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的梦魇》自誩自語

9、冰释前嫌

　　接连几个月的噩梦，聂微澜的头痛也越来越厉害。她决定去看一下医生。
　　名城康复中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全国的脑神经外科翘楚。而脑神经科的主任李博年，为人却十分低调，很少接受采访，曝光。
　　“李医生，我上次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李博年看到聂微澜有点惊讶，“你一个人来的吗？”
　　“嗯。”
　　“坐吧。”李博年说，“根据检查后看，你的大脑各方面都还正常，你的头痛，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或者环境改变所引起的。”
　　“可是，我还是记不起小时候的事情。”
　　“恢复记忆，不能操之过急，按照你的病状来看，如果没有出现失去记忆前的人或者事来引导你，恐怖短期内还难以恢复。”
　　“失去记忆前的人和事？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不要急，总之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身体健康和开朗的心情，这些对你各方面都会有帮助，至于以前的记忆．．．．．．”李博年沉思了一下说，“或许，记不起来，对你未必是坏事。”
　　聂微澜怔了怔，她不明白李博年最后一句话的意思。
　　“人是要向前看的，如果因为过去而生活在不断的猜忌和怀疑中，以后的路，会很难走。”李博年解释说。
　　是吗？她是不是应该放弃以前的记忆？可是，谁愿意没有回忆？
　　“李医生，人为什么会经常做同一个梦？”临走的时候，聂微澜问，
　　“医学上的解释是，大脑对你曾经经历过，幻想过，甚至只是不经意间看到过的一些景象做一个缓存，这些缓存，有时候会出现在梦境中。”李博年笑了，接着说，“但民间也有些说法，梦代表了人各种各样的将来，比方梦见大火会发财，这些，你可以去找本解析梦的书来看看。”
　　聂微澜也笑了，她本来是想买些解梦的书来看。她觉得跟李博年谈话很愉快，他不像一个医生，更多的像一个长者，一个朋友。
　　这时，电话响了，李博年转过身去接电话，聂微澜无意中看到他的背影，怔住了。
　　那个咖啡屋里喝咖啡的男人，那个和舒媛约会的男人，居然就是李博年。当时聂微澜就觉得那个男人的背影好像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而现在，聂微澜看见李博年的后颈上方，也有一块疤痕。一块与上次那个男人身上的一模一样的弯刀模样的疤痕。
　　舒媛一直不肯告诉她的男朋友，就是李博年？
　　聂微澜低下头想，舒媛一定不想让她知道，她找了个年纪这么大的男朋友。这个小妮子，现在都２１世纪了，哪还这么古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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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午后，阳光谢谢的照进来，屋子里很温暖。
　　聂之轩站在聂天鹏的办公室里，脸色却很苍白。像是站在一个冰柜里。
　　聂天鹏背负着手看着窗外的天，一言不发，表情阴郁。
　　“爸爸，利华已经正式向法院申请上诉。”过了很久，聂之轩说。
　　“终于来了。”聂天鹏冷笑，“他们终于行动了。”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之轩啊，鹏飞集团是我一手创立的，你想必也知道，我以前只是个农村出来的孩子。为了鹏飞，我放弃了很多东西，包括我认为很珍贵的东西。”聂天鹏的眼神落在很远处的天边。
　　“我知道。”聂之轩低着头。
　　“可是现在，鹏飞要面临一次重大的考验。连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过这一关。”
　　“爸爸，我马上派人去查，是谁走漏了消息。”
　　“不！现在是谁并不重要，当务之急是快点把局势扭转过来，今天股市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跌至鹏飞历史上的最低点。”聂之轩面色沉重。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传出去的消息，我一定不会放过他。”聂天鹏冷冷的说：“不过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第二天，各大报摊的晨报被抢购一空。报纸上头版头条刊登着一条重大的消息。
　　“经证实，最近各大商场卖的很火爆的飞牌眼镜，出现了严重的经济纠纷问题。一名声称是鹏飞原设计师的男子爆料，此款眼镜的设计是完全剽窃鹏飞的对手公司利华集团，利华的代理律师现在已正式向法庭提出上诉。至昨日起，鹏飞的股票跌至历史最低点。股民纷纷抛售，人心惶惶。鹏飞集团也许即将遭受成立以来最大的一次经融风暴。”
　　李博年手里拿着报纸，陷入沉思。报纸上是聂天鹏出席各大会议的照片，当时照片上的聂天鹏意气风发，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这种笑容多年来在李博年脑海里挥之不去，成为了他的一个梦魇，似乎时时刻刻在嘲讽着他，让他无处躲藏。
　　他突然很想看看聂天鹏现在的样子，聂天鹏啊聂天鹏，你也有今天。他笑起来，眼前出现一张娴静的脸，这是张让他永远无法忘怀的脸。这张脸上，现在会是什么表情？他想，她会不会也在后悔当初的决定？还是依然那么坚持？想到她当时的决绝，他的心硬生生的一痛。
