离岗，难道就是为了‘视察’我的工作环境？”
　　最后一句玩笑话显然没能引起调侃对象的共鸣。景文苑非但一丝笑意也没有，反而沉着脸色，眉心蹙成三道深深的褶皱。
　　苏伦发觉他的异样，忙敛了笑容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值得吗？”
　　“啊？”
　　“你，为了他弄成这样，值得吗？”
　　“文苑，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我听不大明白……”
　　“你为了陆瀚宇被所有人耻笑，值得吗？”
　　脑子里仿佛“轰”的一声炸响，苏伦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才讷讷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为了陆瀚宇……”
　　景文苑一拍桌子，怒目呵道：“你不用装下去了！现在研究所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你纠缠陆瀚宇的事？我真搞不懂，就算你喜欢男人，可为什么偏偏是陆瀚宇？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金钱和地位？别傻了！你以为你为什么要待在这又小又挤的实验室里？那是因为陆瀚宇派了身边的助理来找所长，要他盯紧你，叫你不要有非分之想！”
　　“啪啦——”
　　苏伦手中一直没来得及放下的期刊此时纷纷滑落坠地，一如碎裂零落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