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闱——子卿》日夜

4、寒梅竞放色不同

　　话说这日忆妃收了五支照水心中正思忖：如今选秀在即，本想等花名册到手，各家女子都落到了实处再去瞧瞧这位，不曾料她的花倒先来了。看着梅瓶里娇犹带雪的照水，略有会意。既然她来试探不若以退为进且看杏宫那头如何动作。

　　“绿汀，传我的话，且说我今儿个身子不爽利，改日再去打扰，再备一份表礼，并了那两坛子竹叶青一起带去。”

　　“诺。”

　　忆妃素知道绿汀是个极妥当的人，于是不再诸多琐碎，起身立于案前，顾自描画。

　　这绿汀本系忆妃一门早年连了宗的远亲，因当年家乡一场天灾，父母没了音信，边孤身一人来投靠尚未入宫的忆妃，一路艰难不消说了，可她一个十二岁的丫头硬是挺了过来，当年的忆妃乃二八年华，正是看中她了这本事将其留在了身边，如今算来已是七年有余了。

　　绿汀心知这位夕绯殿的是万不可怠慢的于是着人选了江宁进贡的莹丝织雪锦，亲自送了去，临走的头有望了一眼身后侍监捧着的竹叶青，心里头倏忽间了然了。

　　却说杏流宫里容妃已开始梳妆打扮，淡搽胭脂，点朱唇，头戴玳瑁嵌珠宝花蝶簪，身着花冠裙袄，外护袖镶貂狐皮，可谓浓纤得衷，修短合度。

　　“浣纱，瞧着如何？”

　　“娘娘风流天成，怎样装扮都是作衬罢了。”

　　“呵，生就一张倔嘴，夸人一句还得绕个弯。”

　　“奴婢不敢。”大约是习惯了，浣纱虽嘴上告罪，面上却无波澜，“罢了，罢了，银红，采荇爱热闹，单你无趣，摆驾夕绯殿吧。”说着起身出宫，浣纱不做声只跟随其后。行至宫前，却见远处又有另一支人走来，不是别人，正是柳云斋的柳充媛。柳充媛见来人是容妃，心底暗自一惊，难道容妃要将这夕绯殿也收归翼下？亦或是另有算计。脚下略略一顿，又趋而前进。

　　此间容妃正与子卿说些长短之事，无非是问她，在宫中可还惯得，是否还缺物什一类的，到却是一副长辈的样子了。

　　“臣妾问容妃娘娘安。”

　　“我道是谁，既然柳充媛来了本宫就先行回去了。当着我的面你们道家常也不痛快。”

　　“恭送娘娘。”柳充媛又恭敬施礼，子卿只略略低头示意不送。容妃行至柳充媛身边又再度降低身段，凑到柳坛歆耳旁边道：“柳充媛的新衣裳真是不错。”罢了，又笑盈盈的走了。

　　柳坛歆一听，脸倏忽的稍退了血色。原来这鸦青双瑞的缎子只在江宁产，乃是贡品。统共一十匹，忆容二妃各得三匹，另有一匹赐予了永沁宫堇修容，馀者便是在半月前武帝作为部分“常日必备之物”遣人送了来给了子卿。

　　这柳坛歆身上这件乃是收了江宁那里的贿，允了那造司替他儿子捐官，本就是一虚职，可行商的都望着下辈子孙能入仕，算是出了头，于是便巴巴地讨好柳充媛。柳充媛十八岁进宫现如今已是五年有余却未能得到武帝宠爱，能做上充媛的位子大半都是容妃的授意。凭着一幅皮相一直栖身在容妃翼下。本来这些小贪小贿容妃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如今突然点破叫人心惊。

　　“呵呵，柳充媛既然来了就陪子卿好好聊聊吧，本宫还要去掖庭看看新进的秀女。”
　　容妃半掩着面娇笑，只是这笑声停在柳充媛耳中却好似无形的利网，深深浅浅地勒上她的脖子。

　　“柳充媛为何还不起身呢？容妃已经走远了。”子卿整了整衣襟，起身将柳充媛扶起，四手相交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也不知此刻究竟是谁的手更加冰冷了。

　　突然被人关切扶起的柳坛歆吃了一惊，未曾想这位侄女会这样亲近，回想起方才进门一刹那看到的那个红衣妖娆的少女，又对上子卿的双眼，似是想看清这宫里还有几分真情，只是那一双眼睛就像一汪湖，雁过无痕，深不见底，就这么影沉沉的，简直要让人陷了进去。

　　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柳充媛微微咳嗽了一下道：“子卿遣人送来的梅花真是不错。”

　　“柳充媛夸奖了，不过是几支花草，博人一笑罢了。”子卿微微低头，拨弄着手中的发丝俨然一副小女儿作派。

　　柳充媛见状不禁心头一恍：好久了吖，再没有人来博我一笑了。脸上表情也不自觉地变得柔和，微微蹙拢的双眉，透着点点怀念。不过这是柳坛歆所不自知的，却也是子卿尽收眼底的。

