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同人]一篇养成文，才怪》阿杯阿茶

157、第 157 章

　　婆婆走了。
　　吃完饭，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目送她下山后，我也出了院门，等着大师兄将篱笆关上，去道场。

　　这篱笆我关不上，也打不开。
　　它不是阵，是一道结界。
　　但大师兄和婆婆都能。
　　现在，婆婆走了，我也该去做自己的事了。

　　大师兄说得对，相见终分别，我要习惯这样的离别。

　　从小院去道场，山路崎岖绵延，大约一刻钟，一路花林如雨，落英缤纷，恰似桃源仙境。
　　路上走得有些沉默，我感到不自在，开口问：“瓦山多梨花，岐山大师的小院里也有一棵青梨树，为何？”

　　“许是佛祖喜欢吃梨？”大师兄给出了一个出乎我意料的答案。
　　见我怔楞，他牵住我的手道：“《云经》里有一段无为和无念两位大师的对话。无为大师说，昨夜佛祖入我梦，挥退我棋盘，向我讨梨吃。无念大师便道，瓦山清幽，未有盛景，那便种梨。自此，瓦山多梨树，胜似白雪。”

　　“那桃山呢？”我觉得有趣，挑眉问：“桃山上全是桃树，是因为昊天喜欢吃桃？”
　　他听了莞尔，反问我：“那后山之景自然，四时不同，又是为何呢？”

　　这让我失笑，“你答不出来了。”
　　“但有些地名随意一起，有些事情机缘巧合，不能深钻牛角。”他解释。
　　“那你知道后山为何会有那样的景致咯？”
　　“因为那里本来就是后山啊。”他失笑。

　　犯规。
　　我不满冷哼一声，道：“婆婆将她的扳指给了我。那扳指的色泽，看起来玉有些像。”
　　我全身上下，只戴着一块玉，是他送我的平安扣。

　　“那很好。”在短暂的怔住后，他由衷笑道：“如果副院长也去过林海之源，那一切就都说得过去了。”
　　情理之中的，他根本就没有担忧过这背后的意义。
　　我心里松口气，问他：“什么？”
　　“最开始，你靠近林海之源，不是深感不安吗？许是和副院长有关。”他道：“你虽无恶意，却因有她的气息，林海之源才对你……”

　　刹那，我震撼。
　　震撼于他惊人的记忆力。
　　这世上，恐怕就只有他才能记住我五年前无意间问过的一个小问题了吧？
　　但许是见惯不怪，在静静听他说完后，我内心又变得十分平静了，问他：“大师兄，这附近全都是梨花飞雪，不见有道场。我们还要走多久？”

　　“快到了。”
　　“嗯？”
　　“若在瓦山举办法会，法会只在百亩梨林中举行。”
　　“因为佛祖喜欢吃梨？”我笑。
　　他笑而不语，揉了揉我的头。

　　佛祖喜不喜欢吃梨，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百亩梨林如雪落纷飞的盛景，我倒是瞧见了。
　　在走出小路，进入主干道后，见两侧平地，忽然视野开阔，梨花落落，有梵音袅袅，堪比人间一绝，我问他：“这里比之桃山如何？”
　　“颜色不同。”

　　那后山呢？
　　我想这么问，但因惊觉这毫无可比性，便收回了口，不再出声。
　　后山是后山，怎么看怎么美，和哪里都比不得。

　　再次无言，听着越来越清亮的佛音一路行进时，大师兄松开了我的手，改为把手搭在我肩上。
　　我目光扫过前方隐隐晃动的人影，抬头看天，还是觉得今日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虽是普通人，却也有些武功底子在。我能听见有人在说话，在说我是魔，该诛，该杀。

　　是幻象。
　　伴随着几声从梨林深处传来的清脆铃音。
　　我感觉血液静止了，但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催促着一个念头冒出来，让我迫不及待的要去完成某件事。于是，嘭的一声，在我体内静止的血液全都燃起了大火，烧得我心头发热，就连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铃音要我入魔，我偏不！
　　肩上传来暖流阵阵，徐徐流入我的四肢五骸。在微妙顿住一步时，我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来。
　　再次睁眼，就见有小僧急匆匆的从林中跑出来对我们见礼，问我们是否来自书院了。

　　一切，似乎都很平常。
　　方才那几声铃音，似乎是我的幻听。

　　大师兄与他见礼，答是，小僧欣喜，立即引我们进林，低声道：“观海师兄让我传话给二位，人都到齐了。宝树大师重伤未愈，未来。”
　　哦。那还算他有些良心。见大师兄平静点了头，我拧眉，学着他的语气，缓声道：“我应该把刀也带来。”
　　声音有些哑，是因为刚才那一遭。

　　他叹气，看着前方缓慢说道：“此事，是他们做错了。”

　　我是客，他是主。主对客无礼，无礼。主欲杀客，该杀。
　　就算是跟一向讲礼的二师兄讲这个道理，他也得认。

　　已至林中，视野再次敞阔不少，落花流水间，各派次第落座，已百人有余。小僧退下。岐山大师高坐主位，起身相迎，两边早已落座的修行者亦纷纷起身与我们见礼。
　　南晋剑阁、大河国墨池苑、西陵骑兵、裁决司、唐国书院弟子、朝廷代表……只有几个认识，余下都面生，看着都是年轻一代专门被派出来长见识的。
　　不过，果真是“人都到齐了”。

