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胭》狐狸盐

1、章·一

　　“桃啊，你赶紧好好捯饬一下自个儿吧，那刚从西北边疆战场回来的大将军点名儿要叫你啊。”穿了个青色大褂的三雀爷长了张贼眉鼠眼阿谀奉承的脸，那一着急皱起来难看到叶生迟直接皱起眉头，脸上还未卸下的浓妆恰恰挡住了那一点厌恶，手里捻得细花被掐断根茎，花朵儿晃晃悠悠地掉到了满是胭脂粉末的地上，染得鲜红艳丽。

　　叶生迟的艺名叫初桃，他在原生家中生不逢时，正是大甘年间饥荒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娘亲生了他没法好好坐月子下田劳作得了重病一卧不起，他奶水也吃不上，被他爹包裹包裹直接扔到了五里地外的大城墙根下。
　　那天大雪肆扬，本是初春，却连一朵花都没能开放，大大小小的花骨朵儿就死在了那场大雪的掩埋中，还未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十四岁的少年那天正策马同父亲准备出征西北平复战乱，高大骏马上的少年意气风发，即使雪花的冰冷也无法掩盖他身上的傲气与自信。
　　自古英雄出少年，少年想着，嘴角更是上扬，被自己的开国将军父亲拍了一下后脑勺，才把自己似乎高高扬起的尾巴耷拉了下来暂时收敛了一下。
　　那少年自信、傲气，张扬。
　　那小儿瑟缩，可怜，饥饿。
　　马队出城的时候溅起灰尘，洋洋洒洒，谁也没有注意到墙根下那灰布里包着一个已经冻青皮肤的婴儿。
　　高大威猛的马队一半以上都是老将军军队里的将士，自然是不畏严寒，大雪天里也区区披了一层单衣，面色红润，英姿飒爽，有两个甚至刚出城门就偷摸着拿出一个酒壶往嘴里灌，后面挨着的两个彼此感叹着终于回西北了。
　　马队走出城门还没有一里地，就迎面遇上一支老少都有的戏剧社，看那行头应该是个野社，切末看着也不多，一些五颜六色的玩意儿堆在瘦马背上的老木箱，随着颠簸晃来晃去。
　　那班戏子见来人都个个牛高马大威武万分，除了当家的都诚惶诚恐地锁到了路边上。
　　当家的曹老爷子作了个揖，不亢不卑。
　　将军的马队里也不知是谁“哼”了一声，曹老爷子眸里暗了暗，依然微微弓着腰，不做言谈。
　　“德儿，莫要无礼。”打头的那人坐在一只连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好马上，眼睛微斜了一眼左手边的少年。
　　那人便是开国将军，这话说的礼貌，但还是掺了一丝瞧不起的语气，曹老爷子混了这么多年也听得出来。
　　那名被唤作“德儿”的少年抬了抬下巴，容貌好得很，语气淡淡地道，“德儿明白了，父亲。”这态度这语气简直是和他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曹老爷子想，等他直起腰杆的时候那支马队已经走出半里了，这时候看就只能看到后缀那几匹马的屁股。
　　社里那个老旦李欣还痴痴地望着马队远去的地方，到暮春年龄就二十了，这个年龄还没出嫁的女人已经恨嫁得不得了了，她刚刚壮着胆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恰巧对上了那少年抬起下巴的傲娇模样，一颗怀春的心砰砰跳。在别人眼里看来她似乎魂都丢了。
　　旁边的刀马旦夏窈打趣了几句，这李欣脸也不红，抚了抚鬓角，咯咯地笑。
　　曹老爷子摇头晃脑地说，“那可是这大甘的开国将军，那少年八成也是将军他孩儿，出了名的少年英雄，刚束发。”说完他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怀春的李欣，李欣满不在乎地嘀咕道，“女大三，抱金砖。”虽口头上这么说着，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那高高在上的人岂能看上他们这种草根子的贫贱命。
　　也不是她李欣嫁不出去，只是她眼高于顶，总觉得平常人配不上她，懒得动了一颗春心，却动到了小将军身上。这结果不言而喻啊。
