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闱——子卿》日夜

2、入宫

　　回到定远侯府收拾入宫的行囊，苏叶帮着收拾起细软，半卧在榻上，手中捧着鎏金暖炉照着棋谱与自己对弈，“主子入宫要什么都有，何苦要收拾这许多金银？”苏叶一边拾掇这绸缎包裹一边问道，“呵，这金银在宫里再多也不嫌多。”并不抬头，手执黑子继续思索，夕绯殿，母亲，你一定想不到你死了，我却又进了你出阁前的香闺吧，你与当今武帝究竟有何纠葛？夕绯殿空了十三年，而今你走了他却要我入住，如此诡异地安排，美其名曰“故地居旧人” 。一脚踏入殿门，就成了无名的“长公主”，位贵于皇子，就这样急于将我推向风口浪尖么。

　　“哐”房门被刘妈重重推开，侍妾柳氏搭着手眼中尽是嫌恶：“亲娘死了都一身红装，不明不白又领个丫头回来，定侯府怎地还要再替你养闲人不成。”，并不抬眼，见无人应声柳氏有道：“哟，摆起谱了”，恨恨的瞪着眼前这不温不火的人，“你和你娘一样，什么长公主，就是个勾人的狐媚子！”她气，气那女人明明身在宫中，心中无他，丈夫夜夜梦回喊的却是她的名字，侯府唯独只有那女人的孩子他起了名字，而今看着眼前人的面孔与记忆中的那张脸日渐相似，她怎能不恨。“你天生就是”“啪”不等柳氏说完，一掌已打在了刘妈的脸上，柳氏一惊，叫嚣着：“你竟敢打我的人！”“哼，为奴者不知尊卑，正房小姐的门是你可撞得的，有点颜色就开染坊，不过是个礼部小臣的陪嫁家奴，主子站着你就得跪着，姨娘年岁也不轻了，尽给她摆弄这些浓妆艳抹的，穿红戴绿你们也不仔细着。”指桑骂槐，句句戳到柳氏的痛处，“打狗也要看主人，你可别忘了，怎么说我也是你长辈。”柳氏气急，本想来趁着那女人死了来找这孩子的麻烦，不料竟被反过来数落一通。

　　子卿转过头，脸上扯过一抹笑：“哦？我不过是教训个不知规矩的下人，至于闲人，明日我便启程入住夕绯殿，不劳烦长辈费心了”故意拖长了“长辈”二字，一入宫那便是君君臣臣，又何谈“长幼尊卑”，负手立于窗前，“想来大姐和三妹下月便要入宫选秀了吧，看在这些年来姨娘细心照料的分上，我定会好好关照的。”语意渐凉，“呼”的一阵冷风吹过，柳氏不禁打了个寒战，眼中尽是不甘与惧意，香炉中的轻烟逸出，又如断断续续的丝线缠上一身红装，柳氏忽然瞠目，似是自嘲：“哈，我倒真是瞎了眼，竟以为你同她一模一样，又怎会一样呢。”像是在笑自己，少顷又忿恚道 “当初她毁我姻缘，如今你休想再动立纾、饮夏！”怒罢，拂袖而去，带起一阵门前的积雪。

　　苏叶愣愣地望向门外，回过神来蹙眉嗔道：“真是个泼妇。”微微眯起双眼爹爹之于柳氏到底是心中有愧吖，不然怎能纵容了她这许多年。回身嘱咐着苏叶：“利索点吧，莫要再胡思乱想了，明儿个一早就启程。”

　　铅色的云搁浅在天边，寅时的梆子刚过，子卿卧在马车里耳畔只有轮轴滚动的声音，不必看那杨柳依依，也知道自己正在渐行渐远。

　　暗自思忖着如今的后宫。文孝皇后逝世仅留下一子，皇四子束域，似乎当年武帝有意立他为太子，可轩一却主动请缨镇守北疆，去到那苦寒之地平北夷之乱，而自文孝皇后起后位便一直空悬着。此刻宫里后权已被分立，由忆、容二妃掌管，忆妃的长兄易青可谓一朝看尽长安花，风头正劲，羽翼渐丰，如今是正一品的内阁尚书，平日里自由出入上书房,身后是新派的士人政党。容妃乃左丞相之女，进宫早于忆妃，而今已有一子一女，皇六子轩一，景程公主疏臾。左相树大根深，这些年武帝有意提携，使得易青平步青云，手上权利正被渐渐架空，但总是与易青相互制衡，老派旧臣都为他马首是瞻。其他的宫妃里出挑的只有沅昭仪、柳充媛，呵，说起来这柳和府里那位似乎还是表姐妹，这样看来就还剩下一个虽不常侍寝却也位列九嫔的堇修容了。真好奇会是谁先沉不住气呢。

　　马车突然一滞，“恭请小姐下车上辇”，终于到了玄门，此后的路便是宫内波澜起伏，扶着苏叶的手下了车，缓步走去，坐上绸缎锦帐的宫辇。侧卧在辇上，轻轻合上双眼，上下间微微起伏，如置云端。一阵寒风吹开了锦帐，弄伊打了个哆嗦，睁眼后定睛一看，原来已经到了。缓步走进殿内，灵堂早已撤了，只空留一个灵位在内殿，看了一眼却未停步，继续走入寝室头也不回道：“烧了。”“嗯？”苏叶有些疑惑，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留余地的第二声命令又紧跟了来：“排位，烧了吧。”这是她身为一个长公主最后的骄傲了，“我不想被人同情，所以烧掉我的排位吧。”这或许是唯一一句她平静地对子卿说出的话，第一次眼神间有了的柔和的神情，正是这最后的温情让子卿有了一瞬间的错觉般的动容——成全了她的尊严。甚至将这样一双柔软的眼嵌进了子卿的记忆里，但子卿看不穿的是为何十三年来厌恶自己的母亲，竟然在临死之前“真情流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