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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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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陈陌的一杯卡布奇诺将要见底的时候,张山峰姗姗来迟。
张山峰很容易的看到陈陌和顾言。因为这么冷的天,在临山小县城,的确没几个人会大上午的跑来喝咖啡装小资。
“还是老位置啊?喂,服务员,两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再来点饼干和蛋糕。”
之所以说是老位置,因为以前咖啡厅刚开张的时候,张山峰就很赶潮流的请陈陌过来喝过。那时候蔓蔓咖啡厅还不是现在的名字,而是慢慢咖啡厅,快慢的慢,很慢的慢。
当时,他们第一次来就坐在这个位置。甚至以后又来过几次,如果这个位置空着,他们肯定会选择坐在这里。
因为这个位置靠窗临街,却又不正对街道。透过茶色的玻璃,里面的人可以很清楚的看清街上的一景一物,而却不容易被外面的人发现。
这是陈陌和张山峰第三次来这里的时候,经过他的提醒她才发现的。
那时候,两个人都还是单身。张山峰还是陈陌的狂热追求者之一。
“老张,你点了这么多,能喝完吗?”陈陌不解的问道。
顾言将最后一口咖啡送进嘴里,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
张山峰发现他俩都在盯着自己,“这不还有你俩呢吗?”
顾言举起了自己空空的咖啡杯,像是在说自己已经喝饱了。
“顾言,这里不让续杯。”张山峰故意逗着顾言,又对陈陌说道:“你丫的肯定还没吃早餐吧,等会先吃点东西垫垫。”
进门后,顾言和陈陌对坐了许久,也聊了许久,可是他却没有想起来要问问她到底吃早餐没有。
这大概是因为陈陌以前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的缘故吧。
顾言清楚的记得,从大一圣诞节起,一直到两个人大三分开,基本上他每天的早餐都是陈陌帮他买的。
顾言的早餐很简单,一份白粥,一个水煮蛋,甚至连咸菜都不用。读大学的几年,反正自从陈陌帮他带早餐开始,一直都是这两样。
而陈陌不同。
她受不了每天早晨的千篇一律。
有时候是包子豆浆,有时候油条酥饼,还有的时候一盒蒙牛加一个鸡蛋饼。反正她是要三天之内不能重样的。
在以雷锋叔叔的精神帮顾言带了一段时间的早餐后,陈陌终于忍不住了,那天她悄悄的把白粥换成了豆浆,把鸡蛋换成了包子。
毫无疑问,她这样擅作主张的决定绝对是错误的。
因为那天早上,她是在脑海中不停念叨着“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的精神暗示下,才好不容易吃光了三个包子,两杯豆浆,还有一个鸡蛋饼。
而顾言就这样静静看着她吃完,他空着肚子上了上午三节课。
经此一事后,陈陌再也没有不打招呼的擅作主张过。
以至于大三上学期元旦节的时候,原来学三食堂早上卖白粥和水煮蛋的阿姨,在那个很平凡的早晨,叫住她说道:“姑娘啊,阿姨在这食堂干了快二十年生意了。也就你一个坚持快三年天天雷打不动的照顾我的生意。阿姨年龄大了,干完这个学期就要退休了。从今天起,到寒假放假,你以后每天过来,阿姨都给你便宜三毛钱。一个鸡蛋加一份白粥原本一块三的,之后阿姨就收你一块钱算啦!”
