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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噩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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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格叹坐在刚刚整理好的床铺上,看着自己的手机上的日期,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九月一日......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无果。
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所谓,毕竟黎格叹的记性从来就不好。他忘记的东西太多了,忘记后怎么也记不起来的东西也太多了。
已经临近中午了。阳光打在床沿边,黎格叹打了个哈欠。
他又开始昏昏欲睡。
这种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一通电话的到来。
黎格叹除了色盲还有浑身毛病,其中之一就是反应奇慢。所以他手机的铃声总是开到最大,可以让他瞬间就被惊醒。
他迷迷瞪瞪地摸到手机,看见一串数字。
188......咦?
这是谁的电话来着?
黎格叹眯着眼,只觉得非常这串数字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只得接起电话,轻声道:“......您好?”
“嘿死崽子还真是你!你真的是能耐得不得了啊连放弃报送参加高考都没跟我说?!要不是我找叔问了一嘴我现在还真就跑去军科大找你了!你考北洋都不告诉我?你不知道老娘从小到大都是要考北洋的吗?叔也真是的死活不告诉我你报了哪个系,说什么梨子有自己的考量......老娘看你就是忘了!嘿亏我还留了个心眼问了数学系的,不然我到现在估计都不知道你手机打不通是换号码了......”
黎格叹在那人出声的第一刻就让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庆幸自己这一次反应够快没被骂聋。
是了,难怪眼熟,这串号码是谢煊的。
他来A城的时候换了号码,给好友群发了自己的新号码,希望继续有交集的自然会记下号码......只是他这个垃圾记性,忘记了因为谢煊不喜欢群发的信息,自己给她设定了不收群发。
他忘得一干二净,导致谢煊至今才联系上他。
电话那边谢煊估计是真的气着了,数落了他十分钟,硬是没给黎格叹说哪怕一句话的机会。
黎格叹耐心的等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开口出声:“对不起煊姐......我忘记了,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我就知道,你怎么老是忘啊忘啊忘啊......你脑子里是真的不记东西的吗。你好伤我的心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是不是你青梅了?”
“也不是多大一件事吧......”黎格叹无奈的笑了一声。
“是是是,您老最看得开了,在您这有什么事是大事啊。”黎格叹都能想象道谢煊在电话那头满脸戾气地翻着白眼的样子,“这么说,吴笺也不知道你来A城了?”
“啊,是......我也忘记他了。\"黎格叹颇有几分羞赧地道,但似乎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那老娘就平衡了。“谢煊”哼“一声,”我猜猜,你是不是又忘记了什么?“
”.....什么?\"黎格叹皱眉。
“我就知道......今天多少号?”
“九月一.....“
”明天几号 ?“
”九月二......哦,我想起来了。“黎格叹”噗嗤“一声,”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这还不是大事?!我亲爱的小冤家,十八岁生日啊,要办成人礼的啊!“谢煊真是服了这个从小一起跟他长大的竹马,”你不是处女座的吗,心思缜密一点啊......人家处女都吹毛求疵,怎么就你心大的要死又什么都不上心......“
“你还信这个啊。”黎格叹笑道。
“别打岔。我打算今天晚上陪你一起去找吴笺,咱两陪你踩个整点。明天有事没事都听你的,你在A城也没人认识......我本来说要你在C市过完成人礼再去学校报道的,谁知道就联系不上你了。成人礼是要搞的,过几天再回一趟C市吧,你爸不是在C市有官司吗,正好可以跟你过。你这生日太不讨巧了怎么就选在九月二,这北洋也是,开学时间怎么就比人家早些,报道完过个两三天就要军训......”谢煊絮絮叨叨,似乎是真的非常遗憾。
黎格叹叹口气:“真的不用煊姐,太麻烦了,一个生日而已,哪至于啊。我爸打官司要准备很久的,吴笺在这个时候也很忙。”
“你管他忙不忙!他到现在都不给你电话已经让我够生气的了。他什么时候不可以忙啊,你又有几次成人礼啊。”谢煊骂骂咧咧,“说定了啊,就这样。你现在住哪?”
