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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谢家宝树 ...

  •   长孙家的宅院坐落在汴陵城西,宅院不大,仆役也不多,没有汴陵首富的气派,不过摆设用度都极为讲究,不仅假山流水赏心悦目,还有三步一布甸,五步一茶亭,厚席铺地不硬,石径深雕不滑,像是专为体力不济,行路不便者精心设计的宅子。
      居所布置能体现主人的性情。长孙府的主人,至少在舒适享乐上是少有人能及的。
      长孙春花友善浅笑:“家中只有祖父、哥哥和我三口人,凡事喜简,让严先生见笑了。”
      严衍面上无波,心底却生出些微微的厌恶。此人不论和谁打交道,一上来便腻笑,教对方卸下防备,一个不留心,被她卖了还要替她数钱。陈葛就是前车之鉴。
      他却看出,她的笑脸虚伪得紧,笑得越是亲昵,心里的算计越多。
      严衍家中祖训:巧伪不如拙诚。放在平常,他是不屑与如此虚伪之人相交的,但他此来汴陵身负要务,不得不虚与委蛇。
      那押着长孙石渠的女子仙姿神情甚悍,下盘极稳,眉宇间隐有凶异之色,恐怕……
      有仙姿随身保护,难怪长孙春花一介弱女,能在汴陵城横着走。只是不知道,她是心知肚明,还是并无察觉?
      几人各怀心思,到了花厅,筵席已经布好。上首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沉一咳:
      “孽障,你还知道回来?”
      长孙石渠被仙姿拖到面前,唯唯诺诺地叫了声:“爷爷!”
      “跪下!”
      “哎。”他应声跪好,姿势标准,动作熟练。
      长孙春花道:“爷爷,有客人到呢。”
      老太爷长孙恕这才发现严衍的存在,将浑浊双眼抬了抬。
      “小春花带了朋友回来啊?是哪家的俊后生,可曾婚配啊?”
      春花咳了咳:“爷爷,严先生是哥哥的朋友。”
      于是将严衍如何在路上搭救了长孙石渠一一细说。她言语缓慢,吐字清晰,长孙恕边听边笑,看向春花的眼神逐渐慈祥,和刚才威严易怒的老人仿佛不是同一个人。听罢前因后果,他扶着龙头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向严衍作了一揖:
      “多谢严恩公,救了我家这不知轻重的小畜生。长孙家永感大恩,必当竭诚以报!”
      严衍连忙回礼,双方各自又虚礼了一番,长孙恕才道:“大家都入席吧。”
      长孙石渠也想趁机站起来,又遭呵斥:“没让你起来!”
      他只得继续跪着。
      菜肴都是家常清淡,但烹饪精细,用材讲究,适合老人脾胃,甚是可口。长孙石渠跪在一旁,一会儿便给严衍使个眼色,央他求情。
      春花自然也看见了,却权当没看见。
      严衍只好道:“老太爷,不如让石渠兄起来吧。”
      长孙恕哼了一声:“看在严恩公的面子上,你就起来吧!”
      长孙石渠如蒙大赦,扶着膝在席间坐下。刚想动筷,又听长孙恕道:
      “孽障,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他默默放下筷子。
      “孙儿在外游荡一年,害爷爷惦念了。”
      “混账,这自然是一桩罪过,却不是最重要的一桩。还有呢?”
      “还有?”长孙石渠懵然看向春花。
      春花道:“爷爷,今日有客人在,家里的事,不如……”
      长孙恕怫然怒道:“严恩公对石渠有救命之恩,他是外人吗?自己做了丢人的事,还怕别人知道?”
      “……”春花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严衍倒有些意外,这女子心机颇深,对祖父却是真心孝敬。
      不一会儿,仆妇领上来一个颇有姿色的年轻妇人,怀里还抱着个粉堆玉砌的小娃娃。娃娃圆圆眼,圆圆嘴,手脚雪白得像多节的嫩藕,胸口一个闪闪长命锁,口水流得满襟都是。
      长孙恕沉声道:“小畜生,还不看看你的妾室和儿子。”
      长孙石渠刚刚举起的筷子又“啪嗒”掉在了桌上。
      席间一时阒然无声,庭院中有鸟雀扑簌簌穿过巨大的芭蕉叶,飞起不见了。
      长孙石渠猛地惊醒,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爷爷,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了儿子,我怎么不知道?”