看着刷卡机上显示的1.00元,陈陌很是激动和自豪。她突然间有了一种茫茫人海寻觅到知音的感觉。
当陈陌绘声绘色的把这个感人的故事说给顾言听时,只听他冷冷的说道:“哦,知道了。那以后省下来的三毛就算你的劳务费吧。你自个儿记着,等假期后一起结算。”
年少时候的恋爱有时候还是有些好处的。
就比如陈陌就这样靠着机缘和感动挣了三块六毛钱。
再比如她养成了早上早起吃早餐的好习惯,虽然她更喜欢在温暖的被窝里多睡一会儿。可是,想到顾言那瘦弱的小身板,她顿时母爱泛滥一般,就有了抵御风寒的动力和勇气了。这种习惯一直坚持到了毕业后工作的第二年。终于有一天,她不知道怎么就想通了,也就不再起早吃早餐了。
所以当服务员把点心端上来的时候,陈陌便很不淑女的用手拿着吃了起来。
她一边吃,一边傻笑,仿佛在扮一个弱智儿童一般。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想起了大学的那三年,想起了学三食堂的那位胖胖的,一直戴着有些黑乎乎的白口罩和白帽子的阿姨。还有一个更要的是,她想起了那些年一起吃早餐的日子。
有时候是坐在教九楼前银杏树下的绿色长椅上。有时候是家属楼旁边紫藤萝花架下面的水泥台子上,还有的时候,是在图书馆外面的饮水机旁。
当想起这些的时候,陈陌感觉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她不停的吃着,把头尽量埋得低一点,再低一点,最好是能够不让顾言发现她。
然而,顾言就坐在她对面,如何能够躲避的了。
“陈陌。”顾言叫了她一声。
陈陌条件反射般的抬起头。
不知何时顾言手里多了一张白色的餐巾纸,他就这样在张山峰的注视下伸手去帮她擦拭挂在嘴角的白色奶油。
等陈陌反应过来的时候,顾言已经放下了纸巾。
她突然间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兴奋,还是突然间有了往昔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
那时候,她总是会故意在吃饭时,挂些饭粒或者汤汁之类的在嘴角,然后就撒娇的让顾言帮她擦。
每次顾言都会先摇摇头,然后轻叹一口气,“陈陌,你什么时候能长大?”
这时候陈陌就会立马接出下一句,“等你娶我以后,我就长大了。”
每次听到陈陌这么说,顾言总会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朵根,然后迅速的左右查看着有没有熟悉的同学。
陈陌特别喜欢看顾言这种害羞中带着一丝害怕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她心中总会有一些窃喜,一种成功的满足感和喜悦感。
今天,陈陌却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说出那样调皮的话。
因为她知道,刚才顾言的举动,无非是从一个朋友的角度,不想让她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行为罢了。
更何况,她已经不是他的那个她,他也不再是她的那个他了。他已经有了自己所珍惜爱护相伴到老的那个人了。
陈陌突然间有种嫉妒的感觉。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顾言了,他已经结婚生子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陈陌对着张山峰问道:“老张,快说,是不是又遇到什么事了?”
每次和张山峰坐在这家咖啡厅,他总是会有些事情和她说,或者是求助更加准确。当然了,要除开张山峰还是一条单身狗的那几次。那时候,他还对她穷追不舍。
“那个,陈陌,顾言,说来也不怕你俩笑话,我马上要多了一个小妈了!”
小妈?
陈陌很轻易地抓住了张山峰话语中的关键词,小和妈。于是她以吃瓜群众的心态问道:“有多小?”
还是顾言理性些,“老张,说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张山峰白了陈陌一眼,似乎一眼看透了她那颗八卦的心,“反正是很小。”
“比张伯伯小十岁?”
张山峰摇摇头。
“十五岁?”
见张山峰还是摇头,陈陌一狠心,说了句:“不会小二十岁吧?”
张山峰一脸无奈的说道:“别乱猜了,比我还小三岁。”
“喂,陈陌,注意你的反应,赶紧收好你的下巴,小心掉地上给人踩一脚。”张山峰没好气的说道。
陈陌的脑袋对于数字向来敏感。
她粗略了算了一下,老张比她大一岁,今年33。她小妈比他小三岁今年30了。而老张的爸爸老老张同志比老陈同志还大几岁。就算他63吧,减去30,天哪,整整大了33岁。比陈陌的年龄还大。
“老张,老老张同志厉害啊!两个人差了三十好几岁吧?”陈陌一改先前的形象,顿时变得两眼放光,大有兴趣。
顾言轻轻清了下嗓子,“老张,这件事给你带来了麻烦还是苦恼?”
“说麻烦也谈不上,苦恼可能有一点吧。”张山峰将身前的拿铁喝了一大口,“你们想想,咱们临山县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许多熟人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说,这种事儿,让兄弟以后还怎么有脸在临山混。”
若是在以前,陈陌肯定会以一种调侃的口吻劝说张山峰。
比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老张你去找个更小更嫩的。当然这条肯定行不通,张山峰自从结婚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宠妻狂魔,朋友圈里全是各种狗粮。据说在家里,做饭家务带孩子样样全能,估计除了怀孩子这种先天性别所限外,其他的没有不做的。
第一条行不通,陈陌很快的想到第二条恶毒的办法。那就是充分发挥自己的雄性魅力,把老老张比下去,来一招横刀夺爱,不对,是夺小妈。然后等快要水到渠成的时候,再把这狐狸精给踹了。
当然,今天有顾言在,她肯定不会这么真性情的。
只听她很是真诚的说道:“当真一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了吗?你要不要再去找老老张谈谈?哦,不对,你应该去找那个狐狸,不,你小妈,也不对,那位女士谈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好能够劝说她主动松手!”