　　“子卿今儿个听了个有趣的故事呢。”缓缓开口，子卿不动声色的嘬了一口苏叶新上的雪绛茶。

　　“是么，可否说来让我听听，最近的日子真是乏了。”

　　“闻说古时有一女子，为了挽回夫君的宠爱以百花露水沐浴，以白鸽为媒，引夫君来到房中，男子与那女子同寝当夜即有花仙入梦，女子遂重得恩宠。”

　　“这些个民间故事也真是胡诌，什么以鸽为媒，以花入浴，竟然还能神灵入梦。”柳充媛一脸的不以为然。

　　子卿又道：“那该怎么说呢，事在人为不是么，柳充媛？”

　　“你一个女孩子家尽说些儿女情长的，怎的不知收敛。”柳充媛眼底透过一丝亮光，转而又被掩饰在嗔怒的神色中，“好了，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不送了”浅浅一笑，望着柳充媛远去的身影，眼见柳坛歆行至门前弄伊又低声说：“这几日陛下似乎格外喜欢梅花吖。”

　　身披鸦青双瑞的身影略略一顿，俄而又复前行

　　柳充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呀，子卿嘴角的笑变得愈加明显。

　　“苏叶。”

　　“奴婢在。”

　　“忆妃送了什么表里过来？”子卿转身问道

　　“回小姐，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又多送了两坛子酒。”

　　“哦？”子卿略一挑眉，“拿上来我看看。”

　　退至一边，苏叶命人将那两坛子竹叶青端上来，白瓷包浆小坛子，被装在竹枝编成的篓里。子卿拿了一坛在手中把玩，却见千陌快步走来“小姐，方才离开的容妃的近侍浣纱又来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让她进来吧。”子卿并不抬眼，浅浅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竹叶青。

　　“诺”

　　见浣纱身影来到，子卿又整了整竹篓上忆妃的封条

　　“奴婢浣纱，拜见子卿小姐。”浣纱沉着眼俯身行礼。

　　“起来吧，容妃娘娘命你来我这儿可是有事？”子卿似故作惊奇的问道

　　“回小姐，娘娘命我来将表礼送来，说是方才来的匆忙来不及准备。”

　　“哦，原来是这样”声音不温不凉，而后轻笑，“这没事么大不了的，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什么也不少，你替我谢过你家主子，就说子卿很喜欢她送的礼物。”

　　“诺，奴婢告退。”

　　见浣纱的身影一走远，清浅立刻凑上前到道：“小姐您可真神了，您怎么知道浣纱会问奴婢那份表礼的事。”

　　子卿不语，又品了一口桌上已经第三沏的雪绛茶道：“她问了些什么？”

　　“和您之前想的一样，浣纱说了一堆话，无非是问我忆妃到底送了些什么。”

　　“嗯，你怎么说。”

　　“我就安小姐吩咐的如实说了‘没什么特别的，只是送了两坛子名叫竹叶青的酒’小姐您是怎么算到那个浣纱还会回来的吖？”

　　“呵，我怎么会知道？”

　　“对啊，您怎么料到的呢？”

　　“我嘛，我会算吖，你小姐我就掐着指头算到这个浣纱会来套你的话。”还算到容妃立场未定，派浣纱过来只为探听虚实，以作应付。

　　见子卿不远回答，清浅有些泄气，却也不敢再多问什么

　　——流杏宫——

　　“可知道了些什么。”容妃对镜卸妆，浣纱立于一旁，熟练地为容妃拆下发饰。

　　“回娘娘，诚如娘娘所言，那个小宫女的确很好开口，奴婢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她说忆妃送了些华丽的布匹，另外还有两坛子酒。”

　　“酒？你可确定？”

　　“奴婢亲眼看见子卿小姐在把玩那两坛酒，上面还有忆妃的封条，是两坛竹叶青。”

　　“别人送了她梅花，她就回赠以修竹。”容妃冷笑又自语着，“这是摆明立场么，这就是她的选择吗”

　　“娘娘忆妃这是什么用意呢？”

　　“你可知梅竹为何？”

　　“结岁寒之友。”

　　“不错，那这又是怎样的交情呢？”忆妃转面看着浣纱。

　　“这”浣纱略略思索，“奴婢知晓了，君子之交淡如水。忆妃并不想与夕绯殿深交。”

　　不再言语，容妃看着镜中的自己，修长的手缓缓抚上面颊，轻轻摩挲着太息道：“岁月呀，是最挡不住的。”而后又冷冷的说着：“掖庭那里都打点好了吗？”

　　“已经好了。”浣纱答道

　　“嗯，你办事我放心，伺候我睡吧，本宫实在是有些累了。”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