　　余光扫过一众，我和大师兄与岐山大师见礼。大师还礼，含笑让我们落座。
　　在和大师兄坐下后，有人阴阳怪气的说了话，“早闻书院三先生姿容姝丽，绝代无双，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我循声看过去，见那人穿着一身西陵的道袍，坐在末首，心里好笑，本不欲去做理睬，不过见对面那群道人里有好几个都莫名嗤笑一声，大师兄亦拧起眉头，不禁冷笑着呛了回去。
　　我看向对面道：“总比你等装腔作势，人面兽心，就连新上任的掌教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敢藏在纱帘里要来得好。”

　　没有叶苏，也不过如此。
　　这几个是脑子进水了吗？竟敢当面拿乔。

　　“你！”那人愤然站起来，周围皆惊。
　　我眯起眼睛，叱他一眼，见他居然一下子就瘫软坐下了，不由冷笑，寒声对对面的罗克敌道：“这便是你西陵的礼？日后若传我祸国殃民，今日诸公见证，倒也有章可循。”

　　真是世事难料，几年未见，曾经的西陵骑兵统帅居然都一跃成为裁决司座了。传闻他不是废了吗？
　　莫不成知守观的药真有这么神奇？真能叫人锻体重生，重塑经脉？

　　“昔年一别，三先生修为尽毁，如今形象大变，竟然还好好活在这世上，也叫罗某惊讶。”
　　呵，我扯着嘴冷笑，“是啊，你是够惊讶的。荒原上我没死，山门里我没死，盂兰节前我亦没死。无论何种法子，我都没死成，失望吗？”

　　“但你是魔！”他忽然沉声，厉声指向我，妄图将这个作为事实，扩散四方，引八方来客收听。
　　大师兄在这时候摇头，念力一起，轻松将他的元气抵散成清风拂面，只余周遭能听见。他叹气道：“慎言。”
　　刹那，我见罗克敌捂紧胸口，忽然吐出一口浓血，不由心生快意。
　　知命又如何？一入超凡，便胜自然。此时此刻，我大师兄一个念头就能将他碾死。
　　但说到底，不是自己亲自动手，还是残有缺憾。

　　我看向岐山大师，朝他见礼道：“今日法会是办不成了，大师见谅。”

　　“无妨。佛门清净地在烂柯寺里，今日在这梨花林中，诸事皆可说清。”岐山大师苦笑着摆手，对众人道：“诸位，想必都已听闻过前些日子，盂兰铃指认三先生一事。”
　　见他们神色各异，或探寻，或惊疑，我屹然坐立，皆不去管。
　　附近有梵音阵阵，想来是有和尚在林深处念经。在这略显缥缈的诵经声里，岐山大师叹气，接着道：“月余前，光明神座看见西方有一片阴云笼罩，遂派裁决司前来。四日前，供奉在盂兰花海中的盂兰铃开始振动不止，悬空寺和讲经首座大为振动，亦命宝树出世来寻。三先生在我瓦山下已住两年有余，那铃铛要响，早该响了。”

　　“大师！”眼见他要说的话不对，罗克敌顾不得咳血，立刻哑声制止，“当日盂兰铃分明指向她！宝树大师亦断定她是魔！”
　　我冷笑，不语。
　　岐山大师叹气摇头，“错了，错了。四日前，寻灵大人来我院中小住，今日才走。”

　　顷刻，四座哗然。罗克敌大惊失色，顿觉荒唐，“大师！寻灵，”突然意识到岐山大师说的到底是谁，他大骇，立马哑了声，“寻灵……”

　　能让岐山大师都称一声“大人”的寻灵，这世上能有几个？
　　三百年前，她曾一刀砍死一个将帅，一夜之间重伤三位将帅，将蛮人赶进荒原深处，数百年都不敢再踏出樊笼。
　　她曾是差点让山门现世的大境界者。
　　观主不敢和她打。老师说，和她打，有点麻烦。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平声道：“寻灵，是我书院副院长。在夫子所邀，来我书院教书已两百年有余。今日我二人姗姗来迟，是因送别总需费些时间。”
　　“不似桃山，”我话锋突转，冷冽看向罗克敌道：“欺我如今不能修行，口诛笔伐，欲置我于死地！”

　　“你！”
　　见他气血上涌，又吐出一口血，我心里生出诸多快意来，示意他去看单独放在一株梨花树下的破铃铛，扯着嘴角问：“你非说我是魔，你想借佛宗的手除我而后快，那为何盂兰铃现在不响呢？”

　　“大先生手眼通天，在你身边，它如何响得！”
　　“那你是说我大师兄会为了掩藏我不是魔这件事而隐瞒世人吗？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我扬声冲他质问。

　　顿时，场间寂然，静得我能听见身后梨花落下的声音。
　　我觉得我没说谎，因为这是一个问句，不是肯定句。如果他们说是，那就是，如果他们说不是，我还说是，当我是傻的吗？

　　他们肯定想不到，或许至死都想不到，夫子的首徒，一个简单干净的读书人在一件他们看起来比天塌下来都还要大的事上有所偏坦。
　　不过，本来就是他们做错了啊。我是客，他是主，我毫无防备的上门，他却欲杀我，无礼，该杀。

　　清风拂面，一阵花香扑鼻。我看见罗克敌撑住桌面的手在隐隐颤抖，“若书院有人入魔……”
　　不等他说完，我冷啧一声，不耐烦打断他，“此前才说了，我书院副院长寻灵，是荒人，亦是魔。夫子是世人师，还会在意收一个魔当徒弟不成？罗克敌，你还如我当年在荒原见你，道心尔尔，半分长进也无。桃山当真差人至此，竟让你当上了裁决司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