“真的用不着......唉,在宿舍。”黎格叹无奈,对待这种事情,他从来没说赢过谢煊。
”那么快就住进宿舍了?你稍微慢一点我带你去我爸在A城的屋里啊。“谢煊道:”你来还有人给我整理呢,我一个人才不想忙活那么大一个屋子。“
”我去帮你啊。“
”得了吧,你姐没有压榨没成年的习惯。“ 谢煊的声音有些呜呜哝哝的,像含着什么东西。
黎格叹一听就知道了,他叹气:”煊姐,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抽烟。女孩子有口臭可是很恐怖的。“语气柔和,但谢煊在电话那头还是抖了一下,急急忙忙把自己一个星期抽不了两根的烟摁灭了。
”净会管人家......你什么时候把酒给戒了啊。“谢煊不满地嘟囔。
”那叫小酌。“黎格叹从行李里摸出来一包饼干,”早点收拾完休息吧,下午见。“
谢煊乱七八糟抱怨了一阵,挂了电话。
黎格叹长出一口气,往窗外看,白茫茫一片,那就是太阳很大了。他拆开了那包饼干,懒洋洋地瘫在床上。
听那位李校长之前的意思,他在这个双人宿舍估计是没有室友的了。
外面太晒,他也不知道A城这个北方城市为什么会在秋天有那么大的太阳,但他也不想想明白,只觉得自己是不愿意去一会北洋号称全国前几的食堂了。
他嚼着奶香味的饼干,看着天花板放空,不知道可以考虑些什么,渐渐地,呼吸沉了下来。
——
段恹是被噩梦闹醒的。
他也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一个噩梦,这毕竟和他以前的噩梦不太相同。
他梦见自己十岁那年待的孤儿院,是建在一个田园边的。孤儿院里的孩子全都会在晴朗的下午在草坡上打闹——那确实是一个很适合玩乐的环境:阳光,开阔的草坪,高大的几棵榕树,还有田园里的瓜果。
那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时光,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像他一样坐在榕树下的石凳子上发呆。
好吧,还是有一个的。那个人是唯一一个。
起先那人只是坐在了他旁边,也不说话,就只是微微抬着头看着榕树垂下的根须。
段恹记得自己没有在意他——也或许是看了一眼吧。
他记得自己那时想:是谁?
他待的孤儿院太小,拢共也不过三十几个孩子,他是能够记住的。而且,也确实没有人会愿意来主动找他。
他记得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人终于开口了:”你也怕太阳吗?“
他在笑。眯起眼睛,笑吟吟地微微抬头看段恹。
段恹自然不会回答他。
他也没觉得被轻慢,自顾自笑道:”我也怕,又热又白的。“
白?
段恹抬头看看,过于亮的太阳让他眯起了眼。
怎么也和”白“离得远了些。
”我是......我跟我爸来这边......他小时候也是......出去的呢......“
他的话语落到耳里开始变得不清楚,他的面容也在边的模糊,最终在这棵榕树下,什么也看不清了。
他又看见自己和一个身影坐在瓦房的屋顶上,在田野里,在清澈的看得清河底鹅卵石的河边。自己大部分时间是沉着脸不说话,有时候会勾起唇笑。
那是真正的笑容。不掺和任何勉强,虚假,只是一个单纯的因为快乐而展露的笑容。
只是那个人的面容仍然模糊不清。
他听见了那个人说的话,他说了好多次”明天见“”后天见“”周末见“语气温和淡然,轻巧的就像是随口一说——但是段恹知道,他从不是随口一说,他在每一个说好的明天,后天,周末来到这个小小的孤儿院,笑盈盈地看他。
可在梦的最后,段恹只看见了一枚梨子形状的胸针,将它递给自己的那个人,笑着说了句:”明天见。“
语气温和淡然,轻巧的就像是随口一说。
段恹就这么醒过来了。
他的呼吸急促,坐起来捂着胸口,浑身的冷汗。
这不是以往的愤怒,害怕,漠然......
这是心痛。
也许是悲伤。
段恹在十六岁来到A城以后,再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是那个叫黎格叹的人影响的吗?
太荒唐了。
段恹起身,光着脚穿过地板上清洗画笔的水桶,乱七八糟的纸团,和潦草凌乱的颜色。他走进卫生间狠狠洗了一把脸,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颓唐,疲惫,病态。
他可以用很多很多类似的词语来形容自己。
手上被烟蒂烫出的疤痕被水一冲还是隐隐发疼,一看就是没有做好措施。他在卫生间上方的柜子里翻找一会,翻出一张创可贴漫不经心地贴上,甚至没有打算找一下烫伤药。
他走到画架前,上面正挂着一副笔锋潦草的画,依稀能看出是一个背影。段恹拿起一支画笔,沾了颜料往上抹——
他在那道背影上勾了一道金黄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