　　“李博年，难道你还是放不下？”他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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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曼珍站在窗口，从早上公司传来消息，到聂天鹏匆匆回家上楼，她没有说过一句话。聂天鹏只是看了她一眼就上楼了，甚至没有多看第二眼。多少年，她已经习惯了他早出晚归，除了深夜醒来能看到他，她几乎觉得这是个陌生的人。而就算是半夜醒来，那短短的几个小时，她也只能看见他侧睡的背影。
　　这就是她一直想要的吗？她不禁问自己。
　　聂微澜从“爱心”匆匆赶回家，她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父亲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奇怪，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走进门口，她看到曼姨站在那里，她的身影很寂寞。
　　“曼姨。”
　　许曼珍转过身，看到她，轻轻一笑，可是她的笑容在聂微澜看来，竟有一丝苦涩。
　　“回来了，去你爸爸书房吧，他在等你。”
　　“曼姨，你没事吧？”
　　“没事。”
　　书房很安静，聂微澜走进去的时候，几乎以为没有人。她打开灯，才看见聂天鹏坐在办公桌前。
　　“爸爸，为什么不开灯？”
　　“微澜，你过来。”
　　聂微澜走过去，看到父亲的桌上放着一张照片。
　　“公司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方天鹏说。
　　“损失很严重吗？”聂微澜还没来得及看报纸，不过她隐约猜到事态发展不顺利。
　　“不是损失的问题，鹏飞几十年来辛苦创造的信誉将很可能因为这件事而毁于一旦。”
　　“爸爸，我们到底有没有抄袭人家的作品？”
　　“这些事，你不会懂的。”
　　“如果真有，我们就应该承担后果。”聂微澜看着聂天鹏说。
　　“你懂什么！商场如战场，没有选择的余地，要不被别人踩在脚下，首先要学会先把别人踩在脚下！”聂天鹏厉声说。
　　聂微澜不说话了，父亲还是很少听得进别人的劝，人老了，脾气却没变，跟以前一样。
　　“对不起，爸爸的语气重了点，但是你要知道，鹏飞之所以有今天，不是靠仁慈得来的。”过了一会，聂天鹏叹了口气说。
　　聂微澜惊讶的看着他，父亲从来没有跟她说过对不起。甚至也许从来不懂得跟任何人说对不起。鹏飞集团的董事长，有人捧，有人骂，却永远高高在上。他今天是怎么了？
　　“你过来。”聂天鹏说：“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他拿起桌上放着的照片，轻轻抚摸着，好像在帮它擦去身上的灰尘，然后交给她。
　　聂微澜接过照片的一霎那，感觉思绪有一瞬间的恍惚。这是一张很陈旧的照片，照片的边缘已经开始泛黄。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搂着一个小女孩。女人不算漂亮，穿着一条白色碎花的连衣裙。她的额头或许太高，眼睛或许不大，但这些五官拼在一起，却使她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她虽然笑着，眉间却锁着淡淡的忧郁。她身边的小女孩和她长得很像，特别是一双眼睛，也是小小的，柔软的头发披在肩上，看上去楚楚可怜。
　　方珣觉得呼吸凝住了，这个小女孩是她自己！那么，和她一起拍照的女人是谁？似乎在哪里见过。为什么看见她，她居然会有想哭的冲动？
　　“这是你和你母亲的合影。”聂天鹏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那年，你才五岁。”
　　“我妈妈？”聂微澜感到自己的手在颤抖，她本来是她最亲的人，现在她却记不清楚她的样子了。
　　“你生病后，对以前的事或许没有一点印象了，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她。”聂天鹏说，“我这辈子，摸打滚爬几十年，做错过很多事，但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她。”
　　聂微澜怔怔的拿着照片，对过去那段记忆，她像是完全陌生。失去记忆之后，她曾经问过父亲，母亲为什么会自杀，父亲每次听到这个问题都会沉着脸，吓得她不敢再问。从她懂事开始，她就很怕父亲，他总是不苟言笑，也很少关心她。渐渐的，她也开始疏远他，不再和他说话，也许在她心里，只有这样做，才会引起他的注意。
　　“爸爸，妈妈为什么会自杀？”终于，她定定的看着他，再一次问。
　　“因为我。”这一次，聂天鹏没有拒绝她，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中却有一丝落寞，“许多年前，我还很年轻，一心想在事业上出人头地，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你母亲，她慢慢变得很不开心，后来还生了病，也许是她觉得对我太失望了吧。你一定认为我很自私，可是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爸爸。”聂微澜怯怯的伸出手，轻轻抱了抱他。他的头上已有很多白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她鼻子酸酸的，眼泪流了下来。
　　“这些年来，我也忽略了你。”聂天鹏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你母亲的照片就给你留作纪念吧。你和你母亲一样，太善良了，你要记住，永远不能太相信别人，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
　　聂微澜抬起头，看着父亲。她不太明白他说的话，可是他们之间的芥蒂应该解除了吧？失去的永远回不来了，只要以后一家人开开心心就好。
　　然而，她不知道，将来，永远不是谁可以预料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