　　旁边那个小花脸豆儿挠了挠短短的头发，嬉皮笑脸冲着李欣说，“欣姐，你看看我，女大八，发发发。”这豆儿去年开冬才满了十一岁，是全社二十一口人里唯二的一个小花脸，从小就跟个皮猴子一样，演丑儿还合适不过了。
　　“去你丫的。”李欣啐了一口。
　　其他人也趁着这个档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在这大雪天连夜赶路是着实累得慌。
　　曹老爷子眯着眼，想起刚刚遇上的那支马队，心里门儿清这些武将们压根儿是看不上他们这些戏子的。
　　曹老爷子老生出来的，那时候他还不是这当家的，这戏剧社刚定名叫“青锦红”，只因那时候社里有个出了名的青衣旦，那时谁不知那个叫做“卿洮”的男旦扮青衣出了名的好。
　　只可惜，卿洮还没火上两三年，就得了天花归了西，社里到处招人看有没有适合演青衣的男孩儿，挑了挑去，连个模样底子好的女孩儿都没挑上。
　　虽说社里也有刀马旦花旦等，但这青衣是缺不得的。
　　也不知是怎么地，青锦红发展了这三十年来，一个青衣旦都没找到，那套青衣切末也一直压在箱底。
　　曹老爷子接手了青锦红这么多年，心里一直梗着青衣这个心病，总是夜里梦着自己那早逝的师兄卿洮，求着他领个青衣回来。
　　曹老爷子放眼望这二十口人，年龄小的三四岁坐在装有切末的木箱里，在瘦马上摇摇晃晃乐呵呵地说着抓虫虫给姥姥，年龄老的便是他自己和另一个老生，花甲快接近古稀了，全社十岁之后唯二两个不上台唱戏的便是曹老爷子和一个叫三雀的残疾儿。
　　三雀是社里收养的第三个孩儿，河里竹篓里捞起来的，小时候模样甚好，社里欢喜着说可以教成青衣旦，谁能想到这孩儿一点天分都没有，还长残了，要不是精灵能说会道还可以帮曹老爷子打理青锦红，要不然养着这么吃白饭的，那更是捉襟见肘。
　　这一行人赶紧赶慢地向着城门走去，一路上，因为快要可以好生休息了，众人也有了些精神，每个人身上背着自己唱戏用的行头，赶着一匹瘦马，慢慢地走到了城门前。
　　守门的将士通知还有两刻钟才能放行，一行人只好在边上席地而坐。
　　夏窈拐了拐李欣的胳膊，冲一旁抬抬头，“欣儿，你看那边那灰布包是啥？”李欣闻言转过去一瞧，那包东西的手法怎么看怎么像包婴儿，连忙叫上闭目养神的曹老爷子前去查看。
　　饶是看惯了孤儿的曹老爷子也不忍心地啧了一声，那包在灰布包里的小婴儿已经冻僵了，整张脸乌青的，曹老爷子伸出老手摸了摸婴儿的肚皮，还有一点热度，小心脏也在跳动。
　　曹老爷子连忙叫上李欣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抱了起来朝人多的地方走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这婴儿身上，见这婴儿已经冻僵了，几个手不那么粗糙的女人都围过来一人一双手捂住婴儿的身体上，用体温让这个婴儿暖和起来。
　　三雀狗腿子地跑过来询问曹老爷子情况，曹老爷子眯了眯眼，看着那女人堆里的小婴儿，抿了抿嘴，“凭老身的直觉，这孩儿将来绝对是个学青衣的璞玉。”他又想了想今年这场灾难，“唉，生不逢时啊，以后他就叫叶生迟了。”
　　三雀有些惊讶曹老爷子连名带姓都取了出来，想起自己这十多年来还就是个三雀这小名，不由自主就信了曹老爷子的直觉。
　　为何给那孩儿取姓为叶，因为当年那大青衣本名边叫叶逢时。

　　果然没看错啊曹老爷子果然没看错，后来叶生迟的确成了一名出色的青衣，他的艺名儿叫“初桃”，全是因为他第一次练习戏剧的时候怕疼跑了出去被找回来训斥了一顿，最后一次排练《白蛇传》最后一折的时候也逃了出去，被抓回来问原因也死活不说。
　　叶生迟便得了个“初桃”的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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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打破自己的flag，这篇有绝对的坏人，然后初桃这个名来自艺妓回忆录。没了解过戏曲啦，应该很多地方都有错，十章内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