张山峰摇了摇头,“不行的,没用。”
“为什么?要不要我出马?”陈陌对她的口才还是很有信心的。
“奉子成婚!”
如果言语能够变成雷电的话,陈陌肯定已经被雷得如同煎失败了的牛排,那叫一个外焦里嫩。
对于语文成绩一向不太好的陈陌来说,此时,她的脑海中能够想到的词汇,无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之类的。
“老张,上一辈的事情,还是要看开一点。”果然还是受到了多年资本主义腐朽思想的洗礼,顾言说出的话还是与众不同的,“你和张伯伯现在是两个家庭。你们分别是自己家庭的男主人。你要负责的是你的老婆和孩子。”
这话说得不错,可是陈陌听了却有些不太喜欢,或者是不太舒服才更加准确。但为什么会不舒服,她却分不清楚。
之后的谈话,陈陌基本上处于神游状态,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反正都不会过脑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她下意识的去摸包包里的手机,可是一点响动都没有。
原来是顾言的电话,他还用着《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铃声。
几分钟后,顾言回来说道:“陈陌,老张,你们先聊着,小家伙一直在闹腾,我要先回去了。”他将挂在椅背上的风衣穿上,又说道:“账我已经结了,咱们改天再聊。”
看着顾言远去的背影,陈陌一直没有将目光收回。直到老张颇感无奈的边挥手边叫着她的名字,她的思绪和人方才重新落回到咖啡厅。
“我说陈陌,人家顾言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别再眼馋了!”
“谁眼馋,胡说什么呢你!”
“还说没有,你看看你嘴角的哈喇子,赶紧用纸巾擦擦都快耷拉到桌上了!”
“讨厌!”陈陌还是接过了纸巾,象征性的在嘴角轻轻擦了一下。纸巾上面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东西。
“你这个混蛋,都敢骗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山峰连忙求饶,“陈老师,我今儿是找你诉苦来的,不是找虐待的!”
看着老张像干了坏事的学生一样,对自己俯首帖耳,陈陌顿时心情好了起来,“看你可怜,今天暂且放你一马!不过老张,你说老老张真的这么厉害吗,一大把年纪,还能…”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继续说,毕竟对于一个未婚女性来说,大庭广众之下讨论这种私密的话题,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尽管她已经是三十多的大龄剩女了!
“陈老师,注意你的身份,你的言辞!”张山峰作为一个已婚男士都有些不好意思。
见陈陌低头不语,张山峰继续说道:“陈陌,你们俩今儿怎么聚在一起的,莫不是真的想重温旧梦,再续前缘?”
陈陌将手里的纸巾胡乱揉了揉朝张山峰丢去,“别胡说八道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顾言都已经成家了。”
“呦,瞧你酸溜溜的样儿,要是早几年你能够悬崖勒马,说不定我已经把你收入房中享福了。”
“滚!”
老张嘿嘿笑着,看来刚才顾言的劝说还是有些效果的。
“你家那位,还有小的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听话的不行。”
“就吹吧你!”
见陈陌抬头一直盯着天花板,老张也抬头看了看,和平时一样,什么别的都没有,“你瞎看什么呢?”
“我在看这些小母牛啥时候能够落到地上来,可怜啊,可怜!”
“真是瞎操心!”老张仿佛没有听懂她的冷幽默一般,“还是操心你自个儿吧,怎么着,要不要哥们儿发动发动身边资源帮你物色物色?”
陈陌突然间感到有些悲哀,曾经也是对自己死缠烂打的人,怎么如今觍着脸要给自己介绍对象了呢?
难道真的应了那句话,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陈陌连忙从包包里翻出粉色的小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唇红齿白,感觉还不错啊!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这个世界上最丑的女人?哦,谢谢你给了我答案。”
陈陌一头雾水的看着老张,“你小子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呢?什么最丑的女人?”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什么答案?”
“最丑的女人!”
“谁啊?”
沉默,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