      妇人低眉顺眼,怯怯可怜,石渠手指直指着她,颤声大叫。
      “你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为何要说这是我的儿子!”
      妇人面容凄苦:“妾身烟柔,是……是万花楼的不幸人,两年前,少爷曾与妾身共度几日良宵,少爷都……都忘了么?”
      “忘你个头啊?你有病啊?”
      长孙石渠感觉自己正身不由己地落进一个大口袋,拼命要爬,下滑的速度却更快。
      “爷爷,这……千古奇冤啊!”他绕着厅中兜了两圈,不知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急得随手抱住一个厅柱,拼命将脑袋往上撞。
      无需下令,仙姿已经先一步纯熟地捏住他下巴,让他动弹不得。
      春花开口了,出奇地冷静:
      “哥哥,撞头对脑子不好。”
      长孙恕大骂:“孽障,你从前整日流连万花楼,谁不知道?难道还有人诬赖了你不成?”
      那烟柔抱着孩子,悲切地抽泣起来。孩子见母亲哭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跟着号啕大哭,哭声震得人耳膜直跳。
      春花叹了口气,从烟柔怀里接过孩子,哄了一会儿,待厅中安静了些,才道:
      “哥哥,你当时在万花楼相好的姑娘甚多,你都记得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吗?”
      长孙石渠愣了愣。
      他离家出走……咳,是离家游历之前,确实过了几年荒唐的日子。不仅是万花楼,花街上的每一位鸨母都和他是生死之交,一个月倒有二十天是宿在勾栏里边。直到有一天,烂事都被长孙恕知晓,不仅将他大骂一通,还让仙姿把他按倒暴揍了一顿,断了他的银钱,将他禁足在家。他实在受不了拘束,这才包袱款款,离家出走……咳,是离家游历。
      现在想来,和他相好过的姑娘确实不少,有的他真不记得模样和名字了。
      转脸仔细端详那叫烟柔的女子,确实颇有姿色,楚楚可怜,是他当初喜欢的类型。
      “哥哥,你看看衡儿,和你长得多像啊。”
      衡儿?这小娃娃叫衡儿?长孙衡,是个好名字。娃娃长得很精致,嗯,若非他的骨血,怎么能长这么好看。
      “哥哥,我托人到万花楼查过,人和日子都对得上,这孩子,只能是你的。你要还不放心,咱们……滴血认亲?”
      长孙石渠一慌:“不!我不滴血认亲!”
      真要滴血认亲,证实确是他的孩子,那就一点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了。
      春花看他松动了不少,将孩子往他面前一送。
      “哥哥,你要不要……抱一抱孩子?”
      小娃娃刚哭过,这会儿被哄得破涕为笑,口水直流,兴致勃勃地盯着眼前慌乱的男子。半晌,忽然咧开没长齐牙的小嘴,不太清晰地叫了一声:
      “哒哒!”
      长孙石渠魂飞魄散,发出土拨鼠一样的惨叫,抱头冲出门去。

      这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用过膳,长孙恕与春花百般挽留严衍在府中居住,严衍只说与故友约好了住处,不便爽约。
      春花便没有强留,只是亲自一路送他出去。
      行到门口,她停下脚步:
      “严先生请稍留。”
      严衍遂低头看她。
      夜深如墨,四下只得他们两人。她靠得颇近,他能嗅到她身上淡淡馨香。这是……素馨?此时正是深秋,她身上竟还有春天的气味?
      严衍不禁有些不悦,这女子于男女大防上毫不在意,他却不能不顾惜她的名声。于是,不着痕迹地退开两步。
      “春花老板有何吩咐?”
      春花似乎没听出他话语中隐隐的排斥,又跟着凑近一步:
      “今日爷爷在气头上,教严先生见了家丑,实在惭愧。哥哥虽胡闹,长孙家的颜面还是要顾一顾的。我有个不情之请,请严先生不要对外人言及今日所见,不知严先生能否守密?”
      她这番话甚是诚恳。严衍也觉合理,颔首道:“这是长孙家家事,严某非长舌之人,自然不会对外人言。”
      春花大喜,向他郑重地行礼:“多谢严先生了。”
      严衍走出几步,听她又在身后叫他。
      “严先生来汴陵,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严衍头也未回:“今日晚了,改日再议不迟。”
      春花,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直望着他拐过街角,不见了。
      “这人,耐性不大好嘛。”她自言自语,而后伸了个懒腰,转身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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